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我的团长我的团》第38届对南天门的攻击,突击队放了一个假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像在生死战中实现愿望一样。
孟烦了拿着死啦死啦给的粮食物资先回到父母的住所(迷龙家里),本来准备全部都交由上官处理,结果上官非常善解人意地留了一部分让他给小翠送过去。
烦拉在去小醉那儿之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迷龙本来一回家就准备和老婆干大事,结果刚上楼就跑下来,要在地面做一个水槽子,把水往一处汇,省得地面潮湿容易长青苔。
这里也能看出迷龙内心对南天门之战的态度,他也知道这是一场恶仗,自己估计九死一生。得要趁着还在家的时间,把该干的事赶紧干了。
这段迷龙讲了两个段子:一,他觉得孟烦了是南方人,因为孟烦了住北平南城;
二,地面潮湿长青苔,人容易摔倒,迷龙的原话是“你爸爸,我儿子,容易摔倒。”
这两个段子我个人都觉得贼有意思,不但搞笑,而且确实能看到编剧的深意:前一个段子能看出迷龙骨子里对于家乡的归属感,他是东北人,东北人眼里,整个中国都是南方人;后面这个段子能看出迷龙把烦啦,乃至烦啦的父母都看成了自家人(尽管确实互相不待见)。迷龙和烦啦的父亲是典型的秀才遇到兵,这两种人搁平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可这是战争年代,对于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军人来说,性格上面的差异远远小于明天能不能活下去的恐惧,这也是迷龙能接纳烦啦父亲的原因。
哭中生来,就想个笑中死去。
我看见个天下第一的戏子。他声称如果太较真,他在背井离乡的第一天就会死去。可他天下第一,他用百劫不死百毒不侵的一条烂命在唱他的大戏。他同时嚎着二人转、抑子、京剧、川剧、黄梅戏、花鼓戏和广东戏,因为在被迫的有难同当中,我们混淆不清的不光是口音和小曲。还有我们的灵魂。
“在被迫的有难同当中,我们混淆不清的不光是口音和小曲。还有我们的灵魂。”
迷龙这边当当当砸铁板,烦啦父亲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大早上人刚起来),对着迷龙就是一通文人的破口大骂。这里特别逗的一点是:烦啦父亲气得怒不可遏,迷龙反而乐得傻乎乎的。
迷龙这里觉得比较滑稽的地方是源于:第一,他可能确实比较有事没事地刺激一下老爷子,就当是乐趣;第二,他马上就要去南天门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同战争的惨烈和死亡的恐惧而言,烦啦父亲再怎么样都显得有点可爱。
战争,将所有的生活细节,哪怕是你所讨厌的人和事,都蒙上了一层可爱的面纱。
教训完迷龙后,烦啦父亲掉头转向烦啦。烦啦看见父亲的第一反应是跪下,恭敬地喊了一声“爹”。而换来的却是老爷子的一句冷言冷语:回来了?
再来看下这俩父子的对话日常。
别说迷龙听到这些词觉得搞笑,就连作为观众的我都觉得滑稽。光复可望,枕戈待旦,这些带着血气的词语粉饰了多少战争的惨烈和残酷啊。张立宪和何书光他们会相信这些词语,因为他们是被兵精粮足的虞家军养大的,他们会热血激昂,在战争动员大会时把自己心爱的手风琴砍烂以示决心。他们对于战争憧憬而又向往的。
可真正的战争是如何的呢?是钻下水道,一拨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颗子弹打穿了身体;是拼命地爆破寻找通道,一面还要抵住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制;是人肉机架,双手捆紧马克沁最后活活被震得内脏出血,意识模糊地掉下悬崖,触动地雷死无全尸,战争结束只落得一个“失踪人员”的名号;是在饥饿和弹药不足地情况面临一波又一波的敌军攻击,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计划被随意改变,救援无望,还苦苦坚守三十八天......
这些难道也是“光复可望”和“枕戈待旦”能囊括的?
该死的诗人,该死的文字。
我原先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死啦死啦要帮助孟烦了把父母就回来,直到我想明白了上面这些才理解他的用意。战争的惨烈,以及国家之间的实力差距,屡败屡战,会让所有的口号和国家大义都失去意义。一旦士兵们被这些绝望的情绪所笼罩,那战争根本就没有打下去的必要。缺少士气的士兵,就像没有打开保险的机枪,废铁一堆。
这个时候,除了国家大义,能支撑人走下去的就是家庭,亲情,兄弟,妻儿,以及二人转,黄梅戏,战防炮,甚至是吃饭喝水这些琐事。
死啦死啦说:琐事养我们,但也要我们的命;家国沦丧,我们倒已经活了六七年。
兽医喜欢照顾人;迷龙有老婆孩子和二人转;阿译有着正规军人的使命以及对老上海的留恋;不辣喜欢黄梅戏;蛇屁股喜欢粤戏和做饭;董刀要带他的兄弟回四川;克虏伯每天在“我饿了”和“打一炮”的渴望和幸福中度过;豆饼有着简单的头脑,任何事物都能引起他的兴趣;还有马克沁,满汉......
