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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场重感冒来势汹汹,向暖盯着纸篓里的半篓纸巾,拧眉思忖该不该给宋以冬发个信息。
最终还是发出去了,简单的几个字:感冒好难受,附加一个流鼻涕的表情。
几乎是发出去的同时,向暖就后悔了,这怎么看都有些撒娇的意思,还是在隐隐期待什么?感冒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呼吸不畅大脑就会缺氧,耳朵嗡鸣更影响思考,向暖该庆幸自己尚存些许思维能力,她不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
谢天谢地,有人发明了微信消息撤回这项功能,在时限之内,向暖迅速撤回了这条信息。
宋以冬的回复紧随而来。
——“?”
还是晚了,向暖脚趾抠着沙发,只能硬着头皮回复。
——“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几秒钟之后宋以冬的回复传来,只有简单的一个“嗯”字。
对话框上方却仍是“正在输入……”的状态,那一串省略号像是要延伸进向暖的心脏。
或许发信人意识到那样简单的一个字看起来太没人情味,又追加了一条:准你三天假,好好休息。
向暖心下一空,难以掩盖更大的失落感。
宋以冬对他们关系的定位倒是明确,老板和员工,或许还能算是朋友,所以关心也克制有礼,没有半点逾越,生怕再热络一点就要引起别人遐想似的。
晚些时候,向暖开始发热,以前从未觉得独居有什么不好,等到生病人就会变得矫情,无比渴望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她不可能在深夜叨扰朋友,也不想一个人去医院,给那个人的信息发过一次就绝对没有勇气再发第二次,毕竟她还没到那种没皮没脸的程度。
最终,向暖认命地从枕下摸出手机,颤着手打开外卖软件,选择了送药上门服务,科技的进步愈加人性化,让人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孤立的。
2
下半夜向暖一阵冷一阵热,昏昏沉沉地睡着,思绪也是浮浮沉沉。
她和宋以冬绝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那个开始纯属意外。
中秋节那晚大家聚在咖啡馆里一起吃了顿饭,宋以冬接手这家店将近一年,经营状况良好,他给每个员工都封了大红包。
尤以向暖的红包最为丰厚,她是甜品师兼咖啡师,用其他员工的话来说是店里的灵魂员工,虽然知道是这个理,但趁着气氛好,有人打趣,说老板偏心,其他人纷纷应和。
店里连带向暖一共四个员工,店长潘菲以及向暖是全职,还有两个大学生兼职,都是年轻人,心思一点就透。
大概喜欢一个人便会不自觉地从眼神、从肢体语言中透露出端倪,向暖对老板那点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就像上次宋以冬被一个年轻女孩挽着胳膊站在咖啡馆门口,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望向背对着大门的向暖。
向暖后知后觉,转身看到那样一幕,呆怔着一时忘了招呼,戴着口罩大家看不太清她的神色,可手里的咖啡泼洒了一半,足以出卖她的内心。
好在宋以冬后来介绍,那是他的表妹,到店里玩儿,大家默默松了口气。
至于宋以冬的态度,太难揣测,他不经常到店里,但是每次都会和向暖说上几句话,据说在他盘下这家店之前,就已经和向暖相识。
“老板,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偏心,是不是对我们向姐有意?”
“就是就是!你老实交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什么心事都藏着掖着!”
