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与男性大山的结扎(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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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华在屯不敢抬头做人,他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巧娘跑到大楞那里又生养了一个娃。埠屯的人都散开了巧娘不跟自己的男人跟别的男人而且给别的男人生娃一生生两个的言语。山娃心里下了毒誓:“你大楞几辈子人都不要回来,回来几个我就把你家的人砍死几个。”山娃打做完结扎手术起就没有以前的气力干活,一直虚弱着。腰痛,在手术后的愈合阶段也没有跟上营养,慢慢消瘦下来,到他儿子旺成能讨婆娘时,山娃就只剩下半张人皮,半小矬个。
山娃盘算着给旺成找个婆娘续上香火,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根断了,又想自个这辈子受苦,让自个儿的下一代能转个转摊上个好婆娘。旺成傻傻痴痴的找个清醒能干的好女人不容易,山娃就盘算着给旺成换个亲,让银娟给旺成换个女人,这样也能栓着旺成的媳妇,不至于和巧娘一般给跑得无踪影。
山娃跑这窜那的寻着一户大儿子以前蹲过班房三十老几了没有寻着女人还有个小女人的人家,随后托人去说媒照看八字都合便成了亲。山娃嫁女娶媳同时办了喜事,旺成讨了个清醒的女人,能干不能干谁晓得?以后过日子才见分晓。闹洞房那天山娃就叫埠屯的小伙子们到旺成的新房坑上使劲折磨那姑娘,山娃说:“你们磨了她的性子,我和旺成以后好使唤。不然以后怕是她性子大还使唤不了。”
埠屯的小伙子们说:“长这么大,头个儿听说老公公让别人使劲玩自个儿媳妇的,这可新鲜。”旺成的媳妇那晚被撕破了上衣,解开了裤带,脸都被抓了个烂,埠屯的小伙子们都说看见了旺成媳妇雪白的奶子和丰满的大腿。山娃说:“这样好,她才不敢在埠屯折腾,才能夹着尾巴低着头过日子,我早抬不起了,我家旺成也抬不起,她抬不起是应该的,只要我家孙子能抬起头做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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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娟嫁出去给一个当过二流子的人当婆娘。日子过得毛毛燥燥,两年下来没见那二流子回过家,银娟就是个活寡妇。旺成的婆娘生了娃时,银娟就跑回了山娃家,银娟对山娃说:“我在那边活不下去了,我去那二流子家伺候公婆两年了,现在公婆都走了,我就回来了。”山娃说:“我娃做的好,你嫂子是走是留她瞅着办。你就留下给我养老送终。”山娃卖了自家积攒几年的粮食凑了两千元,他叫旺成的婆娘来,对她说:“娃,你要是要走就拿上这两千元,你爸妈不在了,你哥几年没个音信,怕也是不在世上了,你一个女人家回家去没个依靠,我们家你也知道就这么个光景,打我祖上就不如人,到我就更不如人了,我就凑了这么点,你就带上。”旺成婆娘说:“爹,我不回去了,你们待我不薄,我就在咱家过活了。”说着把钱送回了山娃手中。山娃接着说:“你来埠屯,其他人待你不好,那是我不想让你学旺成他娘,你是个好娃,我亏待你了,你不要记恨爹,在埠屯好好过日子。”
埠屯的人传言大楞在外面耍流氓让黑道给解决了,巧娘带着她的两个娃到处讨饭吃。山娃听到了说:“才死了一个,还有三个。”说完就瞪着眼睛望着埠屯道上那口枯井。
