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武清
赵挑战在他的《患难余生记》中这样说。“我好像流动性很大。第一次庇护是在1933年,随后的十年里,第二次庇护、第三次庇护、第四次庇护、第五次庇护、第六次庇护!”
第六次流亡中,真是愤怒的最后一年。国民党顽固派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双重迫害、迁移战、苦难后,在病魔中丧生。
但他视其中的一段经历为“甘之如饴”,是因为来到了新四军根据地,看到了新中国光明的未来,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夙愿。香港脱险进入东江游击区
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当天,日军就发动了对香港的进攻。半月以后,攻占了港岛,大肆劫掠的同时,封锁水陆交通,捕捉抗日志士;四处张贴布告,限令抗日分子在规定时间内自行报到,否则格杀勿论。
战争来得太突然了,困留在香港的众多爱国民主人士未及撤离,危在旦夕。中共中央急电八路军驻港办事处、香港地下党、东江游击队部署秘密大营救。在营救名单中前列的一个,是名记者、出版家、政论家邹韬奋。
皖南事变发生,国民党加紧了对抗日民主力量的镇压,邹韬奋愤而辞去国民参政员之职,抨击当局兄弟阋墙使亲痛仇快,因此遭通缉,后靠着周恩来的规划,秘密转移去了香港,继续从事抗日救亡运动。而今,患难余生的他,开始了脱离日寇魔掌的又一次流亡。
日军占领下的香港风声鹤唳,邹韬奋正忧心忡忡时,中共交通员上门接头来了,这才安下心来。他遵照交通员的布置安排,不时更换住址,与敌人捉起了迷藏,并做好了随时撤离港岛的准备。
1942年1月9日夜幕降临时,邹韬奋由交通员小潘指导,换上广东人的家常服“唐装”,挽起包袱,成难民模样,绕大街,穿小巷,避开日军岗哨,到了铜锣湾海边。借着暮霭掩护,钻过已剪开的铁丝网,悄悄爬上小划子,来到一条船上。
在船舱里,他见到了茅盾、于伶、戈宝权、廖沫沙、胡绳等老朋友。兴奋之余,邹韬奋讲起了港战以来的经历,谈笑风生,几乎忘了是在逃难中。
各人介绍所带东西时,他称赞起夫人沈粹缜来了:“手表钢笔还有钱,我本准备放在包袱里,又怕保不住,正颇费踌躇时,粹缜出了个主意,缝在裤脚管里,一点都看不出来。嗨,还是她的办法好。”
有人问他,家小未一道走放心吗?他笑着说:“粹缜和孩子安排在后边离港,共产党地下活动神通广大,小日本根本不是对手,定会顺利脱险,放心得很。”
10日凌晨3点钟,先已摸清了敌情的交通员,趁着日军巡逻艇回基地换岗的机会,带着邹韬奋等分头下到3只小艇上,穿过茫茫雾海,飞快驶向九龙沿岸偏僻处。众人迅速登岸,直去旺角通菜街的秘密交通站。
交通站负责人是个女同志,告诉大家次日出发,步行3天才能到游击区,应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她见邹韬奋化装得不太像,为他做了加工,还叮嘱他走路时不要太斯文,包袱不要拎着而应背着。
邹韬奋如学生之面对先生,恭恭敬敬听着又点头应诺:“这方面我毫无经验,唯您是听。”随即背上包袱,上身前倾,练习逃难式的走路,还叫大家一起练,互相讲评纠正。众人戏称:“邹公改行了,当起了逃难剧的导演。”
时日本人为减轻香港物资供应的压力,允许非本地的流民离境,地下党正利用了这个空子。11日早上,邹韬奋一行混杂在难民人流中,按日军规定的疏散路线,沿青山公路向西北走去。
路上,一个又一个日军岗哨,虎视眈眈打量着难民群,不时有拦住盘查甚至被带走的。邹韬奋也曾遇上过盘问,他镇定自若,按腹稿应答,有惊无险地通过。
经一天跋涉,到了深圳河边,交通员通过内线关系,取得了过界河的难民签证。第二天,邹韬奋一行安全过了深圳河,回望九龙半岛的重重山峦,他情不自禁挥手高呼:“再见吧,香港,我们还会回来的!”
