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鸡笼》点和张丽的缘分(续2)
李鸿章和孙辈在一起
张佩龙给李鸿章发了信。
《鸡笼》点卖方
铁证的获得有时不是不能依靠铁皮鞋,而是要依靠运气。
去年我有幸结识了孟朴先生的文孙曾壎兄,得知《曾孟朴全集》整理项目已获常熟市资助。盖棺虽久,出版有期,不禁为之色喜。承曾兄出示其先祖诗集稿本,竟缘此而疑冰大涣。其稿共有《悔存》《秋试》《羌无》《呴沫》《毗网》五集。展卷一览,《鸡笼》诗的第一首“鸡笼南望泪潸潸”即跃入眼帘。其诗收于《悔存》集中,文字与《孽海花》中全同。天头上注云:“此诗已入《孽海花》,应不列入。尚有一首,误抄在后,应补入。”应补入的当指“痛哭陈词动圣明”那一首。真相终于大白了,原来《鸡笼》二律正是孟朴先生所拟,陈寅恪诸公的猜测还是不错的,侭管他们凭藉的各种理由均不足以推出这一结论。正如数学上的“猜想”是正确的,但“求证”却存在不少逻辑上的错误,还不能说是证成了“定理”。
细翻《悔存集》,集名之“悔存”二字,在原稿上又涂去而改为“未理”,揆其意当是未加诠次之意,此集虽置于诸集之前,其非少作可知。因为马江之战时孟朴先生只有十二岁,不可能写出这样老到的诗句。
细味“鸡笼南望泪潸潸”、“四边从此失天关”两句,鸡笼应该是永远失去了,这和中法战争中鸡笼几度易手,而终失而复得不同,当时的主将台湾巡抚刘铭传(1836-1896)也从未匹马而还。而诗句的表达却与马关条约鉴定后清廷割让台湾时的情形相合:台湾巡抚唐景崧(1841-1903)在台民拥戴下就任大总统,进行抵抗,失陷后“微服挈子遁,附英轮至厦门”(《清史稿》卷四六三,12735页),这难道不正是“元戎匹马还”吗?寅恪先生是唐景崧的孙女婿,还因观唐的两首七绝手迹而喜结良缘(《寒柳堂记梦未定稿(补)》,《寒柳堂集》236页)。他定此二诗为伪作,不知阅读时是否内心有所触动?先生治史善于联想,长于推论,此处戏以还治其身,聊一效颦,就算姑妄言之吧。
台湾陷落时,孟朴先生年已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忧国忧民之时,国土沦丧之痛切齿腐心,自不免形之于诗。高阳认为第一首诗庶几近于为唐景崧所作,可谓不中不远。但此诗的下四句就与唐氏行迹有些相左了。唐也可算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之辈,在中法之战中曾多次立功。增订本《孽海花》第三十二回《艳帜重张悬牌燕庆里,义旗不振弃甲鸡笼山》曾借陈骥东(陈季同)的口驳斥了讥唐景崧“文吏不知军机”、“卤莽漫无布置”的议论,断言他的失败不在外患,却在内变(311页,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2年版)。哪里会将他与汉武帝时能文不能武的博士狄山相比呢?末联“宵旰甘泉犹望捷,群公何以慰龙颜”,亦与史实不符:清廷割让台湾,而唐氏违旨宣布独立,两宫也不会盼望他获胜。当然矛盾的心理也是会有的,总不能说“犹望捷”吧。下四句只有置于张佩纶身上才说得通。高阳先生怀疑这首诗是八股的截搭题,还是有道理的。
窃以为此诗前四句原是咏唐景崧的,写《孽海花》时图现成挪用了,后四句则依张佩纶——不,庄仑樵的“尺寸”——加以改写。比如高阳说下一首“终军请缨”与此首“狄山乘障”绝对是两回事,意谓张佩纶到马江不是“我要去”,而是“要我去”的。此于张佩纶诚然,但于庄仑樵却并非如此。《孽海花》真美善书店本第六回写雯青的感慨:“在仑樵本身想,前几年何等风光,如今何等颓丧,安安稳稳的翰林不要当,偏要建什么业,立什么功,落得一场话柄。”(51页)可见小说中塑造的这位人物上前线是有主动意愿的,“终军”与“狄山”二典并不矛盾。