山娃在埠屯学了一门手艺就是堆麦垛,他自打结扎后体力不好,性子也慢慢变得温和了。随后就学着干些埠屯传统的农活,每年麦收时间埠屯人麦子收到麦场里怕老天不给争气下雨让麦子长了芽,埠屯的人便把麦子堆麦垛。堆的好的人家麦垛堆的圆,利水,还不倒,堆不好的人家三天两头堆,还给雨灌了,都用东西支着,看上去像散了架的树杈。山娃的麦垛堆得埠屯出了名,人人都看好,他给这家堆堆也给那家堆堆,依墙堆,离墙堆,堆扁的,堆方的,都成了拿手好戏。时间俞长,麦垛也堆得越好,十多亩的麦子能堆成一个,自然麦垛也高了,山娃便去树林子里砍了两个树,做了个梯子,梯子架上堆麦垛,更好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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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娘带着大楞的两个儿子来埠屯了,山娃家琢磨着怎么把这三个人给弄死了自己心里畅快。巧娘厚着脸皮抱着旺成哭:“我娃这样是我这个畜生害的,老天咋不让我死了,把我娃给换得个清醒。”山娃踢了巧娘一脚说:“你别装模做样的了,你去死去,死了还省事,你活着就害人,你咋不和大楞一起去死了,你就应该让黑道给一刀子宰了。”
巧娘带着两个儿子在埠屯里要饭,别人看着可怜的给吃上一饭,别人看着憎恨的吐两口唾沫。巧娘带的大楞的一个儿子叫二楞还有一个叫三楞,二楞从小就跟大楞一般小偷小摸,曾在外面偷过别人家的钱,听说他到别人家去看见抽屉里有一沓钱,就抽了两张带回了家。大楞看二楞能偷来钱便说:“我偷来的女人养下的娃也能偷,好,好,以后多偷便是,我娃真是有本事。”二楞见山娃家院墙边立着梯子便爬上院墙去院里进了屋翻出了山娃卖粮食的那两千元,随手拿了出来给了巧娘。巧娘知是山娃家的后提着一根木棒往二楞头上砸了去,等三楞看二楞的白脑浆出来后就跑了。巧娘对躺在地上的二楞讲:“我害了山娃一辈子,还害了我儿旺成,今个儿不能再让你害山娃了,我就把你了结了,等我把这钱给了山娃我再给你偿命。”巧娘顺着屯道到山娃家把两千元给了银娟,出了门就在枯井边上坐着,坐到晚饭时分便不见了,别人也只是看到她坐在枯井边,晚饭后也再没有瞅见过她。山娃见着了二楞后说:“又死了一个。”
山娃回家取了一张竹席,把二楞卷起来扛到山沟里挖了个坑放进去埋了,没有埋起坟堆,就埋平了,把剩余的土都摊平在坑周围。埠屯的人看见三楞去埠屯外河那边去了,是淌着河过去的,远远的像被水埋了,但也不知死了没有,反正没有捞到过三楞的尸体,大概还活着到了河那边。
山娃对傻儿子旺成讲:“我做了个梯子,这个梯子给我弄死了一个,弄走了一个,还有一个是你娘,你说,你娘是要死要活?”旺成看着山娃一句没答理就蹲门槛上晒太阳。埠屯的人依旧吃洞水,那个洞越掏越深,好似快要掏透了山,进去出来一趟就能走上耿一亩地的时间。大雨天的雨水照样流进了枯井里,起初枯井里有长头发漂出来,埠屯的人以为是驴打滚时在道上蹭下的毛,后来有指甲漂出来,大多都说那是驴的蹄子上刮下来的,再后来就有臭味飘出,雨水在枯井里发臭,臭得满埠屯像罩在猪圈里。埠屯的人用木棒伸进枯井搅半天搅得有东西缠在木棒上,叫五六个小伙子拉了上来,只见巧娘的头发缠着木棒,身上的衣物都泡烂成了软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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埠屯的乡亲送巧娘到山娃家门前,山娃挡着自家的门说:“这女人不能进我家门,我也不给她送葬,你们把她抬哪来的送哪去。”乡亲们眼看着也说不动山娃便将巧娘抬出了埠屯送到了埠屯外的河边,乡亲们给扔河里直接让水冲走了。
山娃坐在自家门槛上想象着巧娘那个毒妇的尸体顺着河的水冲走在石头污泥之中,他的脸色变得黑亮,心里不由松散了,他在想三楞那个野种是不是淌过了河到了河那一边,那个野种会不会去下游捞上巧娘被撞得零碎泡得腐白的肉尸。
旺成的媳妇这年正月初一生了个儿子,山娃取名初一,第二年正月十五又生了个女儿,山娃取了个名叫点灯。山娃满足的是初一和点灯点在看来还正常,没有遗传旺成的痴傻,他每日烧香拜佛盼着两孩子能顺顺利利的长大,那样他家的香火也算是旺了。等初一长到能跑路时,山娃做了个梦,梦见水龙王在他家门前盘卧着一动不动,第二日雨天,有条白蛇在山娃家门前卧着,埠屯的人管白蛇叫“白娘娘”,“白娘娘”顺着雨水溜到枯井里去了,山娃等了好多天也没有等“白娘娘”从枯井里爬上来,人都说了“蛇往上爬从来不往下爬”,“白娘娘”肯定是在枯井了安了家,看枯井了的水龙王家产丰厚留下过日子了。
