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游中比较深的角色几乎可以在西方文学作品中找到非常经典的原型。
从北欧神话、两希文明、荷马史诗、中世纪骑士故事、宗教文学到莎士比亚的戏剧,权游的文化渊源不可谓不深远,主旨不可谓不宏大。
西籽骷酱愿赌十包辣条,马丁老爷子在创作人物过程中,绝对绕不过前人巨著的启发。
上次谈到,瑟曦的身上,集结了希腊神话、莎翁作品中几个著名女人的特质。
而马丁老爷子着力塑造的另一颇具古典悲剧色彩的男性人物,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史坦尼斯。
史坦尼斯一开始的人设虽然不算很讨喜,但还是很正常的。
他不苟言笑,严肃内敛,说话做事很有节制,具有某种值得敬重的清教徒式自律精神。
从为席琳不惜一切代价治好灰鳞病也可看出,虽然不轻易流露自己的感情,但在内心深处,史坦尼斯是个爱自己女儿的父亲。
下属也爱戴他。
在《维斯特洛的往事》第二季第五集《劳勃叛乱》中,洋葱骑士戴佛斯这样描述当年固守风息堡的史坦尼斯:
“围城使他消瘦憔悴,可他一点也不虚弱,他从来都不会虚弱。他见过我,带着冷淡的礼节收下了洋葱和咸牛肉,即使所有人都感动得涕泪交加,他依然不动半分感情。在自己吃之前,他将食物分发给妻子和手下的每一个人,他那份也一点都不比别人的多。当他终于谢过我的时候,我看出他的思绪早已回到城堡的防御上去了。那是他的责任。”
“在我做走私者的那些年里,我造访过无数的港口,酒馆以及后巷,我见识过这世间的许许多多,却从没见识过什么叫做公正,直到我遇见史坦尼斯。”
黑水河一战,虽然在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败给猝不及防的野火和兰尼斯特援军,但是公正地说,二鹿的战前部署和军事指挥都非常出色。
有原则、有决断、有责任心,史坦尼斯的确是个一流的领导者。
如果史坦尼斯在龙石岛安静地当个优秀的领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福祸相依,命运弄人,给史坦尼斯送来了两份大礼。
劳勃死后,自身都泥菩萨过江的奈德·史塔克给二鹿写信,说铁王座应该是他的;
专业素质不太过硬的红袍女梅丽珊卓跑去找史坦尼斯,说他是光之王钦定的君主,是亚梭尔·亚亥重生。
如果史坦尼斯是一个性格小富则安、平凡到没什么亮点的人,那他可能会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感过后,洞穿梅姨和奈德的支持并不能给他带来实质的利益:
比如精良的军队、先进的武器、靠谱的谋士,甚至像洋葱骑士那样带来能解决肚子问题的洋葱和咸牛肉也行。
但偏偏二鹿不是个平庸的人,很容易便顺势押上自己的野心。
这就危险了。
我之前在某个KOL那里看到过一段话:
“稍有姿色,稍有才华,都是蛮尴尬的事。会有无数个时刻,你站在一级台阶上,以为窥见了天光。”
我们知道,“真龙天子”、“大楚兴、陈胜王”、“出生之时红光满室”这种话,是用来哄别人的,自己千万别先信。
对外的宣传策略,绝不能当做制胜的关键。
但内向的史坦尼斯不但信了,还在极其重要的、该用脑子的决策转折点,听信了神婆梅丽珊卓的话。
作为想要当七国之君的男人,既然有争夺权力的魄力,应当有与之匹配的唯物主义智识。该信什么呢?
驭人之术,将领素质,战略统筹,力量对比,人心向背,军队士气,出兵时机,等等。倘若必要条件欠缺,那么韬光养晦,称霸一方,未尝不可。
有利条件不是很充分的情况下,野心还大于能力,这就很尴尬了。
于是,二鹿这个看起来很理性的人,做了两件事怒刷存在感:
以下三滥的手段暗杀兄弟;
毫无人性地当众烧死女儿。
这两件事其实是有原型的,分别呼应两个经典的文学形象:
莎士比亚著名悲剧《麦克白》中的主角麦克白;
以及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里面的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
《麦克白》的故事里,苏格兰将军麦克白就是因为女巫诱人的预言,起了弑君篡位之心。加上妻子的煽动,狠下心来,利用自己的表哥、国王邓肯对自己的信赖,刺杀了他。
之后的每一日,麦克白的灵魂都煎熬破碎出新高度,最终走向毁灭。
而在荷马史诗之一《伊利亚特》中,希腊远征军统帅阿伽门农为了使联军能够顺利航行,献祭了自己的女儿伊菲革涅亚,却招致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的怨恨,后被妻子设计杀死。
和文学经典作品中有关人性的探索方向相一致,史坦尼斯之败是必然。
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怎么辗转腾挪,史坦尼斯的君王梦,永远只能是梅丽珊卓火焰中旁人无法看见的幻象。
被不合理的欲望牵扯的人生是焦躁而疼痛的。
当一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更大的目标、更宏伟的计划而活着的时候,当一个人体验过旁门左道带来的廉价快感的时候,对自我的评价和对他人的认知都会出现错乱。
膨胀的野心如同无休止扩散的癌细胞,反过来吞噬掉代表着理智与文明的人性,释放出潜意识海深处沸腾如火山的兽性。
不惜牺牲一切,哪怕是至亲骨肉。
如果说与梅丽珊卓诞下黑影杀害亲弟弟蓝礼的那一刻起,史坦尼斯就已身处地狱的边缘。
那么下令火烧亲女儿席琳公主的史坦尼斯,已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昔日忠心耿耿的部下,纷纷摇头叹息:其子尚食之,其谁不食?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大势已去。
麦克白曾这样理解人生: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也许,和麦克白一样,对史坦尼斯而言,比失败、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令人厌倦的,虽生犹死的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