孟朴先生甘心为自己小说中的人物做枪手,并非仅此一例。真美善书店本《孽海花》第八回《避物议男状元偷娶女状元,借诰封小老母权充大老母》中金汮(雯青)所作四首七律(77-78页)亦出自先生手笔(见《羌无集》,题目是《无题》),只是做了一些“手脚”:如第二首末联“影事消凝残月后,萧萧梧叶下江皋”,小说中改作“忽忆灯前十年事,烟台梦影浪痕淘”;第四首“泊肩宜爱匆匆过,倚棹踏摇缓缓来。肠断江南烟水阔,白凫飞去不曾回”,在小说中改作“青衫痕渍隔年泪,绛蜡心留未死灰。肠断江南歌子夜,白凫飞去又飞回”。将自己的少年情事,修改了以切合小说情节(金汮遇傅彩云,以为是早年所辜负的一个烟台妓女的后身)。还故弄狡狯,借书中人物的观感,说其诗“顽艳绝伦”,“觉得雯青寻常没有这副笔墨”。孟朴先生在自己诗稿的天头上加注云:“此四首已入《孽海花》,应删。”此外,先生还有其他的移花接木之举:如把袁昶的《送洪文卿阁学奉使俄德诸国》(《安般簃集》诗续丁)派为庄小燕(张荫桓)所作(《孽海花》真美善书店本第九回《遣长途医生试电术,怜香伴爱妾学洋文》,84-85页),这是先生自己也承认了的(《曾孟朴谈赛金花》,《申报》1934年11月2日)。还有,《孽海花》真美善书店本第六回“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两句,据李慈铭说是别人嘲笑宝廷的七律中的一联(《越缦堂日记》光绪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在小说中变成祝宝廷的自嘲了(61页)。这些例子都透露出,孟朴先生在撰写时有时会贪图方便而挪用现成的作品,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孟朴先生曾提及《孽海花》与现实的不符,说:“惟小说着笔时,虽不免有相当对象,然遽认为信史,斤斤相持,则太不了解文艺作品为何物矣。”(《曾孟朴谈赛金花》)世人正缘有此误解,遂把历史上的李鸿章、张佩纶与小说中的威毅伯、庄仑樵等同起来。不过这也要怪孟朴先生的“影射史学”给人真人真事的感觉,不然在其身后也不会有那么多“考信”、“匡谬”的“闲话”出现。我们在读其他小说,譬如《红楼梦》时,怎么也不会认为书中人物的诗词真是他们自己的创作。当然,某些红学家除外。
李鸿章的女儿们
首先想考定的是我们关心的这位李鸿章之女的名字。如今的“张迷”们大抵无不知其名经璹、字菊耦,检李鸿章和张佩纶的著述自明,这里也用不到辞费了。但学界竟也有误呼其芳名的。《孽海花》说威毅伯的女儿诗稿自题“祖玄女史”,周劭先生竟径直以此呼之。殊不知在小说中,肃毅伯李鸿章既已改称“威毅伯”,张佩纶既已改称“庄仑樵”,“祖玄女史”怎么可能是其真名呢?《清诗纪事》定其名为李琼芝,学术著作,当经考订,宜若可据,而且李鸿章的确有一个名琼芝的女儿。刘声木先生(1876-1959)《苌楚斋随笔·三笔》卷五《李鸿章悼亡诗》云:“文忠原配[周]夫人,生镜蓉、琼芝二女。”(569页,中华书局1998年版)考《李文忠公遗集》卷六(《合肥李氏三世遗集》,光绪三十年合肥李氏刊本)有《万年道中寄镜蓉、琼芝二女并示静芳侄女》一诗,曾提及这两个女儿。雷禄庆《李鸿章年谱》将此诗系于咸丰十一年(1861)五月(61页,台湾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但令人费解的是,李集同卷又有《江西除夕家宴,偕幼荃弟、玉娥妹、湘佩、镜蓉两侄女即席联句》,镜蓉又被称为侄女了。但琼芝是其亲女应无疑问。那么,她是否即嫁给张佩纶的那一位呢?详诗意,琼芝显已读书识字,而菊耦的呱呱堕地要待五年之后,其非琼芝明甚。