埠屯的洞水越吃越干,先前还能吃到清水,现在只能吃浊水了,每家舀上两桶浊水挑回家,淀下泥以后还剩两半桶水,用来做饭,后来人就习惯把洞水叫“饭水”,这水少得只能用来做饭,干其他的想都别想了。
山娃在枯井边设了个香炉,上了一个月的香,然后向井里扔下了绳梯,他第一次下去时满身泥浆的上来了,他对人说:“井里几十年泥都积下了,这掏上来也要两三年时间,要掏到那时井的深度可能还没有水,还得往下掏。”屯里的人说掏就掏吧,洞水都吃不了了,掏了万一有水,我们埠屯也便旺了,掏了没水就凭老天爷的想法。
后来的日子,山娃发挥他下煤矿的本事,去井底掏积泥,每有人吊上一桶泥就挖开看“白娘娘”在不在桶里,要是在桶里得把它放回去,生怕掏出来后井里再枯下去,枯个几百年几千年。日子长了,井也掏深了,吊桶上的绳不够用了,埠屯的人又开始续井绳了,这家续段黑绳,那家续段灰绳,吊桶上的吊绳花里胡哨像条彩绳,轮流掏井的壮丁都认得哪段绳是哪家续的。
泥掏的多了,没有地方去,就运到埠屯道外的阔地上去,先前是灰泥,挖深了是黑泥,再下来就是红泥,泥在阔地上堆着堆着就堆成个锅底形,中间因为人进不去就堆了一点,周围的泥堆了一圈又一圈,泥干结了牢得铲也铲不动,越堆越高,就形成了大锅底。掏井的时间比原想的时间长了些,用了五年时间,山娃出了井说:“现在到咱们先人那会吃水的深度了,还是不见水,我看那泥松散掉沙,肯定有水,再掏个十来米肯定能见到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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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点灯长成了大姑娘,她比初一有出息,初一和他爹旺成一般有点痴,不过还好,没有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照做就是了,没有什么想法,点灯不一样,鬼点子多得不得了,折腾这折腾那的,跟着她姑银娟到处疯,银娟回到家的这几年和旺成媳妇把整个家收拾得有模有样。点灯闹着要去城里有些日子了,山娃都不让出去,山娃说:“你就在家里,等再过两年把你嫁出去,安下心来做一辈子踏实的女人,别像你奶奶一样害了我还害了你爹,你奶奶是个毒妇,你就别再造孽了。”
山娃还是每日在井里挖开井底的土层找水眼,终有一日他在井下听见初一喊爷爷,他便抓着绳梯往上爬,爬到半中间听见初一说:“爷爷,点灯跑了,跑到城里去了,跑城里去穿花衣裳、抹口红、涂眉毛去了。”山娃听见初一喊着,往下一看,他看见巧娘的手正抓着他的脚,山娃的手一下松了,他又看见巧娘披散着头发在井底睁着双眼大笑呢。随后听见“啊”的声音从井底传到井口后就没了动静。
初一还在井口喊着爷爷,壮丁们把绳捆在山娃的腰上把他吊了上来,山娃的腰摔断了。他被抬回家放在炕上用木板捆了腰,银娟和旺成媳妇轮换着喂草药吃,山娃唉声叹气的念叨着:“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娶回家的跑了,生下来的也跑,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丫头,跑出去就别回来了,就当我家没有这号子人。”
山娃在家养伤期间他曾对旺成无数次的重复着一件事:“我的傻儿啊,你爹我先前些年在城里的面粉厂干活呢,还瞅上了城里的一个干部的闺女。我一有空就背上大白面到那干部家去喝茶,干部对我好,说要走关系让我当了面粉厂的厂长后娶了他家闺女,那两家人下半辈子就不愁吃白面了。后来啊,我装面车时踩空了架板,掉下来后腰就断了一次,断了好啊,可以休息了,在医院住了半年,那干部的闺女就没来看过我一次。出院了我就带着厂里发的一大汽车面粉回埠屯了啊。也算你爹命大,那次摔断的腰少了两根骨头。不然这次掉井里怕是摔不死也给折死了,你娘跑了,乡政府结扎了我,我的腰就更软了。这都是造化啊,我的傻儿。”