“……”
向暖就坐在宋以冬旁边的位置,在这样肆无忌惮的调笑中,她耳根通红,恨不得挨个捂住他们的嘴。
或许是不想坏了气氛,宋以冬任他们调侃,也不反驳,灯红酒绿化为流光的背景,他闲适地靠在那,一手搭着椅背,微微歪着头,淡笑地看着向暖窘迫的样子。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人群散去,最后只剩下宋以冬和向暖。
火锅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升腾起袅袅白烟,宋以冬手拄桌面,按揉着太阳穴,大概是被灌了不少酒,有些许不适。
没有人说话,想到方才大家的玩笑,气氛安静到让人无所适从,向暖起身,“我收拾一下桌子。”
宋以冬却伸出一只手将她按下,“不急,明天让阿姨来收,陪我再喝一会。”
借酒消愁大概是个谎言,明明方才还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宋以冬却是越喝越沉默,好像清醒的时候尚能把心事藏好,醉酒之后才更加真实。
向暖陪着他默默喝了几杯,或许在某个无言的对视中获取了对方眼中的讯息,不知道是谁主动,当唇瓣相贴在一块的时候,向暖觉得大脑昏聩,浑身酥麻。
聚会结束一个长久对视后,我暗恋的高冷老板温柔吻上来
灼热的呼吸混成一团,难分彼此,也失了分寸。
“去我那吧。”宋以冬双手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像是极尽温柔的蛊惑,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还是去我那吧,离得近。”
说完向暖便意识到,她表现得有多么急不可耐,仿佛害怕对方一个转身就会后悔,机不可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宋以冬似乎轻笑了声,“好。”
月色温婉得像一摊水,往前路铺洒,或许有的人只是假意醉了,因为分明记得,在抬头的刹那,隐在错落的屋宇间的月亮,那样圆。
第二天向暖醒来,宋以冬已经靠坐在床头,向暖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
在向暖看来,沉默的时间过于冗长,不管这段经历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至少还要避免往后见面的尴尬,那么她先要摆出不在意的姿态。
“这没什么的,你别往心里去。”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企图勾销前一晚的纠缠,声音有些哑,向暖说完轻咳了下。
在这个停顿的间隙,宋以冬转身看她,微拧着的眉宣告主人的情绪不算好。
“我知道你昨天心情不好,而我呢,独自在外这么多年,孤独无依,每逢佳节倍思亲,心情不好的人需要互相慰藉,我们又都喝醉了……”
向暖怕说服力不够似的,又强调了句:“所以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特别的意思,别放心上。”
向暖之所以认定宋以冬心情不佳,也是有依据的,前一天她刷到穆晓的朋友圈,公开了新恋情,和新男友的合影下面几排共同好友的点赞,向暖一眼便在其中看见宋以冬的名字。
向暖不知道宋以冬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摁下那个赞,联想到昨晚喝酒时的低沉情绪,觉得他多少有些自虐。
向暖见证了宋以冬与穆晓从热恋到分开,再到宋以冬独自疗愈的过程,原来一年多的时间,仍不足以让人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
宋以冬的声音磁性,带着晨起的低哑:“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他点了点头,看不出情绪的变化,“那挺好的。”
“挺好的”,似乎是认同向暖的说辞。
后来又发生了几次,都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每次都是夜里,宋以冬打电话给问她:“我可以去你那吗?”
如果一开始的设定是相互慰藉,那么之后也不该被赋予特殊的意义,只不过在冰冷的城市一隅,从彼此的身上汲取一丝温度,各取所需罢了。
在这场重感冒中,向暖愈发清醒地认识到,任何期待都是危险的讯号。
3
三天后向暖回归工作,潘菲看到她连连惊呼:“只是感冒而已,不知道的人以为你经历了什么!”
她捏着向暖的下巴来回晃了晃,以前圆翘的小巴现在尖得简直能戳人,再看看眼睛好像也变大了些,只是没有多少神采,脸色也不是很好。
向暖觉得潘菲有些夸张,但这场感冒确实让她伤筋动骨,像蜕了层皮。
潘菲的关心仅限于口头,作为店长,为了咖啡馆的经营,果断选择压榨员工。
“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甜品只能供应简单的几款,客人抱怨咖啡没有原来的味道,营业额直线下降!”
向暖听着潘菲的牢骚,只是莞尔。
潘菲又说这几天宋以冬没有到店里,他的游戏公司有一款游戏即将上市,正在内测阶段,所以很忙。
好像她的同事已经习惯在她面前报备老板的行踪,向暖有些无奈:“以后你们不要刻意在我面前提他,我不想关心。”
潘菲诧异,怎么听着有种赌气的意味,她错过了什么?