虽说脱离了险象环生、随处有不测发生的港岛,但仍行走在日伪控制区,大意不得。东江游击队的交通员地熟人熟,对敌情了如指掌,领着大家时而慢走,时而隐蔽,时而快跑,邹韬奋紧跟不落,只是累得气喘吁吁。交通员照顾他,要为他背包袱,他婉言谢绝:“后边的路还长着呢,现在我的感觉还不算太累,实在太吃力时,再请你帮忙吧。”
经过一段崎岖山道时,邹韬奋扭伤了脚踝。他一声不吭,强忍疼痛,尽量把脚步走稳,免得被人发现了扶他受累。路上提心吊胆的麻烦还真不少,碰上过多个伪维持会的检问处,还要经过“绿林好汉区”,多亏交通员先已花了买路钱,巧妙周旋,一处处顺利过关。
13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东江游击队驻地白石龙。当交通员报告这一喜讯时,邹韬奋高兴得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游击队司令员曾生、政委林平设宴为之接风洗尘,祝贺他们从香港脱险归来。邹韬奋代表众人致答词:“我们这支文化游击队,是在东江游击队的卫护下,由香港转移阵地回来了。没有人民的枪杆子,就没有人民的笔杆子,枪杆子与笔杆子结合起来,将会产生无穷伟力,定能把日本侵略者扫出国门之外。”
以后几天里,又有几批香港脱险的人士来了白石龙。鉴于东江游击区处日伪顽的包围中,部队常常转移游击,难保没有闪失,身兼中共南方局书记的周恩来发来电报:自香港来的人无论如何不能久留,区别各人情况,有的可去桂林,有的可去重庆,个别的可经上海去苏北。虑及邹韬奋是国民党的通缉对象,各地特务机关一直在侦查他,周恩来作了专门电示:邹韬奋不能去大后方,指派专人负责,确保他的安全。据此,曾生司令员与林平政委决定,送邹韬奋与于伶等几个去相对安全的阳台山。
1月20日,邹韬奋离开白石龙时,挥毫题词赠与曾生留念:
保卫祖国 为民先锋
曾生大队长以文士奋起,领导爱国青年组成游击队,保卫祖国,驻军东江。韬奋以文化游击队自港转移阵地,承蒙卫护,不胜感奋,敬此书奉赠,藉志谢忱。
阳台山——梅县——上海
阳台山的条件,较之白石龙差了许多,住的是毛竹为架、稻草为盖的“人”字形“寮屋”,睡的是铺地干草,因属偏僻荒野之地,唯闻鸡鸣狗吠声,少见人烟。
冷落寂寞环境中,邹韬奋自寻乐趣,以充实精神生活。每天清晨闻鸡起床,招呼大家去户外做健身操,自告奋勇站在前面边做边喊“一、二、三、四”,俨然领队加教练。又在寮屋前搭了个草亭,搬来石板,大的当台子,小的当凳子,或在石案上埋头笔记,或与人对坐下棋斗胜。逢周末,则围坐一圈开游艺会,轮流作即兴表演。一次,他化装成卓别林演希特勒,惟妙惟肖,引得满场捧腹大笑。
后来,东江游击队的《新百姓报》和医务所也转移来了阳台山,邹韬奋毛遂自荐,为他们上文化课,介绍办报采写新闻的经验。
报社曾请邹韬奋座谈,征询他对《新百姓报》的意见。他先作调查研究,将近期的报纸浏览了一遍,就版面、内容、行文诸方面条分缕析,评判好差。他说:“这份报纸是游击队的喉舌,阅读对象的主体是游击区军民,所以应有它自己的特点。”随之归纳成几条,娓娓道出。他又建议改报纸名称为《东江民报》,使富有地方特色,体现为东江民众喉舌的宗旨。报社同人咸表赞成,请他题写报名,他欣然命笔,挥写了“东江民报”四个大字,还为《东江民报》创刊号撰写了发刊词。
在邹韬奋指点下,《东江民报》办得文图并茂,通俗易懂,编辑部上下由衷赞叹:“邹先生毕竟是资深报人,丰富经验行之有效。”
青年编辑李征向邹韬奋吐露内心,想当一名新闻记者,讨教入门之道。邹韬奋毫无保留传授了“六字诀”:真实、勤奋、无畏。并作了逐一解释:新闻报道务必真实,这是新闻事业的生命,新闻要披露事实真相,要宣传真理,不能粉饰太平;新闻工作者除了努力学习广博知识外,还要耳勤、眼勤、手勤、脚勤、脑勤;新闻记者要为真理而斗争,必须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李征频频点头:“听邹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得益非浅。”“这只是个人的一点体会,仅供参考。”邹韬奋谦逊地说,“要紧的是靠你自身的实践,不断总结,不断进步,相信并希望你能超过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艰苦环境中,邹韬奋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常对于伶等人说:“比起游击队的出生入死,我们安适得多了,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他不因别人尊他为“邹公”、“老报人”而有丝毫的特殊,当地人民政权每次征求有什么困难、要求时,他总是说:“一切都很好,很满足。”居住处离集镇很远,吃得很清苦,下饭菜往往是乳腐或小鱼干。开饭了,他习惯先夹了一点菜,离开饭桌去别处吃,饭组长捧着菜盆赶去要他加一点,他每每推辞:“够了够了,让年轻人多吃一点,他们正在长身体呢。”游击队分配给他的奶粉、罐头等战利品,他不是原封不动退回,就是送去医务所给伤病员享用。
