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视剧新版《小娘惹》大结局的播出,亮眼的收视成绩已见证了观众的追剧热情,在全国网,单集最高收视率达2.2%,单集最高收视份额达11.31%。
该剧对三代“娘惹”(“娘惹”是马来语Nyonya的音译,指华人与马来西亚地区本地人通婚后的女性后代)命运及其抗争精神的表现生动曲折。同时,在原版基础上,该剧还以更好的影像品质表现了新马地区的异域风情与独具特色的“娘惹”文化,也是作品在同时段播出的剧目中吸引观众的重要原因。
一、“我的命运我自己掌握”
《小娘惹》表现上个世纪30到50年代马六甲、新加坡一带陈、黄等几个大家族的命运沉浮,其中黄家三代“娘惹”——二太太天兰的聋哑女儿菊香和孙女月娘的悲苦命运与爱情故事彼此接续、构成了全剧的故事主干。
两代女性命运都打上了灰姑娘人物母题的烙印,也折射了命运的轮回与宿命。两代母女在黄家人的虐待中艰难度日、九死一生,但又都善良自尊、聪慧能干,身上都有一股子坚韧不屈的精神。这一点在菊香不顾自己又聋又哑、却誓死抗婚,绝不屈服于日本侵略者的淫威都得到了鲜明的体现,也让该剧有着鲜明的反战内涵。
菊香与洋介虽然不是抗日斗士或英雄,但他们的拼死抗争同样令人荡气回肠、肃然起敬,使这个以言情世情为基调的故事带有了宏阔激荡的历史感,也对日本侵略战争给东南亚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进行了沉痛控诉。
第三代“娘惹”月娘的故事是全剧的重头戏,人物性格更加生动突出,幼年时的小月娘就机智勇敢:她把辣椒递给父亲去“救妈妈!”小小年纪却不怕受责罚、略施小计送外婆去医院看病……这些情节细节都十分传神、令人击节叹赏。
在黄家“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里,命运轮回的魔咒更紧地笼罩在小月娘身上,还因母亲的遭际与反抗激发出头家娘桂花及其身边人更深的仇视,月娘的凄苦遭遇也带有更强的传奇乃至离奇色彩。
然而,无尽的生活磨难并没有击垮月娘,更没有让她在磨难中沉沦悲观、自怨自艾,这在月娘的一次次人生抉择中不断显现:本可以和心上人远走高飞,她却义无反顾选择放弃、勇敢地面对狂风暴雨的命运捶打;事业有成、正是与富家公子陈锡比翼齐飞的好时机,月娘却再次放弃幸福。不是因为爱情远去,而是对好姐妹情深义重,也正是中华美德推己及人、仁者爱人的大义情怀。
对虐待自己的恶人,她出手相救。经过艰苦打拼,卖燕窝、做贸易、开“娘惹”餐厅,月娘成为成功的企业家,她重新买回黄家祖宅,却不是为了逞富或报复,而是为让黄家老人落叶归根。这些情节都体现了新一代小娘惹的人格魅力,同时小娘惹宽仁、大气与尊崇恕道的人性光辉传达尽出。作品对原版结局的改编也带有更强的人文情怀,即“让善良的人有力量!”