山娃看见旺成时就给旺成念叨着这些零碎,旺成最后见了人就说:“我爹的腰软,那是他的造化,他摔不死。”埠屯的洞水是吃不了了,没有水了,坐在水眼边等上一天才能舀半桶水,埠屯的人只好把面炒了吃,盼着老天下雨,把雨水盛在一起吃饭,雨水变成了“饭水”,山娃就硬撑着下了井,他跪在井底往下挖,一竹篮一竹篮的红土就被吊上来了,土先是干的,慢慢变得潮了,在后来就有泥了,埠屯的人说:“这是山娃的汗和山娃的眼泪和的泥。”
山娃说:“大男人有汗哪来的眼泪。”埠屯的人嬉笑说:“你还是男人吗?”山娃说:“你们看那边!”他指远处的儿子旺成和孙子初一。当其他人回过神时,山娃又下了井。山娃最后一次下井时点灯跑出去有两年了,那时山娃估计忘了这个贱丫头了。那天山娃掏出水眼后,他进了家门,一顿饭的时间后,井里有了水,山娃就躺在炕上睡着了。山娃睡醒了后到井边吊了一桶清水,然后牵来了一头驴,驴看着清水嗅了又嗅,最后把嘴切到水面上,水面开始慢慢下降,桶底显了出来。
山娃说:“这水能吃,这井里的水能吃,牲口能吃的水,肯定干净,人也能吃,这井里死过人,这井里淀过每家每户的稀浊,可这井现在干净了。”他舀起另一桶里的水喝了一口说:“快放鞭炮。”第二日,埠屯的老人们从一个古地洞里搬出个大辘轳,辘轳上的井绳都风化成了细麻,用口一吹都能飘起来。因为井绳很长,所以缠满了辘轳,也是由于这样,这个杏木辘轳才能保存这么长时间而没有朽,还是结实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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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埠屯的习惯,各家各户又拿来了井绳,不论长短自家都得续上一段井绳,象征上下一条心,拧成一捆绳,也希望这口井不再枯,成一口旺井。
大辘轳被各色的井绳缠上去挂在井口上,埠屯的人不再跑去等洞水开始在山娃家门口的井里挑水,想挑多少就挑多少,埠屯的几个光棍也很快寻到了老婆,他们娶了媳妇就上山娃家来送礼,感谢山娃让枯井出了水。井里出了水后,屯里紧赶慢赶地修了个大涝坝,把那个泥堆起来的大锅底又重新筑牢了,把屯道的水渠改到大涝坝里去了,雨天雨水顺着屯道的水渠都聚到大涝坝里,涝坝的水雨天积下了就用来洗衣服、和泥、给牲口喝,这样晴天涝坝里的水减了雨天又增了,涝坝里一直不缺水。突然间不缺水了,山娃理应高兴,可他中觉得有了水和没有水都时一样的生活,日子并没有平添多少。
一日午后,点灯和一个男人从屯道里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娃娃,这招来不少人的围观,点灯跑出去几年结果不仅有了男人还有了娃,比她奶奶强多了,还带回了男人。点灯回到山娃家后对山娃说:“爷爷,我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你的重孙子虎娃,去年出生的,属虎。”山娃没有看虎娃,而是一直盯着点灯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山娃问:“点灯,这个是你男人?”点灯低着头说:“是,这是我男人,叫龙生,是属龙的。”龙生对着山娃喊:“爹。”山娃说:“龙生啊,点灯是我孙女,你得叫我爷爷,叫旺成爹。”龙生说:“不对,我得叫你爹,叫旺成哥,叫巧娘为娘。”山娃盯着龙生细稍看出淌过河的那个三楞了。“你是三楞,你没有死。”山娃恐惧的戾喊着。“我没有死,我娶了你孙女,还给你生了个孙子,这得按男方这家的辈排,所以点灯以后就是你女儿了,是旺成的妹妹。你害死了我家的人,我也要让你家鸡犬不宁,你说呢?爹。”龙生不依不饶的对山娃讲。
点灯这个跑出去混的女子这才明白,她对龙生说自己是埠屯山娃孙女时龙生由愤怒变得怜惜的表情,更明白了龙生急着生娃的原因。点灯拿起一个门棒就把龙生打晕过去了。