情报传来,敌人行将进攻阳台山。4月21日,邹韬奋转移去了梅县,住在江头村“侨兴商行”经理、地下党员陈启昌家中,对外但称是商行股东,因身体有病,来乡下休养,一住就是4个多月。
一天,陈启昌从伪县长那里得到消息,韶关国民党党部近日编印的《时人行踪》中,有一则内部通报,大意谓:邹韬奋原本隐藏在阳台山,后因日军进攻,闻已移住梅县乡间。他将此项消息及时报告给了组织,组织指示:提高警惕,告诉邹先生随时易地隐蔽。又有警报传道:国民党特务已出现在了梅县,剌探邹韬奋行踪,由与邹韬奋熟识的文化特务刘麻子坐镇指挥。
警报上报到了周恩来处,周恩来当机立断,发来电报:为保证邹先生的安全,使他能为革命继续发挥作用,建议他去苏北抗日根据地,并可从那里转赴延安。
负责保护邹韬奋的地下党员胡一声,向他转达了周恩来的电文,征求意见。他心情激动地说:“感谢恩来先生与中共的关心,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我办刊物做记者开书店几十年,鼓吹民主政治,但政权、军权还都在蒋介石手里,他一声令下,就可使千百万人头落地,连我这个只谈爱国的文弱书生也不放过,逼得我家破人散,多次流亡。我现在彻底觉悟了,到八路军、新四军去,在共产党领导下,以枪杆子加笔杆子,革内外反动派的命。”
邹韬奋离开江头村的前夕,正值中秋之夜,与陪伴自己多时的胡一声在皎洁月光下话别。
“啊,江头村,革命的江头村!”邹韬奋满怀依依惜别之情对月浩叹,言出由衷,“江头村的5个月使我终身难忘,这是我第一次深入接触的祖国农村,第一次和农友长时间交往的场所,这里让我听到了许多,看到了许多,引起了我许多想像,将来一定要把这段极有意义的经历写出来。”
9月25日,邹韬奋由当地组织选派的3个交通员陪同保护,踏上了北去的旅途,经兴宁、老隆、株州、长沙,到汉口少歇。
早在梅县时,邹韬奋的右耳曾发生过痛痒,伴有粘液渗出,如今恐是旅途劳顿的缘故,又痛又痒,买了点中药滴抹,却见效甚微。
10月初,邹韬奋改由水路安抵上海。预得通知的上海地下党,将他安顿在斐德尔路陈其襄家中。陈其襄系中共党员,曾是上海“生活书店”的员工,算是邹韬奋的“老部下”,共事多年,感情深厚。上海沦陷后,他留下来照料书店资产,公开职业是“正泰商行”兼“德和企业公司”经理,属上海滩上有身份的人。
潜赴苏北成了“准新四军战士”
上海地下党立即把邹韬奋已到沪上的消息,报告给了华中局与新四军军部,请求派人前来接应。邹韬奋曾长期在上海从事救亡运动,是著名的“爱国七君子”之一,认识他的人很多。出于安全的考虑,他日夜闭门不出,等候苏北派人来接。
不久苏北来人了,是个叫王兰芬的女同志,是苏北根据地的“大众书店”的职员,年纪不大,却是个经验丰富、机智勇敢的老交通,此次奉新四军军长陈毅之命来沪,与上海地下党通力合作,护送邹韬奋去根据地。
当时日伪严密控制着上海至苏北的交通,沿途车站、码头布满卡哨,明岗而外,更有无数便衣,凡认为有可疑的,不是立即拘押,就是暗中盯梢,故邹韬奋的根据地之行充满了危险。
为保万无一失,王兰芬与陈其襄等缜密规划部署:给邹韬奋办妥了伪证件,以应付关卡检查;确定护送人员,水旱行进路线,以及沿途保护接应办法;邹韬奋假装病人,但称得了肺病,去苏北乡下疗养,因乡音难改尽量少说话;在途中组织一个临时家庭,王兰芬为邹韬奋的妻子,某地下党员的母亲华老太太为他的丈母娘。
出发去苏北的日程确定这后,上海党组织安排邹韬奋去看耳病。一个阴雨霏霏的晚上,乔装打扮的邹韬奋到了曾是《生活周刊》医药顾问的曾耀仲医生的私人诊所。曾医生热情地接待“故主”,鉴于自己非五官科专科医生,所以领着他去了一家医院,请熟悉的医生检查,初步结论是中耳炎。
邹韬奋认为,中耳炎是常见病,并无大碍。上海的环境又是那么险恶,不便久留,决定按预定时间离开上海。
11月中旬的一天,邹韬奋摘下眼镜,换上夹袍,戴上只露出口、鼻、眼的筒帽,与王兰芬上了一辆三轮车。华老太太上了后一辆,手拎装着香烛的篮子。车前车后,自有交通员照料保护。
黄浦江边十六铺码头上熙熙攘攘,伪警察逐个查看旅客证件,吆五喝六如凶煞神,又特别卖力地搜查行李,趁机捞点油水。邹韬奋由王兰芬搀扶着,慢慢走了过去,骤然不戴了眼镜,视物模糊,步履蹒跚,看上去真像个久病之人。
到了检查轧票处前,王兰芬边递上一沓钞票,边央求说:“长官好德,我男人生了痨病,连站都站不动了,您高抬贵手让他早点上船吧。”
话音刚落,邹韬奋剧烈咳嗽吐出一口痰。伪警察如触了电一样跳到上风,抓过钞票掩鼻又挥手:“去去去,上船,快!”