那边向暖已经着手准备食材,然而一天下来烤蛋糕失败了三次,咖啡拉花失败三次,还有客人投诉点的无糖饮品居然甜到齁。
晚上向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为了避免浪费,那三杯拉花失败的咖啡全被她消耗了,以致头脑意外的清醒。
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思维已经像脱缰的野马,想到的自然全是关于宋以冬。
第一次见到宋以冬,他站在穆晓身边,俩人一起看着菜单,商量着点些什么,显然是情侣的样子,并且是登对的情侣。
向暖第一眼就认出了穆晓,她们是大学同学,交集不多,大学毕业之后就没了联系,只在微信朋友圈看过对方的消息。
就在向暖想着要不要打招呼时,穆晓突然对身边人道:“我想起来,我好想有个同学在这工作。”
向暖没想到她偶尔发的几条朋友圈会让人留下印象,便拉下口罩,向对面的人摆手打招呼:“嗨,就是我。”
语气和姿势有种莫名的萌点,逗笑了对面的人,穆晓向她介绍宋以冬:“我男朋友。”
她说出“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有种不自知的骄傲。
宋以冬学着向暖方才的样子,对她摆了摆手:“嗨,就是我。”
一个长相英俊的高个子男人做这样的动作,笑起来眉眼下压,看起来格外好脾气。
穆晓聪明、漂亮,无疑是天之娇女,当时很多女生羡慕她优越的条件,向暖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有的比较瞩目被人发现,而有的未被发掘而已,她从来不会羡慕别人、妄自菲薄。
可是和宋以冬在一起的穆晓,让向暖心生艳羡。
他们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光顾,穆晓会换着口味点各种饮品,而宋以冬总是雷打不动的美式咖啡。
向暖时常自嘲,那时她就应该得知宋以冬该是多么执着的一个人。
他看起来很忙,总对着电脑,穆晓在旁看书或刷手机,大概是忌惮甜品的热量,每次穆晓点的蛋糕自己只吃一两口,剩下的一口一口喂给对面的人。
宋以冬应该不喜欢甜食,因为每次他都会皱眉,但送到嘴边,他又会笑着吃完。
向暖每天都会遇见很多甜蜜的情侣,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唯独羡慕穆晓,后来发现那种发自心底的艳羡是因为坐在她对面的人。
向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穆晓和宋以冬,接着就是两个月之后,宋以冬独自前来。
4
他看起来兴致缺缺,跟向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照旧点了美式,想了想,又加了一款甜品,是穆晓经常会点的栗子蛋糕。
还是坐在原来惯常的位置,甜品只动了一两口,往后数次都是如此,穆晓也没再光顾。
这多少有些反常,向暖还是从穆晓的朋友圈动态中得知俩人已经分手。
失恋后去恋爱时经常去的咖啡馆,坐同样的位置,点她爱吃的甜品,很难不让人联想,是否有人对上一段恋情难以释怀,才会用这种方式缅怀过去。
向暖每次见到宋以冬独自坐在那,内心的涩意便会不自知地扩大,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今天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又穿了什么衣服,每一个细节都是向暖关注的点。
宋以冬的衣服偏向干净简洁,喜欢浅蓝的牛仔裤,搭配纯棉的T恤,外套也是素色为主,如果是正式场合过来,他会穿款式简单的衬衫,近了仔细看,或许能看到衬衫上的暗纹。
他的衣着就像他的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柔软,低调内敛。
偶尔他会带一台笔记本办公,偶尔抬手喝一口咖啡,袖口露出突出的腕骨,面部的侧影被光线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条。
向暖习惯在忙碌的间隙抬头朝那边看一眼,用视线将那一帧帧的画面描摹,定格。
或许真的不是自己所爱,宋以冬点的甜品每次都是只尝了一两口,或者走的时候还是原封未动,这让甜品师有些受挫。
向暖试着改进配方,与其说是研发新品,不如说是特意给宋以冬做的,但她送给他的时候会打着新品推广的名义,每每得他青睐,多尝几口,便足以欣喜。
宋以冬从未察觉,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也在牵动另一个人的神经。
他只是坐在那发了一会呆,一转头,面前便多了一杯咖啡,拉花是个猪头的图案,两个大大的鼻孔,居然还在咧嘴笑。
宋以冬盯着那个呆萌的猪头,有点哭笑不得:“这也是赠送的新品?”
