《水浒传》里的第一场家庭悲剧发生在林冲街。林冲在高泰伟被陷害后,孙孔目周密,保住了性命,被判定为道知事。
这一去经年,生死难卜。临行前林冲有必要对家事做安排,他主要做的就是“休妻”。这话一出,不但当事人林娘子、利益关联者老丈人不同意,就连吃瓜群众都不答应。那么林冲口口声声劝娘子所说的“休为林冲误了前程”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 一、林冲的家事安排
林冲是个大愚若智的人。他业务能力不错,一身好武艺,但是在处理问题上见识短浅。他是这样安排家事的:
“今小人遭这场横事,配去沧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内威逼这头亲事;况兼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却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这段话的核心是“休妻”,林冲最强调的理由并不是因考虑到妻子年轻“休为林冲误了前程”;而是两次强调自己“心去不稳”。
林冲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个相思成疾的高衙内一直以螳螂捕蝉之势,觊觎着年轻美貌的林娘子,这让林冲感觉如芒刺在背。况且高衙内势力大,在其威逼利诱下,妻子贞节难保。如果不主动休妻,绿帽子随时会扣到自己头上。作为八十万禁军教头(之一)的林冲优越感强,自尊心更强,他绝对无法接受“只要生活过得去,不怕头上有点儿绿”。与其担心这一天来临,不如休妻在前,从此妻子的贞洁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 二、林冲的做法为何被众人否定?
林冲“休妻”之言一出口,立刻遭到老丈人张教头的激烈反对。老张说:“贤婿,甚么言语!......今日权且去沧州躲灾避难,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时,依旧夫妻完聚……休得要胡思乱想,只顾放心去。”老丈人够通情达理,愿意贴钱替他养老婆、主动担当起保护林妻(自己闺女)不受高衙内玷污的责任,还要为远方坐牢的女婿寄财物。但是林冲不干,甚至拿“死不瞑目”,“誓不与娘子相聚”来威胁,张家只得让步。
这里有个细节:“张教头那里肯应承,众邻舍亦说行不得。”为何舆论并不站在林冲这边呢?
“从法律思想上看,男人只能在女方同意的情况下或他有理由时休妻。”(《内闱:宋代妇女的婚姻和生活》)并非你想休就能休。据《大戴礼记 本命篇》所载:“妇有七出: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妻子触犯以上七条之一才能被丈夫抛弃。林家人很委屈,未犯“七出”却遭此待遇,怎么在人前抬得起头?
林娘子和林冲夫妻一场,深知林冲是哪根儿神经在作祟,“哭将起来,说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当初林娘子被赚到陆谦家,遭到高衙内威逼。林冲赶来第一句话便是问娘子:“不曾被这厮点污了?”所以林娘子知道丈夫打那之后在心里已对她的“贞洁”问题有了心结。接受“被休”就等于默认了“淫”的事实,“女德有失”让林娘子情何以堪!
- 三、被休的林娘子谁敢娶?
林冲休妻所说的“诚恐误了娘子青春”,这话让很多人误解为林冲为爱而选择放手,大赞林冲一片深情。其实不然。卢俊义在炫耀自己清白家世时特别提到:“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可见封建社会女子改嫁会令亲族蒙羞。
封建社会女性地位低下,被休的妇女地位就更低了,她要承受来自娘家以及整个社会的多重碾压。《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被休后回到娘家“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林娘子好在有个通情达理的娘家可依靠。
宋代对女子改嫁比较宽容,这和商品经济发展而引起社会意识形态变化有关。人们更加务实,从重“义”更趋向于重“利”。宋真宗的皇后刘娥就是“二婚”。但是具体到林娘子改嫁问题上,除了当事人主观不愿意外,客观也很难。
开封全城人都知道“林冲—娘子—高衙内”的“三角恋”八卦,现在林冲退出了,谁人敢夺高衙内所爱?敢娶林娘子的也只有高衙内。林娘子改嫁花花太岁高衙内无疑是跳火坑。林娘子的悲剧命运一眼就能望穿,她不可能像比她晚几十年的唐婉那般幸运,二婚还能嫁个谦谦君子。摆在林娘子面前的只能是从了高衙内,或死路一条。林冲给娘子交待的:“有好头脑,自行招嫁,莫为林冲误了贤妻”完全是句空话。
林冲通过“休书”来解决自己的“牵挂”。从他休妻的动机来看并非全是为妻子考虑,而是在维护自尊,以求“心稳”。不否认林冲对妻子确实也存在感情。当他在晁盖主政的梁山立住脚后,立刻就想接妻子来完聚。谁知世事难料,妻子的亡故又给予他沉重一击。“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文:刘樱姝
参考资料:《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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