例行的盘问检查全免了,顺利登船,重要一关算是过了。
航行途中,不时有敌人的巡逻艇穿过。为防突然上船检查,仍是高度警惕,邹韬奋按王兰芬的交代,侧身躺着,不时呻吟几声。华老太太则手捻佛珠,轻声诵经祈祷,一看就知道在为病人祈祷。乔装成各式人等的交通员,或坐或站或闲话着,暗中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按照计划在南通上岸后,换乘一条自己人的打鱼船。船老大早已摸清了敌人巡逻艇的往来规律,在夜幕掩护下穿过封锁线,直达江苏靖江县境靠岸,进入县城的“大众书店”。这里已属新四军的苏中区,店里的好几个职员,原是“生活书店”、《生活周刊》的进步青年,他们时刻惦念着曾共同生活战斗过的邹韬奋,今见他安全到达,无不喜出望外。
久别重逢在新四军根据地,邹韬奋的兴奋之情难以言状,情不自禁挥舞双臂欢呼:“到家了,到家了!这里的空气也格外的清新!”畅谈别后之情、劫后余生经过,时过中夜,仍毫无睡意。
陈毅得报邹韬奋已到靖江,电告驻苏中区新四军1师师长粟裕:妥善保护邹先生,希望在盐城与邹先生会晤,共商根据地文化出版业大计。
粟裕派人把邹韬奋接来东台县三仓师部,设便宴为之接风洗尘,热诚欢迎这位著名文化斗士的到来。邹韬奋笑逐颜开,发自内心说:“走遍了半个中国,不论国统区还是日占区,没有行动的自由,讲话的自由,写文章的自由,到了这里,一切都自由了,连呼吸也舒畅。”他要求在苏中区作调查采访,为日后编写《民主政治在中国》一书积累素材,向全国、全世界揭示共产党领导下抗日根据地的崭新面貌。
粟裕一句拍板:“绝对欢迎,对邹先生全部开放,找谁到哪里采访都可以。”当下指派苏中行政专署文教处处长刘季平负责陪同。
邹韬奋穿梭往来于部队、机关、地方政权、社会团体、农村、城镇,广泛接触各方人士乃至“白皮红心”的伪职人员,看、听、问、记,每天都是满载而归。晚上则伏案油灯下,整理采访笔记,日复一日,风雨无阻。虽然忙碌而又辛苦,他却毫不介意,浑身充满了活力,常说:“己之所欲,甘之如饴。”
苏中区敌我势力犬牙交错,盘踞在据点里的敌人常出来骚扰,随时有战斗发生,军政机关常突击转移。粟裕特别照顾邹韬奋,调拨了一匹战马给他,以利行动。他不怕摔跌,很快学会了骑马,而且熟练自如,每次都能迅速安全转移不掉队。由是他欣慰地说:“我这个笔杆子已能和枪杆子结合了,已经成了‘准新四军战士’。”
三仓地区的形势紧张起来,12月下旬,邹韬奋转移去了南通西边的骑岸镇,前后住了半个多月。在这里,他应邀向苏中行政专署的机关、学校、“抗联”以及文化团体作了多场演讲,以亲身体会,揭露顽固派破坏抗战和日军暴行。又为根据地的《江海报》写了“新年特刊”,还给办报人员作了采访、编辑、撰稿的经验之谈。
中耳炎又发了,痛疼得比以往厉害,有时一天劳累下来,痛得话都不好讲,但仍是每晚忙碌到深夜。陪同的专署文教处长刘季平劝他不要加夜班了,他辞谢说:“根据地的新鲜事物太多了,总感到时间不够用,常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实不敢让一刻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