面前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随即点头附和:“对对对,送给老客户尝鲜。”
宋以冬端起咖啡,莫名有些不忍破坏这个拉花,他觉得神奇,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抬眼看着向暖:“那你家新品还挺多的。”
“推陈出新嘛,要积极有创新意识,才能不被淘汰,这可是我们老板说的!”向暖一本正经地胡诌。
女孩穿着咖啡店统一的浅灰色制服,笑得眉眼弯弯,深秋的浅淡阳光恰到好处地撒在年轻羞涩的脸上,让人晃了晃眼,也晃了晃神。
“嗯,还挺积极。”
宋以冬只是这么简单评价了一句,但他是笑着的,一扫方才的阴翳,向暖的内心被一种隐秘的欢欣占据,取代那股无法解释的涩意。
几周之后的下雨天,宋以冬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才得了半天空,不知不觉又到了这里。
空气中漂浮着甜腻的分子,混杂着咖啡醇厚的香味,还有吧台后那个清浅的笑容,无形中击溃了深秋雨天的萧索气息。
很难界定是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他出现在咖啡馆的频率渐高,大约是与人合伙的游戏公司就在附近,过来也顺路。
因为是工作日,又适逢下雨天,咖啡馆生意冷清,宋以冬打量店里复古的陈设,无意间便看见那张店铺转让的广告。
他端着咖啡坐到吧台的位置,向暖正擦拭机器,便听到身后试探的询问:“你……找到接下去的工作了吗?”
向暖转身,宋以冬正望着她,他的手握着咖啡杯的手柄,手背的骨节突出,狭长的眸中隐隐含着探究,还有礼貌的关心。
“还没,”向暖拿着抹布耸了耸肩,“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呗。”
倒是洒脱,宋以冬笑了笑,他一手搁在吧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台面,微垂着头,似乎在思量什么。
几天后,当得知宋以冬盘下这间店面,并且希望按照原先的方式经营下去,向暖说不出的惊讶,宋以冬就这么从一个本无牵扯的人,成为她的老板。
5
向暖第二天上班顶着浮肿的脸和黑眼圈,感冒还没痊愈,她戴着口罩,吸溜了下鼻子,抬头便吓了一跳。
宋以冬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一手拄着吧台,身体微微前倾,好像这样才能把人看仔细些,向暖从他的眼神中竟然隐约读到几分关切。
许多天不见,宋以冬看起来也不太好,眼下乌青明显,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潘菲说他最近很忙,那大概是了。
“不是说只是感冒吗?这么严重?”
宋以冬凛着眉心,跟潘菲的反应一样,原本觉得感冒只是小事情,多喝热水就好。
想想也是,以前不管是学生时期还是工作后,感冒顶一顶就过去了,向暖从来没有为此请过假,这么一想,宋以冬一下子准她三天假,也算是仁厚的老板。
话虽如此,那独自靠着外卖软件捱过来的三天三夜,还是让人心里生出被冷落的委屈,继而是未被安抚的怨怼。
虽然她并没有立场去怨,始终是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没有道理去要求别人更多。
“再休息几天,等痊愈了再来上班,身体要紧。”宋以冬这会是真真切切地透露着关心。
只不过迟来的关心比草轻,向暖摇了摇头,含着鼻音:“不要紧了,我没事。”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留给对方,转身去捣鼓机器。
宋以冬一时想不明白,那个温婉的女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执拗,但也容不得他多想,公司事务繁多,他在吧台站了一会便走了。
潘菲从里间出来,困惑道:“老板不是最近忙得一天都睡不满四小时吗?他为什么还要来我们这?来了又一会就走……难道就这么不放心我的工作?”
看着潘菲陷入自我怀疑,向暖叹了口气,宋以冬接手这间店多少有些自找麻烦的意思,分明还有更多高回报、又省事的投资方式可以选择。
对于这间咖啡馆,宋以冬有些懒得经营,主要精力仍在他的游戏公司,向暖和潘菲一个负责生产,一个负责经营,就算是潘菲这个店长,也比宋以冬更具资本家潜质。
当初宋以冬甚至懒到没有重新装修店面,没有要求更换菜单,当潘菲提醒是否需要换个店名,宋以冬咂摸着那两个字——余晴,微微走神。
“余晴”,是“余情”的谐音,前老板开这家店的时候面临失恋,据说是为了挽回恋人,取名“余情未了”太露骨,于是选择了“余晴”这个含蓄又略带文艺气息的店名。
“这名字挺好,不换了。”宋以冬一锤定音。
向暖猛然间意识到,是不是他也是“余情未了”,所以想要挽留有着过去美好回忆的事物?
