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变身派照片,王燕玉
果巴他父亲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给他起了一个当时很大很好听的名字。
怪就怪村里的接生婆三奶奶,在瓜娃刚刚“落地儿”的刹那,她抱着瓜娃,瞧着他因为营养不良,长得像个长长的“大甜瓜”的脑袋,叹了口气道:“你个瓜娃呀,在娘肚子里就没享福啊!”。从此,瓜娃的名字就叫了起来。时间久了,他的真名人们好像忘记了,很少有人再叫。那年月村里是真穷啊,瓜娃兄弟姐妹几个饭都吃不饱,那种“饥荒”没有经历过的人不知道。幸亏大地待人不薄,春夏秋总能生长出一些可以代替粮食果腹的瓜果,生产队总会在“沟头崖岭”的地方种上些甜瓜之类的东西,等熟了卖上一些,增加点儿集体收入,剩下的给社员分点儿,让孩子们解解馋。每每到了瓜熟的季节,便是瓜娃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他会变着法儿提前吃上最好的瓜,为此还因为吃瓜引发了一些“瓜事儿”。人们都说:这小子的瓜娃没白叫!当然,有得就有失,为了吃瓜,瓜娃也没少挨折腾。
站 岗
三年级的那年的麦假,闲得难受的瓜娃听说村西柳条地的甜瓜熟了,精神为之一振,心想盼了一年的机会来了,怎么着也得弄几个尝尝,想了好久,有了主意。
那天吃罢晚饭,瓜娃对娘说:学校组织红小兵做好事,晚上他们要组织巡逻保护庄稼,不回家睡觉了。娘也不懂这些,问也没问就答应了。然后瓜娃便扛上了那时红小兵必备的武器红缨枪,来到了三奶奶家里,对三奶奶说:三奶奶,学校和队里说好了,今天晚上我们替三爷爷护庄稼,你甭给他送饭了,一会我去替他回来吃,吃完后让俺三爷爷在家歇着就行啦。三奶奶道:那感情好,真是些好孩子!还让恁三爷爷回家睡个囫囵觉,黑夜恁在地里可小心点呀!瓜娃答应着,扛着红缨枪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村西的柳条地走去。
到了瓜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三爷爷正在为三奶奶咋就这么晚还不送饭纳闷儿,瓜娃走到了身边,对三爷爷说:三爷爷,俺三奶奶为了让你歇歇,听说学校和队里安排我们夜里组织巡逻护庄稼,和队长“结巴叔”说了一下,让俺今黑夜替你看园,你家去吃饭,吃完后黑灯瞎火地,就甭回来了,俺们几个红小兵今晚在这里站岗!三爷爷听罢高兴地说:你们真是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做好事,行!那我走了,明天早晨我早过来替你们。哎~,对了!你们特别注意一下西南角哈,那一块儿地肥,水浇的透,瓜都熟了,晚上要是有人偷瓜肯定从那里下手!瓜娃高兴地说:放心吧!三爷爷!然后挺胸昂头,戳直了红缨枪,像个小卫士一般威武地站在了地头儿,认真地看护起了瓜园。
但是第二天,三爷爷早早来到地头儿的时候,早已经没了瓜娃的影子。因为昨天晚上瓜娃吃瓜吃得太多,肚子胀得生疼,拉了好几次肚子,实在受不了,不等天亮就回家歇着了。
服 了
瓜娃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成绩就可想而知了,天天挨老师的训不说,每到考试他就像是过关,考不好他倒没啥,就是老师要告诉他爹,他爹的那顿“鞋底子”打得真狠,每次想起挨揍的时候,瓜娃总感觉屁股凉飕飕地。这一年的期中考试又快到了,瓜娃又开始心慌起来。
同桌红专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仅学习成绩好,个人品德也不错,老师们都说是棵“好苗子”,在老师和大人们的夸赞下,红专非常珍惜自己的荣誉,做事“小大人”般认真。好几次瓜娃想抄一下他的试卷儿,红专不仅不给看,还报告了老师,被老师“损”后窘得难受的心情,只有瓜娃能体会到是什么滋味。瓜娃总想报复红专,但是一直没逮着机会。
期中考试前的一周,他踅摸着村东兔子沟那块地里的酥瓜熟了,瓜娃发现机会来了。下午放学后,瓜娃悄悄地等着红专一起出了校门结伴回家,路上瓜娃对红专说:兔子沟的酥瓜可好吃了,想吃不?红专说:想吃,没有啊!瓜娃说:没事儿,待会儿我去摘上几个,放瓜园旁边的草丛里,你去拿就是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算再成熟,到底也没经得住,那又脆又香的酥瓜的诱惑,红专答应了。瓜娃坏坏地一笑,走了。
吃罢晚饭,红专挎了个篮子,走到了兔子沟瓜园旁边的草地里,他刚刚把几个又大又圆的酥瓜装到篮子里,瓜娃从旁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嘿嘿!红专你偷瓜!我告诉老师去!红专一听,回过神来,知道着了瓜娃的“道儿”,那年月,如果背上一个小偷儿名声,走路都抬不起头来,特别像红专这样的孩子,还不一辈子都毁了,虽然他知道这是瓜娃“下的套儿”,可是那酥瓜真的在自己篮子里呀,百口难辩!红专急得哭了,是真哭!瓜娃也不理他,直到瞧红专哭得差不多了,朝他道:别哭了哈!平时你整我的时候可一点儿也不留情,知道“被整”啥滋味了吧?服了没有?红专赶紧说:服了!瓜娃说:服了就好!你偷瓜的事儿我可以不说出去,但是要看你表现,这次考试……哼哼?红专赶紧说:没事儿,抄我的!