他们是很卑微,卑微得如一粒尘埃,在泥巴里打滚。可但凡能在泥巴里打滚的,还撒着欢唱着曲的,都是生命力旺盛到让人羡慕不已的。
我们再度地哄堂大笑,而我笑不出来,那个女人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她的幸福,而迷龙在他的幸福中骄傲又赧然,一朵生机旺盛到不要脸的狗尾巴花。
龙文章某种程度上很像豆饼,对啥都喜欢,学什么都感兴趣,他说打完仗之后他会成为最好的司机,而这种对人世近乎单纯的兴趣是洞察了人心和世事以及战争之后依然能保有的。
这是一个妖孽。
孟烦了也看穿了许多,看穿了家国大义口号背后的无力,看穿了精英背后撑着的是雄厚物资,看穿了指挥员狂热的战争欲望;看穿了他们作为炮灰的命运;他甚至看穿了死啦死啦所向披靡背后的无奈和挣扎.....
孟烦了不再相信,什么都不相信。
是什么让我成了一条谈笑风生的毒蛇呢?什么时候?
当烦啦父母找回之后,这帮炮灰们就不再是为了国家大义而战,也不是为了虞啸卿而战。他们的背后是父亲、母亲、妻子、儿子、兄弟、情人、朋友、熟悉的乡亲和土地,他们是在为自己而战,为了作为人最后的尊严而战。
他们不需要口号,可他们依然会在战场上全力以赴,甚至耍点小聪明想着怎么安全回去。
烦啦和父亲的对话继续着。
老爷子以一种让烦啦惊讶地语气询问着:伤好的怎么样了?当然,为了面子还找补了一句:是你母亲要问的。
孟烦了:此处张译的表情可以省略一万字。
惊讶之余,还是忍不住对来自父亲的关怀感到窃喜。这里就能看出孟烦了成长过程中父爱的缺失,本来是极平常的一句话,在孟烦了这儿却如滔天之恩。可喜,可叹。
老爷子这儿也感叹自己:臭皮囊包了一副骨头架子。这种共同哀叹命运的悲凉能极大地增加家庭成员的感情,同患难,共享福。
只不过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紧接着便是老爷子的灵魂拷问: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孟烦了:此处的表情再次省略一万字。
迷龙:啥玩意???
老爷子甩出了自己理由:虽然你和他们有桃园之谊,可男儿当世,当有立锥之地。我的要求也不多,只要一个能放得下书桌的地方。
这大概就相当于今天毕业生相亲时遇到的问题:我要求的不多,有房有车,孩子上学不用操心就行了。
每个时代都有阶层隔离,每个时代都有肉糜哥。
而孟烦了彻底被这句话激怒了:我这就出门给你打一块安静的地方。
临走之前拿了一下半袋物资,顺便反过来拷问了一下父亲:我的苟活,对你而言,究竟是难堪还是骄傲?
看到这里,我是很欣慰的。之前父母虽然从西岸被接了回来,可在同父亲的沟通中,孟烦了只有两种方式:第一,彻底服从;第二,用枪抵着父亲的脑袋。这两种都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说到底还是父权对于孟烦了的压迫让他无法说出心声。
有效的沟通应该是直击对方的关注点,老爷子不关注战争如何惨烈,甚至也不关注国家是否光复可望,他只关注自己的书桌和脸面。你往这两方面聊,事情就成了。
这里也能看到孟烦了的成长,他对于父权不再是一种卑躬式的臣服,而是敢于站起来同其对话。这是因为他越发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在乎什么。在真正直击灵魂的人和事面前,所有的传统和大义都可以被扔到一边。这也是王佳芝会泄露秘密让易先生逃走的原因。
老爷子尝试挽留烦啦,可烦啦还是一瘸一拐地去找让他更喜欢和在乎的人了。
对的,孟烦了来找小醉了。
死啦死啦应该会偷着乐,因为他在物资袋里面放了一瓶酒。喝酒壮胆,喝酒乱性,喝酒还容易把想干却不敢干的事给干成了。
他大方地用那个象征着土娼营业的牌子敲着小醉的门,甚至还为此和小醉假装扭打在一起。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土娼,他也不在乎明天是不是回不来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和这个女孩子呆在一起,战争和南天门先一边去吧。
自古人生何其乐,偷得浮生半日闲。
以前看过一个说法:当你还在犹豫要不要爱的时候,如果此时你已经陷进去了,这就是爱。同样,当孟烦了在犹豫他该不该喜欢小嘴的时候,此时他已经在小醉的屋里了。
不论是如雄性动物打猎带回来的丰厚物资,还是在是否煮饭的犹豫和试探之间,这都是快乐的。
这是快乐的,这就够了。
孟烦了不打算告诉小醉自己要上南天门。第一,是为了保密;第二,他知道与父亲对战争的惨烈视若无睹,小醉对他每次出门都害怕的要死。他不想再说此次的战争任务,那样只会徒增她的担忧和泪水。
一个成熟的男人,不需要在女人的崇拜或泪水中寻找存在存在感。
做事就好,自我感动是一件很廉价的事情。
如果只到这儿,那孟烦了上南天门之前应该没有啥遗憾可言了。可就像父亲询问完腿伤之后立马紧跟着问什么时候搬家,孟烦了和小醉的快乐也没有多长久。
张立宪来了。
刚开始他们还能彼此插科打诨,敲门的应该是隔壁老王的老婆或者父亲。对的,不会是老王。
来的确实不是老王,是老张。
而在知道趴在门上的是张立宪之后,小醉的表情是这样:
孟烦了:
都说女人爱吃醋,其实男人也是如此。孟烦了可以忍受小醉土娼的身份,可他忍受不了他的死对头成为他的情敌。这种人,只要一犯嘀咕,信任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而小醉还一直在为张立宪辩解,大概意思就是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张立宪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屁孩。
一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男青年来一个土娼家里,虽说之后发现彼此是老乡。可如果说两人啥事没发生,或者两人没啥煮饭的意思,估计但凡脑子好使的人都不会相信。
这个时候孟烦了想起煮饭了。大概这就是雄性动物的特征吧,在开心的时候,他们不会想着去做侵犯对方的事情。而一旦觉得自己的领地被挑战之时,他立马就想做强迫对方的事情来显示自己的威权。于烦啦,此刻他就想和小醉煮饭来让张立宪立马识相地滚蛋。
可小醉拒绝了。
刚刚不还主动要求煮饭嘛,这会儿怎么又要拒绝呢?