据《合肥李氏五修宗谱》(民国十四年铅印本)卷七,李鸿章共生三女:一为发妻周氏(1821-1861)所生,配候选同知、山东潍县郭恩垕;二为继妻赵氏(1838-1892)所生,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佩纶;三为侧室莫氏(1854-1913)所生,嫁分省试用道、主事任德龢。吴汝纶《李文忠公神道碑》所载略同(见《上海图书馆藏人物文献选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桐城吴先生文集》所收略去涉及其女文字)。张爱玲却说“二子二女也都是太太生的”(《对照记》,《张爱玲典藏全集》50页),想起周劭先生曾嘲笑她“数典忘祖”,在此看来这一月旦也并不怎么离谱。《谱》《碑》于三女皆未记名,丁德照《淮军创始人李鸿章》一文言李鸿章原配周氏“葬于安徽桐城县北十五里坊保,鸿章为其立有墓碑。茔西半里,有鸿章第四、第九女墓,光绪甲午年(1894)三月,李经方(李鸿章六弟李昭庆子,过继给李鸿章)为其立碑,文曰‘四姊镜蓉、九姊静淑之墓’”(《肥东文史资料》第三辑74页)。而据光绪十一年《续修庐州府志》记载,静淑乃鸿章五弟凤章(1833-1890)之女(卷六十《列女传·才媛》),著有《艺兰轩诗草》,有才女之目。堂姊自可称之为姊,可排除在李鸿章亲女之外。至于镜蓉,既有刘声木笔记作为旁证(声木为四川总督刘秉璋第三子,刘秉璋与李鸿章是儿女亲家),应可确定为鸿章亲女。然而既葬于母坟附近,疑其未嫁即殇,不然自当与夫合葬。所以山东潍县郭德垕之妻不可能是镜蓉,而只能是琼芝。若镜蓉是长女,则琼芝是次女,菊耦当是三女,其四女当即“张迷”们熟悉的嫁给任德龢的“六姑奶奶”、张爱玲《创世纪》中的“紫薇”、张茂渊所说“嫁给比她小六岁的,一辈子嫌她老”的那一位(《对照记》,《张爱玲典藏全集》50页)。《谱》《碑》记李鸿章只有三女,大概是未嫁即殇之女不计在内之故。
有感于许多专研李鸿章和张爱玲的著述都弄错了李菊耦的行第,故不惮作繁琐考证如上。
张李姻缘究实
《孽海花》对张李缔缘的经过虽然杜撰,但对李鸿章看中张佩纶的原因还是把握得比较准确的,那就是——爱才。李鸿章后来在奏章中提起其事,正是这样说的:
及该已革学士(按指张佩纶)释戍言旋,原籍丰润无一椽之屋、半顷之田,以曾主问津讲席,士林翕服,经司道聘为省城莲池书院山长,过津相见。臣察其意气已平,学养益粹,留署深谈,乃始妻以臣女。夫人无贵贱贤愚,孰不爱其子女?臣久忝兼圻,何难求一快婿?即张佩纶尚为学士,年齿相悬,申以婚姻,已不谐于俗见,况系军台释回之废员。使非臣深悉其立身之本末,安肯以爱女而畀之品行有亏之人?此臣区区怜才之苦心,不待自明,而可上白于朝廷,下质于天下后世者也。(《复陈张佩纶在署中绝不干预公事折 光绪二十年八月二十九日》《李鸿章全集》第15册437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不过光是自己看中了还是不行的,还要过夫人这一关。绣虎生《〈孽海花〉本事》云:“合肥本有季常之惧,时人亦以其能将十万兵而不能驭一弱女子为异。其笑柄传述于人口者极多。”(86页,大通图书社1935年版)曾国藩之孙曾广钧也曾谈及其惧内之事及其起因(周君适《伪满宫廷杂忆》35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而照孟朴先生所叙,爱女的终身大事,李鸿章竟敢不顾狮子吼而擅自定下,莫非吃了豹子胆不成?小说将此事作为威毅伯是“惧内领袖”的例证,而读者的观感却完全相反,可怪“厚黑教主”竟会被误导而引作他所创“怕老婆哲学”的论据。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则谓“张之就婚,出自文忠夫人意,其家不以为然,此说有因;孟朴《孽海花》所纪,亦传闻有自”(387页,中华书局2008年版),说得模棱两可。但意出夫人之说,倒是可以找出依据来的。张佩纶《祭李外姑赵伯夫人文》云:
光绪十四, 我来自边。谤满天下, 众不敢贤。夫人相攸(即择婿), 亦具深识。申以昏姻, 毅然勿惑。(《涧于集·文上》, 民国十五年丰润涧于草堂张氏刊本)
可见张佩纶的确是赵夫人亲自挑选的乘龙快婿。至于张佩纶何以能博得赵氏夫人青睐,只能聊作推论了:李鸿章平时对张才华的赞赏自然是一个原因,而要丈母娘“越看越欢喜”,还须具有才华之外的本领。当年张佩纶既能上疏使那拉氏老太太言听计从,想来要讨得赵氏老太太的欢心也自非难事。张佩纶的父亲张印塘(1797-1854 )是李鸿章的“亲密战友”(《原任安徽按察使司按察使张君墓表》,《李文忠公遗集》卷四),张佩纶谊属通家子弟,应该不乏拜见后堂的机会,老太太正可借此严加“考察”。年龄悬殊在李家并不会当一回事,张佩纶固然大李菊耦十八岁,而系出名门的赵夫人自己就比李鸿章小十五岁。有人说张“工媚”(陈灨一《睇向斋秘录》31页,中华书局2007年版),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加上张有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性格,从他千方百计将结一庐藏书低价收购到手即可见一斑(参陈秉仁整理《张佩纶致朱溍书札》,《历史文献》第13辑155-17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婚事之成我看主要还是靠张自身表现的“出色”。据说治史者不废想象,陈寅恪先生深得此中三昧,这里也忍不住想邯郸学步一番。
菊耦夫人的才貌
《鸡笼》二律既非菊耦所作,那么,她是否能诗呢?读李鸿章诗集可知,李氏家族并不重男轻女,女儿也无不得到良好的教育。于诗不但能读还会写,观前引李集诸诗之题可知。至于夫人之诗,张茂渊说皆张佩纶所作,如此说来,《涧于集》中的那首《兰斋联句用昌黎〈会合〉韵》(《涧于集·诗》卷四)竟是张佩纶一人的“独唱”了?张茂渊甚至还说她母亲一生只做了一首集句。若果如此,已达到能玩文字游戏的程度,则非首先能创作不可。其实,菊耦生前身后皆有能诗之称。李慈铭《越缦堂日记》光绪十四年(1888)十月七日云:“合肥止一女,继室赵夫人所生,敏丽能诗。”说“止一女”是错的,说“能诗”是否亦误呢?李家孚《合肥诗话》卷下云:“先从祖姑菊耦夫人,(中略)娴书史,能诗文。学士(指张佩纶)既没,遂搁笔不复作,旧稿亦椟藏之。一夕,胠箧者至,疑为珠琲之属,竟攫之而去。夫人亦不肯追写,故无传。今仅学士《涧于集》中载联句一首,谨录之。”(《皖人诗话八种》610页-611页,黄山书社2014年版)李家孚出身于合肥李氏家族,且称菊耦为“先从祖姑”,其言自当有所依据。退一步说,如果把这些都算作道听途说的话,那么李鸿章的信件不能不属有力证据了。他在光绪二十年十二月初二日《致李经璹》书中评赏女儿的诗歌:
五古向未多作,来诗情味既长,音节入古,真所谓穷乃益工。(《李鸿章全集》第36册58页)