后来向暖不断印证着自己的猜测,有那么几次,她看着宋以冬蹙眉接听电话,说了没几句就挂断,匆匆走了,几乎不用想也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楼上有个供员工更换衣服的休息间,某天下班前向暖刚上楼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我以前说过我喜欢这间咖啡馆,你接下它就是因为我是不是?你明明对我还有感情的,我们在一起三年,就为了一个错误,为什么、为什么……”
门是虚掩的,穆晓侧躺在沙发上,大概是喝醉了,接下去的话被哽咽淹没。
宋以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掩在阴影中,看不出他的神情。
向暖觉得站在门外的自己很不磊落,抑或她更加害怕宋以冬开口说出些什么,便转身下楼,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便永远无法得知两个人的谈话究竟是怎样收场的,但后来穆晓倒是再没来过,直到再后来,她有了稳定的新恋情。
6
宋以冬再次联系向暖,已是一周之后,彼时夜里十点多,向暖正准备关灯睡觉。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亢奋,混杂着听筒里的风声,让人想到那个人该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潘菲说宋以冬公司的游戏终于正式上线,他该是很高兴,向暖甚至有些不忍在今晚扫了他的兴,可当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向暖仍是语气淡淡,明确说了“不方便”。
“怎么?来事儿了?”
宋以冬说出这话的时候语调还是上扬的,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味,好像见面就为了那点事情,可分明,想要见一面的心情似乎更为迫切。
“不是,只是不想。”向暖不愿多说,语气微微透露出不耐。
听筒里是一阵沉默,隐约只有风声响动,向暖盯着某处灯光,直到光线逐渐在视野中圈圈层层晕染开。
“那你好好休息。”宋以冬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语调平平,情绪也淡了。
其实如果宋以冬此刻不顾一切站在她家门口,向暖不会真的将他拒之门外,可那不是宋以冬的风格。
就像他每次都是事先打电话询问她是否方便过去,永远那样克制,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给她转圜的余地。
在这场小病初愈之后,向暖终于承认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样潇洒,可以不抱任何期待、没有要求地在一个人身边。
她对宋以冬的态度日渐冷淡,即使明知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向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他。
如同从前那样只要见到他便会欣喜,虽然离得很远,但心情总能被他的情绪牵动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
可一开始的游戏规则分明是她制定的,那样才得以靠他更近,向暖开始自我厌弃,人终究是会变得贪心的。
心境的改变导致制作的甜品也回不到从前的味道,明明是按着配方一步不差,即便潘菲说没有客人提意见,可向暖总觉得跟从前大不相同。
她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厌倦,不知是对人,对工作,还是对整个环境,总之再体会不到这份工作带给她的快乐。
她自以为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辞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一晚向暖的拒绝,宋以冬知道是对方不想再继续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留得最后的体面,回归到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却不想,有人想把这一层关系也断了。
只是他不想承认,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要辞职?对薪水不满?还是想要休假?”
向暖摇了摇头,如果这两者都不是,宋以冬真不知道要怎么留住她。
他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也没能扯出一个完整的笑,“你看我这店里真缺了你不行,你要我哪里再去找一个优秀的甜品师?”
宋以冬只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要把人留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向暖,你这是在为难我。”
向暖闻言,抬头怔怔地看着宋以冬,最终也只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你先不要急着辞职,我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随便你想休息多久,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如果你还想走,我不拦你。”
宋以冬说完,不给她拒绝的余地,转身走了。
向暖没有反驳,拿潘菲的话来说,带薪休假这种好事哪里去找,几天后她果真拖着行李箱开始了一段旅程,或许她真的需要换个环境,改变一下心境。
7
宋以冬感觉整个人都不怎么对劲,明明游戏上市之后反响热烈,倾注的精力得以回报,他却提不起精神,有时候明明身处热闹,却总是一个人在角落游离走神。
潘菲又临时找到一个合适的甜品师,咖啡馆经营状况稳定,宋以冬更加犯懒,能不去就不去。
有时他站在檐下,微微仰头看着“余晴”两个字,当初他看着这两个字,莫名就想起向暖的“暖”字,觉得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皆让人感到温暖明亮。
只可惜这里少了那个人,感觉就不再如从前。
在向暖离开后的短短几天,宋以冬总算明白,当初这间咖啡馆吸引他的不是别的,是那个总在吧台后冲他浅笑的女孩。
合伙人林萧看不得他这副情场失意的样子,打趣道:“你不至于吧,穆晓有了新欢,你就这样失魂落魄的?”