月娘最终将黄家祖宅捐出、建立“娘惹”文化博物馆也象征着一代自立自强的“娘惹”对中国传统美德与新马优秀文化的自觉传承与弘扬。
作品中第一代“娘惹”天兰是作为菊香、月娘的对比来表现的,性格懦弱、一辈子逆来顺受。但同时她又有着如涓涓细流般的本能力量。
女儿、孙女在她的悉心培育和严格要求下都勤劳善良、技拔头筹,也拥有了女性自立自强的自立之本。她待人宽和平等,也换来了小妈姐阿桃对她们三代人的全心呵护。同时,天兰也是勇敢的,在日军侵占新马、全家人逃难之际,因深沉的母爱,她独守黄家祖宅,也为苦命后代的归家挣得了可能。
如此,在似曾相识的命运轮回、挥之不去的噩梦里,在时代大河的滔天恶浪、急流险滩中,一代代“娘惹”驾驭她们的命运扁舟或本能或自觉地逆流前行,迸发出了她们顽强的生命之光,有的黯淡,有些璀璨、辉煌,但无不拼尽了全力,也让全剧洋溢着感人肺腑的情感力量。
二、“恶有恶报”的劝世规训
菊香月娘们有多善良美好,桂花珍珠们就有多恶毒可憎,美玉秀凤、金诚父子显然都在这一恶毒的阵营中,而查理张、罗伯张父子则更是罪恶的渊薮。
善恶的代际传承打上了家族基因的烙印;而在相似性基础上,两代人的性格差异就更显示出家庭远较时代社会更强的形塑力量。
比如陈锡和叔叔陈盛都那么专情、情感命运多舛何其相似,时代进步则让陈锡的命运趋向美好;珍珠复刻了奶奶桂花的恶毒与霸道,却增加了放荡无度;天宝继承了父亲金诚的见利忘义、全无信义,却不似父亲懦弱而走向胡作非为。
而当恶走向极致,也是上天降临惩罚、社会惩治介入的开始,所谓人神共怒、天怒人怨的别解吧。
恶人、恶行有恶报,有力地发挥了世情故事劝世向善并辅以伦理训诫的文艺功能。观众积聚的愤怒、无奈与不甘也因此获得了宣泄,正是文艺作品进行情感疏导、承担教化的具体体现。在这方面,作品与“三言”(“二拍”)中的“喻世”、“警世”、“醒世”的伦理规训是内里相通、又有着时代超越追求的。
剧中秀娟和陈家老太的刻画跳出了二元对立、善恶分明的简单把握,秀娟作为反传统的“娘惹”敢爱敢恨、良知未泯,她的不知所终喻示了失掉传统之根的“娘惹”那漂泊无依的命运归宿。
而陈家老太身为地位独特的老家长,类似于《红楼梦》中的贾母,既有其治家宽正、善待三代“娘惹”的仁厚性情,作品也表现了她身上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与局限性,揭示出传统观念对晚辈幸福的破坏性,她怀着无奈、平和死去也正是传统观念如流水落花般凋败的象征。
三、芬芳馥郁的“娘惹”文化
承载叙事功能
该剧的另一亮点是以“娘惹装、娘惹菜、娘惹珠绣”等为代表的“娘惹”文化,以及散发着浓郁异域风情的弄迎舞、马来班顿(又称马来四行诗)。“娘惹”文化,是一种融合文化,其中既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子,又带有马来文化的风情,也有着些许西方色彩。
在剧中,“娘惹”文化贯穿于全剧、成为作品的文化标识,也建构起作品独具特色的审美追求。“娘惹”装是广东福建客家人与马来人服饰特色的结合,既体现了马来热带地域对鲜艳色彩的追求,又传承了中华传统女子服饰的温婉端庄特色。
剧中,菊香、月娘、秀凤、美玉等身着“娘惹”装的年轻女子青春动人,尽显“娘惹”的魅力风采。而由中国菜与东南亚本地原材料风味相融合的“娘惹”菜也鲜明展现着中华文化与东南亚异域风情的双重特色。
剧中,黄家大姑、陈家老太、陈盛、陈锡一次次品尝“娘惹”菜以及精美的“娘惹”糕,无不令荧屏外的观众感受其鲜美甘甜,大大提升了剧集的观赏性。
同时,剧中的“娘惹”文化符号还承担着丰富的叙事功能,如菊香做的美味龙眼茶不仅赢得了陈家老太的夸赞,让头家娘及姐妹嫉妒忌恨,也让山本洋介再见难忘、一品倾心,巧妙地构建起潜在的人物情感关系;其后,月娘做的“娘惹”饭则既助推了她与陈锡的爱情、为刘一刀的娘做饭则让她逢凶化吉……而桂花调换菊香和美玉做的珠绣被陈家老太和陈功识破,则既显示出桂花的蛮横霸道,美玉的无可奈何与情非得已,也表现出陈家祖孙心细如发的精明与宽容待人的家风;“娘惹”文化符号的每一次出现,都直接担负起刻画人物、推动情节、表达主题的功用。
而弄迎舞、马来班顿(又称马来四行诗)等马来文化特色则主要体现在陈盛这一人物身上,流连诗酒,宣泄了他对包办婚姻的不满,唱诗歌舞也成为他抵挡美玉的遁甲,更是他后来出击查理张落选会长的武器。文化符号与叙事功能的巧妙结合也成为该剧重要的艺术特色。
当然,影视艺术是遗憾的艺术,本剧也不例外,“好人像天使、坏人是恶棍”这一“琼瑶式”的情节模式必然使情节火爆、大开大合,伦理判断的斩钉截铁却容易遮蔽人物性格的丰富性以及心理情感世界的复杂性。固然更容易激发观众的正义感与同情心,但又难免伤及艺术的蕴藉之美与深厚韵味,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评论员: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