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桃在市场上绝迹已久,现在能够上市或者说能够被人们认可的,大都是漂亮大气上档次的。前几年是红艳艳离核大桃,好像是叫久保吧?甜度高且汁水多。这两年是大白桃,不止颜值高,还又面又甜。纤维素多,吃到嘴里,是那种丝丝缕缕的蜜意。油桃蟠桃我一直不看好,特别是油桃,桃味极淡。蟠桃口味也很一般,但今年刚入秋时报社小朋友送来一兜大蟠桃,不止颜值高,而且甜度、口味都不错。不离核,核是圆的,跟果肉联系紧密。我看有人用蟠桃核做手串儿,也想试试看,但泡了好久,果核儿上的肉就是清洗不掉,就跟用胶粘上似的,最后不得不放弃做手工的计划,直接找了个泡沫箱子,装上土,把它们集体埋了进去——经过一个冬天的冷处理,明年春天差不多就可以分化出芽儿了。
院子里种了棵黄桃,味道也很好,但就是不够虫子吃的。从桃子刚刚有点儿甜头开始,虫子就闻着味道来了。每天都有几个被虫子蛀掉,而且越接近成熟掉得越多,如果一直等下去,我们几乎是吃不上的。为了阻止都被虫子吃掉,在果肉开始发暄时,我就都把它们摘了下来,权当脆桃吃吧。我从央视新闻频道看到黄桃在南方是可以用吸管吸着吃的,北方人见到最多的还是黄桃罐头,所以成熟好的黄桃到底有多好吃我是不知道的,但就七八分熟的味道已经很好了。
朋友送的毛桃没打药,纯自然生长,所以虫眼儿比较多,披一身重重的绒毛,身量小,嘴尖,皮色青青黑黑,丑得不要不要的。我瞅着它们发怵——这能好吃吗?那位看我一脸嫌弃的样子,就说特别好吃,特有味儿,就是那种小时候的味道。
或许就是这句话打消了我的顾虑。我捡了几个没有虫眼儿的,用刷子仔细刷洗干净皮上的毛,又多冲洗了几遍,掰开——真的是离核儿的唉,看看没有虫子污染,就放在嘴里,咬一口,汁水饱满,软糯香甜。细细研磨,让它在舌尖上多停留一会儿——的确,那种童年乡村果园的气息掠过时空扑面而来,它唤醒了我的味蕾,也唤醒了我童年的记忆,那一桢桢珍贵的画面铺展开来,直铺展到眼前。
靠近北洼有处果园。我们村是西洼地好,也相对多一些;东洼胶泥地,旱涝都不好耕作,但东洼地最多。基本上是一年一茬,麦子收成最少,所以多用来种高粱和黑豆。靠近村边古洋河滩地的,种谷子。河东种玉米,再往东离河滩地较远的红土,黏性比较大,就只能种高粱和黄豆黑豆了。黑豆居多,黄豆有一部分,大都用来做豆腐。黑豆管理粗放,产量低,用处多——大牲口的夜间添料多是黑豆。
村南是没地的,紧挨着另一个村子;村北地不多,大部分不种大路庄稼,有一两处果园,剩下的种些油料瓜果什么的。
果园我自始至终都没进去过,最多是透过枝桠的缝隙管窥蠡测一下。农村的孩子们爬瓜遛枣是常事,但多是男孩子们。我也曾被一起打草的大姐姐勒令望风,她们扒开刺槐篱笆钻进去,不一会儿就用褂子兜了一兜毛桃出来,随手扔给我两个,我接住攥在手里愣怔着,大姐姐拽着我快跑,然后躲在玉米地里偷吃。我瞅着几乎被我攥扁的毛桃,不知道怎么下嘴。大姐姐夺过去在裤腿上蹭了蹭:吃吧。我瞅着她,她又掏出个毛桃,在裤子上使劲儿蹭了两下,放到嘴里咔嚓咔嚓嚼起来:还真甜!
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的确,挺甜的。可我有心理阴影,不是说偷吃别人东西会烂嗓子吗?大人都这么教导我们,小孩子骂街也是这么诅咒的,但我不能问。大姐姐咔嚓了好几个,看我还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嗑,嗤笑一声:你还真是斯文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用“斯文”二字来形容细嚼慢咽。为了不被她看出端倪,我也学着她大口嚼起来,心底决绝地想:要烂嗓子就烂吧,就这一回!
放下包袱,再吃起来就轻松许多。我记住了那两个八九分熟的毛桃的味道,仿佛甜蜜的小星星,在舌尖上跳舞。
这也是我第一次吃正常的即将成熟的桃子。姑姑用大桃子上供,都是放得快坏了,才替换下来给我们吃,那个时候早已经没有桃子的味道了。俗话说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所以这次偷吃还是我第一次品尝人间美味。
朋友送的毛桃,不好看,但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