山娃走出房门,坐到门槛上,象往常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旺成和孙子初一。点灯随后跪在山娃面前对山娃说:“爷爷,你打死我吧!”山娃说:“你啊,早不是我家的人了,你走吧,以后别回来了,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死也死得远远的。”点灯看着银娟,银娟没有反应,点灯知道山娃对大楞一家的仇恨,就再也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求情。她进了房门,抱上虎娃要走,山娃说:“这个娃你不能带走,这个娃是孽障,不能活在这个世上。”点灯不依,她要带走这个娃,山娃一把抱了过来,随即跑出门去,跑过了水井跑过了屯道到了大涝坝边上,他拨开虎娃的衣服,把虎娃的头摁在水里,刚开始虎娃还嘙嘙的呛水,过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反应,山娃随后就把虎娃扔进了涝坝里,等点灯跑过来时,虎娃早沉入了坝底的泥中,漂在涝坝边上的只剩下裹着虎娃的毡被。
点灯这一下急得栽倒在坝边上,等她醒来时,涝坝里的水开始变得朦胧一片,雨下了起来,她蹲在坝边上任雨浇注,她丝毫没有反应,坝面上的水慢慢上涨,涨到坝边上时,水溢了出来,坝堤开始溢水,涝坝破了,水顺着屯道倒流,一直流到了井里。埠屯的人都认为点灯是个丧门神,她回来涝坝等一次破了。龙生对山娃说:“你杀了我儿子,我要向你索命,你赔了我儿子的命不算,你得赔我娘我哥的命。”山娃只是对着龙生笑笑。龙生拿着一把菜刀干要落下去时,有人说:“这么多年了,你死我死的,现在还要接着死,咋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旺成这时站在龙生和山娃的中间,“我昨天梦见水又涝进咱家了,我被泡在雨水里,早上起来才知道涝坝破了,井里的水变混了。”山娃说:“旺成,我儿变清醒了是吧!”旺成对山娃说:“爹,我变清醒了,什么事都能看明白了,这么多年了,你也多半辈子过去了,就算了。”旺成又对龙生说:“你现在叫龙生了,不叫三楞了,我家点灯成了你的女人,你带着她就走吧,不管什么辈分,你带着点灯走了,我们也不乱了,都还是原样。”龙生放下菜刀,抖颤这跑出门去,跑到涝坝边上,看见点灯还跪在坝边上,像个水鬼一样让坝水泡得浮白。龙生跑到点灯身边,看见她的膝边放着虎娃的尸体,尸体吃饱了水浮在坝面上顺着破裂的坝口淌出的坝水飘到了点灯的膝下,点灯盯着虎娃的尸体像被吓死的女鬼,眼睛都要睁裂了。
龙生看点灯那副模样就抽了自己一下对跪着的点灯说:“我淌过河去的那年被几个光棍捞上来了,后来在城里的煤矿干活,一个光棍说炕上了矿外参观的妹子,因为他的脸被煤渣割花了,就叫我替他去见那个妹子,等事成了,他办了喜事,和那妹子生米成了熟饭,知道跟她相亲的和结婚的不是一个人也无济于事。我见那妹子就是你,你说你是山娃的孙女,我这才带着你跑出矿的。我打淌过河的时候就谋算着报复山娃,老天爷让我遇到了你,我算是得了福。”点灯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坝水下去了,她膝下的泥干了,僵在那里,她好似被塑在那里。龙生接着说:“我是个畜生,你本应是我的侄女,我让你怀了我的娃,我就是个畜生。虎娃没了命,我什么事也不想了,我要走了,走得远远的,你就跟我一起走吧,你留在这里也没有人打你当人看。”
旺成后来把虎娃用柴禾烧了,点灯和龙生那天后进城去了,他们没有去矿上,他们怕那几个光棍抓住他们后把他们给杀了,反正那些光棍每家每户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山娃再年龄大点身体就不行了,其他的男人到山娃这年纪还硬朗,山娃他就软骨了,他被结扎过,到这年纪还能支撑着也不易。山娃年龄越大,他惦记的事就越多,心里装的人也越多,老想着这辈子在自己手上糟了命的人,嘴里老唠叨的,每天出去了就沿着路一边走一边唠叨,自己掐着指头数,数给自己听,越数就越矛盾越数越糊涂,他终于有一天数不清了,他叫旺成给他数,旺成说:“爹,你别数了,我心里给您记着呢!算是糟你手上的,不算糟你手上的,我都给您记着哩,您数不清别数了。”山娃听了旺成的话就不再数了,每日在井边坐着,开始点数着井绳上的续段,数着埠屯现在有多少人家,数着有多少人到井里来吊水,数有多少人去涝坝里取水……
(完)
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