穆晓,再提起这个名字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宋以冬已经想不起有多久没想起这个人。
三年的时间,他真真切切地付出过感情,最终遭遇背叛,一腔真心和骄傲被踩在地上碾碎。
失恋的人一度抗拒曾经和恋人共同经历的事物,要把属于那个人的印记抹去,当宋以冬再次踏入“余晴”,其实已经从一段相当低糜的情绪中走出,如果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也是骄傲被打碎的不甘占据上风。
他只是下班路过,想起那里的咖啡很好喝,便进去了,出于入座消费的礼貌,点了一份自己根本不会吃的甜品,也未曾在意,那是穆晓的最爱。
穆晓多次恳求复合,撒泼耍赖,买醉威胁,他不可能看着她沉沦而坐视不管,可替她收拾烂摊子,也只是出于往日情分,仅此而已。
宋以冬有足够的骄傲和自尊,在他这,破碎的东西是不会再圆回来的。
非要说上一段感情确实对他产生了什么深远的影响,那么必然是让他再次面临一段感情的时候,定会斟酌再三,不再轻易踏出一步。
穆晓当初追求他有多热烈,多让圈子里的好友咋舌,惨淡的收尾就有多叫人唏嘘,得知她开始了新的恋情,宋以冬是真的松了口气,至此,也算是个完整的结局。
中秋那晚大家都拿向暖和他打趣,玩笑的话他不会放在心里,他纵容着那些小孩,淡笑地看着向暖窘迫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从前一幕幕。
那段无趣枯燥的时光,想起那个温婉清甜的笑容,想到踏进那家店,又会尝到什么出其不意的“新品”,似乎是那段生活的全部期待。
他隐约能感受到向暖的好感,她对自己和对别人总是不同的,可自己真的做好跨出那一步,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的准备了吗?
他来不及思考,在转头的刹那望进身边人清亮纯澈的眼眸中,那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记不起究竟是谁主动,第二天清醒过来,他确实有些无措,也确实懊悔不应该那样不明不白地开始。
反过来他是不是该庆幸向暖表现出来的大方,他暂且接受了她的说辞,但是心口像是缺漏了一块,无处找寻那重要的部分。
日后许多个夜晚,明知不合适,却仍忍不住一次次去找她,或许只有拥抱亲吻的真实感,才能堵住那个缺口,不再四处漏风。
最终,也是向暖结束了这样一段并不明朗的关系,宋以冬唯一想到的,就是尊重她的决定。
向暖离开的日子,他们没再联系过,他也无从得知她的近况,只在一日他去店里,看着一群人围着手机讨论。
“在看什么呢?”
宋以冬一出声,热烈的气氛迅速冷却,原以为是工作时间偷懒忌惮他这个老板,宋以冬偏要一探究竟,视线移到手机屏幕上,便也沉默下来。
向暖穿着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赤脚站在沙滩上,阳光猛烈,她的肌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皓齿。
阳光,健康,自信开朗,明晃晃的扎人眼。
后来宋以冬无数次刷新朋友圈,确定没有刷到这张照片,又不甘心地点进向暖的主页,只剩下一道横线——她将他屏蔽了。
宋以冬苦涩地笑了笑,这是有多不待见他。
8
向暖在海南颇有些乐不思蜀,潘菲问她什么时候回,她只说不确定,可能明天,也有可能明年,于是换来潘菲一个白眼。
宋以冬这边日子可就没有那么好过,因为要策划新游戏,又陷入新一轮的忙碌中,有时候加班到很晚,便干脆睡在公司。
原画师小赵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午后办公室沉闷的空气:“你们快来看,这像不像我们老板!?”
他原本只是浏览一些插画寻找灵感,无意间在微博上发现一个有意思的账号,博主不是专业插画师,但分享的原创插画风格治愈,也吸引了小十万的粉丝,其中有一组画的是人物。
原本没什么,可小赵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电脑前聚集了几个脑袋,有人头头是道地分析:“确实是我们的宋老板,你们看,衣服,手表,电脑,都是一模一样的!”
宋以冬和林萧恰好从外头谈完事回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皱眉,最近的员工怎么越来越难带,聚众偷懒的本事倒真是如出一辙。
小赵一点都不惧他,双手环胸坐在工位上,清了清嗓子,代大家提出疑问:“说吧,宋老板,你又从哪里招惹了桃花?”