由此看来,菊耦能诗自无疑问。读张佩纶《涧于日记》还可知晓:她酷爱书法,蓄有《兰亭序》多种;屡与丈夫谈诗读画;读史颇有心得,曾与父亲和丈夫讨论明成祖究竟是马皇后还是高丽妃所生。更难能可贵的是关心国是,曾向其父提出筹款多买枪炮的建议(《涧于日记》666、791、987、1014、1020-1021、2394页,台湾学生书局1966年影印本)。马关条约签订后,张佩纶致书李鸿章,反对割让台湾,信末云:“此数条,蒉中夜推枕濡泪写之。非惟有泪,亦恐有血;非惟蒉之血,亦有菊耦之血;非惟蒉夫妇之血,亦恐有普天下志士仁人之血。”(《致李肃毅伯师岳相》,《涧于集·书牍》卷六)面对国土沦丧,夫妇二人其时真是“鸡笼南望泪潸潸”了。想起菊耦子女对她的轻视,不禁为之叹息,感到做儿女的要真正了解父母亦大是难事。我觉得,若欲研究近现代名人的生平、思想和学问,大可不必过分采信他们后裔的说法。
菊耦夫人之学之才之操既如上述,那么,其貌呢?她是否真如小说中所描绘的那样呢?闻其懿行,想见其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冒鹤亭先生(1873-1959)于此亦十分在心,打听到:“光绪甲午(1894),佩纶避兵居上海北京路庆源里五弄。有人见伯夫人之女,短而肥。”(《〈孽海花〉闲话》五,《古今》半月刊第46期)。议人闺阃,鹤亭先生则可,我辈则不可。如今菊耦夫人肖像犹存,读者“对照”自知。张爱玲言其祖母中年以后的照片“阴郁严冷”(《对照记》,《张爱玲典藏全集》56页),其实,李鸿章、张佩纶在世之时,她就有患忧郁症之嫌。光绪二十三年(1897)八月二十日,李鸿章曾写信劝慰她:“素性尚豁达,何竟郁郁不自得?忧能伤人,殊深惦念。”“汝尤当勉自排遣。”(《致李经璹》,《李鸿章全集》第36册157页)那年她仅三十一岁。那么,可以想象,在父亲、丈夫死后,更是“独自怎生得黑”了,她不是连诗都弃而不作了么?
考馀略识
患了“考据癖”,不管宏观微观,只顾求真求实,真有点小题大做、下笔不能自休了。不谈国家大事,无益世道人心,罔顾历史规律,未究文学原理,通人或已摇头,拙作自当收尾。检点上文,尚堪自惬,不贤所识,约有数端:
一、李菊耦能诗,但《鸡笼》二律非其所撰,而是孟朴先生的拟作,但此拟作的第一首又系将其他题目之诗改头换面而成。作者对此二诗颇为自得,在小说中借段扈桥(端方)、姜剑云(江标)、庄小燕(张荫桓)、闻韵高(文廷式)四人之口交口称赞、誉不容口:“忧国之心,盎然言表”;“责备森严,的是史笔” ;“第二首还要出色哩” ;“情词悱恻,议论和平”。虽是后台叫好,这些评赏之语我读了也并不觉得过分,不知唐振常先生何以读其诗而斥为“极劣”(《张佩纶徒事空谈》,《唐振常文集》116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3年版)?恶人而竟憎及储胥,真正“张茂先我所不解”了。
二、李鸿章共有四个女儿,菊耦在诸女中序属第三,而不是外间所传的独女、长女、次女或幼女。
三、《鸡笼》诗与张李姻缘风马牛不相及。李鸿章将女儿许配给张佩纶,具体情节并不如《孽海花》中所叙,但断其出于爱才则未违事实。许婚实首出李鸿章夫人之意,而孟朴先生的生花妙笔恰恰说了个反。
四、多亏孟朴先生的后人宝爱手泽,其诗卷得以历尽劫波、长留天地,使我们终于能够洞悉《鸡笼》二诗的创作真相,不然其事其诗真要成为千古疑案了。相信待《曾孟朴全集》问世之后,读者还会续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全文完)
录入编辑:王建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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