结果,期中考试瓜娃破天荒地考了个好成绩,但还是挨了他爹的揍。这瓜娃只想着如何算计红专了,可是在抄答案的时候全抄了下来,一下子考的分数太多了,他也不想想自己平时的成绩,这样的分数老师咋会相信,一问就问了出来,于是又找了他爹,结果这次他爹打他打得更狠。
唱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六月六那天刚刚吃过晚饭,瓜娃就来到了村北瓜子滩偷瓜,就在瓜娃把偷来的瓜,放进扎起了裤腿儿,又用草绳把裤腰扎好,准备挎到脖子上离开的时候,到底还是被生产小队的队长“结巴叔”给抓住了,结巴叔说话不利索,好不容易才巴结上个小队长,一下子抓住了一个偷瓜的家伙,在当时这可是件不小的功劳,把他高兴得话更说不成“溜儿”了。他採着瓜娃的耳朵,让瓜娃把用甜瓜撑起来的裤子,挎在脖子上,瓜娃的两只手抓住耷拉在胸前的两只裤腿,此时天刚擦黑,恍惚看去,好像瓜娃肩膀上骑着一个人,却没头没身子,十分滑稽可笑。
结巴叔以这样的方式“押着”瓜娃走过村里的大街,一直到了瓜娃的家里,街坊邻居跟过去看热闹的不少。在瓜娃家的天井里,结巴叔对着迎出来的瓜娃爹说:他…他…他…竟…竟然…敢…敢…偷…偷…偷…生…生…生产…队…队……大伙儿看他说话实在费劲,都哈哈笑了起来,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句,结巴叔,你别说了,你唱吧!结巴叔大概觉得这次真的是一次表现自己的机会,真的唱了起来,他用《社员都是向阳花》的调子唱道:瓜娃黑夜去偷瓜,让我巡逻抓住啦,开始这小子还想跑,有我还能叫他跑得了?先来找他爹,明天把老师找,再向村里去汇报,把你们工分儿全扣掉!
还别说,结巴叔说话不利索,唱的时候却还能连起“趟子”,只是他调子不准,那歌唱得有些阴阳怪气,惹得大伙那个笑,就别提了。就在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瓜娃爹听出了端倪,知道这次瓜娃“作”大了,那时的工分儿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指着它分粮食呐,扣了全家“喝西北风”去?他必须把问题解决在眼下才行。他飞快地回屋,一面对瓜娃娘说:快去叫他三奶奶,一面扯过了椅子上那块厚厚的棉垫子,飞快地塞进了瓜娃只穿了裤衩的屁股下面,然后拿起了一根儿拇指粗的柳棍儿,拖着“吓掉了魂”的瓜娃,来到了天井里,一下子把瓜娃按倒在地上,抡起柳棍儿使劲地在瓜娃的屁股上抽起来,嘴里还喊着:我叫你再去糟蹋瓜!我叫你再去糟蹋瓜!瓜娃则“没人声”地嚎叫着,街坊们一开始都愣在了那里,直到有人看出瓜娃爹是真打,才急忙上去拉。这时三奶奶也飞快地走了过来,冲“结巴叔”吆喝道:好啊吧!你可立了功了,小孩子弄个瓜摘个枣地,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看能得你!非得他爹把瓜娃打死你才解恨?
三奶奶在村里可是德高望重的主儿,人人让三分,结巴叔一看三奶奶出面了,也就不敢再追究,但为了自己“好下台”,还得装模作样地训瓜娃他爹几句:看…看…看在…三…三…三奶奶…的…的…的面子,这…这…这回…算…算…算了!但…但…但是…你…你…你得…管…管…管好…他!不…不…,没等“结巴叔”说完,三奶奶接了话茬:行!行!让他爹使劲说说他,以后不去糟蹋瓜了,行吧?看你这劲费得,我听着都难受!然后冲看热闹的人们喊道:好啦!好啦!都回家吧哈!就知道看热闹。听三奶奶这么一说,大伙儿一边笑着,一边学着“结巴叔”唱的歌回家了。
后来,有人问瓜娃:你爹那次打你打得疼吗?瓜娃笑着说:那可是亲爹!管教起来是真严!
作者简介
卞新波,1966年5月出生,大学学历,爱好文学,山东利津人。
摄影者简介:王连玉,1965年6月出生,大学学历,山东省摄影家协会会员,山东利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