那几幅插画的背景都是同一家咖啡店,画中男人衣着、姿势,甚至神情各不相同,却分明都是他自己,宋以冬怔在电脑前,他几乎看到那个账号名就知道是谁。
向着太阳——向暖。
他回想起有次去她那,看见搁在沙发上平板屏幕上的线稿,想要看个究竟,屏幕却迅速被向暖摁灭,慌里慌张的样子让宋以冬觉得好笑,便也没再深究。
可细细想来,他没有深究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当时和咖啡馆的前任老板谈转让,前老板给他看过账本,发现向暖在自己头上记了好几笔账,集中在某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有一笔,要从她的工资里扣除。
老板还略显困惑嘀咕了句:“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贪吃了?”
宋以冬看了几眼入账日期,竟和他光顾的时间重合到让人不相信只是巧合,他隐隐有个猜测,或许那根本不是店里活动,而是向暖找了个借口给他送吃的,以她私人的名义。
这个猜测让宋以冬体内的血液加快了流动。
可他一瞬间又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那想法多少有些自恋,他不再骄傲如从前,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傻傻地为他做这些事?图什么呢?
可这现下那个女孩的心事已经画到画中,摆上台面,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他的内心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冲击,简直要欣喜若狂,随即又迅速冷静下来。
原来有一份这么炽热真诚的感情摆在他面前,可他一再忽视,甚至明明自己也有感觉,可他犹豫着,不肯跨出那一步,惧怕付出真心。
他忍不住靠近,又不回应以感情,对一个怀着真心拥抱她的人来说,该是怎样的伤害?
突然他就懂了向暖这些日子的对他的躲闪和逃避,她对他怨也好,恨也罢,他都无可争辩,全盘接收。
9
也是在宋以冬顿悟的这一天,向暖收到了周跃的表白。
她并不能真的坦然地带薪休假,自费参加了一个烘焙训练营,就当是进修新技能,周跃也是里面的学员,俩人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
向暖并不是不能感知到周跃的好感,可她只当他是朋友,否则也不会对他无话不谈。
面对表白,向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训练营结束我也该回去了。”
足够委婉的拒绝,周跃并没有太失落,或许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有机会,他半开玩笑道:“回去之后还得面对那个人,你已经放下了吗?”
向暖不语,她并没有要明确地割舍一个人,只是当远离了一个环境,身陷忙碌之后很多感觉都淡了,喜欢,或者埋怨,都因着距离变得遥远。
在训练营,每天她都是最早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等到这期接近尾声,她已经学会用各种品种的豆子调制颜色各异的豆沙,再熟练地用豆沙在蛋糕上裱花,鲜明生动,像极了开出的一朵朵小花。
她明白没有热爱不足以支撑她成百上千次的练习,尽管每天站到腰酸背痛,在小有所成之后便忍不住想要跟人分享,或许她又重拾了这一行的乐趣。
先前她生出的那丝厌倦情绪,或许只是囿于一个环境,钻了牛角尖,工作如此,对那段关系的感知也是如此。
傍晚她在海边散步,吹着微风,看着落日,在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刻也会想起宋以冬。
他其实并没有变,他一直是那个人,从前她喜欢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捧在心尖,想要把好的东西都给他,后来从心底里埋怨他,厌倦那段关系,自始至终不过是求而不得生出的怨怼罢了。
可遗憾的是她从没有明确地表露过自己的感情,她将真心隐藏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连自己都快看不到,别人又怎么触碰得到?
想通之后,向暖便期待训练营结束,回到原先的地方,她决定坦诚自己的心意,接受或者不接受,这个问题就留给对方,而不管是哪种结局,她都能承担。
另一边,宋以冬连夜订了机票和酒店,不顾林萧的咆哮,暂且扔下一堆事务踏上了行程,他已经迫不及待当面告诉向暖他对她的感觉。
至于向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完全没有底,他甚至不知道这段时间向暖有没有改变心意,还能不能接受他。
但是都无所谓了,他要告诉她,他先前的顾虑、畏缩,他的不成熟和不够果敢,或许可以求得她的原谅。
想到这,宋以冬无比坚定地向前走去。
分明已是凛冽的冬天,踏出机场的一刻他被潮湿的温暖包围,海南的冬天多雾,这天却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明媚得让人相信,秋天的遗憾,一定会被这冬日暖阳化解。(原标题:《冬日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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