所以雌性动物和雄性动物或许是相反的:在开心时,她们可以献上自己的身体来绑定雄性;而在烦躁不安时,那还是算了。
于小醉,孟烦了给他带来了食物,以及他们一直以来对彼此的了解,这让她想通过煮饭来绑定这个男人;而张立宪不一样,这是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军官,张口热血闭口杀敌,就算小醉心里真把他看成一个瓜娃子,但她也很喜欢这种被追捧和尊重的感觉。
她不想在一个试图追捧自己的男人面前掉了身份(煮饭在她心中还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所以,她拒绝了孟烦了。
可这一拒绝,误会就更深了。
孟烦了和小醉关于张立宪的争执还在继续着。
张立宪这边在门外面也没闲着,开始发动攻势:他知道小醉已经心属孟烦了,可孟烦了不是啥人物,关键还是个瘸子,脑子和正常人也不一样。为了现实生活考虑,小醉也不应该和他在一起。
孟烦了承认自己不如张立宪为了小醉豁得出去。
不过一个在女人面前太豁得出去的男人未必就是好男人,因为他可以为了你放弃其他人和事,那他也可能为了别的人放弃你。
张营长不愧是追女生的一把好手,从现实问题到情感问题,从慷慨激昂到独自泣泪,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就差尿裤子了。
不过说句实在话,如果我们把自己代入小醉的立场。很显然不管是作为情人还是丈夫,张立宪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张立宪也是这样认为,所以他壮怀激烈,入骨缠绵。
而孟烦了做不到这些,他没有信心能给小醉带来好的生活,更不可能带她回四川。他只有一颗心,可张立宪也有,甚至更炽烈。
自我感动看上去确实很傻,可于感情而言,连自己都感动不了怎么感动别人。这就是年轻的好处,这也是年轻的力量。
所以烦啦只是握了下小醉的头发(脸都没摸),就匆匆告别了。
他夺门而出,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后生一顿打骂。
想到后面烦啦把张立宪扔进小醉的屋里,大家估计会很疑惑,既然想成全人家,为什么又要这里打骂一顿呢?
我个人觉得烦啦非常佩服张立宪的热血,就像死啦死啦佩服虞啸卿一样。但他还是看不惯这种自我感动以及在女人的眼泪中寻找存在感,他不是真地想要打骂张立宪,他也知道这一番话骂醒不了张立宪,战场上的一颗子弹抵得上这儿说的一百句话。
他只是想用一种让自己比较体面的方式来结束三个人这种尴尬的局面:那就是顺着自己的想法以及张立宪违抗军令,对他一通大骂,之后扬长而去。
对,你确实比我更适合小醉。所以我把小醉让给你了,不是输给你的,是让给你的,还是以一种最体面的方式让给你。
烦啦不丢人,烦啦不伤心。
电视剧的最后张立宪在南天门上据守时自杀,小醉也没有下文。
小说里面,张立宪并没有自杀,而是像孟凡了一样投诚,然后和小醉两个人携手一起去过日子了。
“后来他们走了,这条街道也空了,我默默看着空空的街道。
他们小两口走了,去做像我一样的事情。”
小说还有一段南天门之战后,对小醉和张立宪的生活日常描写,以及解放战争后孟烦了的心理描写,或许可以从作者的角度回答烦了为什么没和小醉在一起这个问题:
“小醉在发火,那样的恼火从不对我发,因为瞧着我她的心倒先碎一半软一半。她对四川佬发,一个女人下意识总会明白,这个男人会对她一生一世的娇宠呵护——就算她没意识到她的下意识。”
“七连的第六百个始终没对六百这个数有什么特殊感情,因为他的记忆早被三千个占满,占得小醉如果和我一起生活,就是陪了三千个死人。
可我不得不说我很喜欢他们,非常喜欢他们。以后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