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小雨,南湖公园人迹稀少。小风嗖嗖,枯叶漫天飞舞。光秃秃的树杈直直指向天空,路边的草坪开始冒绿色的新芽。二只黑色大鸟惊慌失措,扑嗤嗤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
公园的绿道上,秋痕和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悠闲散步。这名男子叫倪数,三十岁,是一名高中数学老师。倪数是秋晨第N个相亲对象。原先极不齿于相亲的秋痕,现在也踏上一条漫漫的相亲不归路。
当朋友向秋痕介绍说,倪数是一名数学老师,她喜上眉梢,内心难以抑制对数学学霸的敬仰之情,便愉快答应同倪数见面。
秋痕从小毫无数学天赋,而且对数字极不敏感。别人二遍就能记住的手机号码,她得需要五六遍。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口若悬河,她一脸懵懂,不知所云,最后竟然昏昏睡过去了。
起初数学老师还耐心给她开小灶,反复讲解,后来发现她朽木不可雕也,最终对她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表示无可奈何。课堂上再也不理会她,她倒也落了个清静,不再提心吊胆,睡得更踏实。
但是她的语文倒是很优秀,是语文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她成了徘徊在学霸与学渣之间的异类存在,俗称学屌。还好她的父母对她学习成绩一直要求不高,这让她从小放飞自我,拥有一颗放浪和坚强乐观的心。
话说有一天,她父亲终于看见她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哀叹道她果然是亲生的,他和她的爷爷从小数学成绩很差。她这才恍然大悟,找到根源,原来是祖传数学不好。
大学毕业后,她的数学水平蜕化成学龄前的水平,不愿意去做超过个位数的加减法。她也不买商业保险,因为那复杂的保险运算几乎让她亡魂丧胆,生怕被别人缴纳了数学智商税。
见倪数的第一眼,秋痕有些失望。他个子不高,微胖身材,头发稀少,胡渣茂盛,跟初中时教室内张贴的儒雅数学家形象大相径庭。但一张口,数学天赋便显露无遗。
倪数侃侃而谈数学之美,如数家珍,从泰勒斯、毕达哥拉斯、阿基米德到图灵、笛卡尔到黎曼。从解析几何、微积分、概率论、射影几何到无理数、虚数、导数、积分。
秋痕几乎是带着无比仰慕的眼光望着他,那些扑朔迷离的概念定理证明,其实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看见他的嘴唇不停的翻动,随着每个字上下起伏。
她心想,一个人对自己的专业如此热爱,应该是个认真负责任的人。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做恋人,应该都不会太差。
也许是秋痕饶有兴趣的模样,进一步刺激了倪数,他把数学的历史越讲越深入,越讲越沉醉。他完全将秋痕当成了自己的学生,还不时进行了互动式的教学。
秋痕一阵头疼眩晕,似乎回到了那悲惨的学生时代。为了改变下一代祖传数学不好的基因,她虽然苦不堪言,却仍咬紧牙关,忍气吞声。倪数见她回答不上来,更有了兴致,滔滔不绝,口吐莲花,围着公园都绕了三圈。
秋痕不停得看表,他足足讲了二个半小时。这几次三番看表的动作,最终被倪数察觉到了。
“怎么了,不喜欢听?”倪数很不情愿从数学的世界抽脱出来,皱皱眉头问道。
“没有,没有,我非常喜欢听。你讲得太好了。” 秋痕不好意思,连忙客套说道。
秋痕的夸奖,如同一剂春天的药,倪数一发不可收拾,重展神采,口若悬河。他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喜欢听他讲数学的女生。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啊,得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秋痕很想抽自己个大嘴巴,这就是口是心非的下场。照这阵势,倪数可以精神抖擞讲数学讲到三天三夜,而她随时可能会暴毙而亡。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掌控局面。她对他讲的数学不感兴致,却对他的情感纠葛很感兴致的。秋痕打断他的演讲,问道:“你跟女孩子约会,她们都喜欢听你讲数学吗?”
倪数一愣,猛然从喜悦的顶端跌落下来,一时不知所措。
秋痕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再次重复一遍。
倪数一扫刚才的神采飞扬,神情落寞,闷闷说道:“除了你之外,她们都不喜欢数学。”
秋痕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女孩子不喜欢数学是正常的,像她那样假装喜欢数学才是不正常的。
秋痕又问道:“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我的爱好就是数学啊。”倪数很吃惊望着他,似乎很奇怪她问这个问题。
代沟,这就是跟数学学霸的代沟。这个话题不能再深入了,否则会无限循环回到最初。
秋痕尴尬一笑,换个话题:“你谈过几次恋爱?”倪数老脸泛红,不好意思回答道:“只谈过一个,还是高中时谈的。”
“哦,谈了多久?”
“考上大学后,她就提出分手了。”
秋痕心想,他的数学成绩那么优秀,不排除他高中女友只是单纯想抄他的数学作业,或是想让他辅导数学习题吧。
“她为什么提出分手呢?”
倪数唉声叹气道:“她说我的世界她不懂,她的世界我也不懂。”
秋痕暗笑,好有诗意的回答,依然掩盖不了残酷的结局。
“对了,你和我谈恋爱,为什么喜欢谈论我的前女友呢?”倪数突然反应过来,冷不丁问道。
秋痕吓了一跳,连声说道:“什么?我们这是在谈恋爱?”
“难道不是吗?不是谈恋爱,我们能一起呆了快三个小时?” 倪数莫名其妙看着她。
直男真让人窒息。秋痕连忙澄清道:“我们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说是恋人为时过早。”
倪数眼神黯淡,哦了一声,颇有些失望。
秋痕佯装没有看见他的失落,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餐馆,说道:“快中午了,我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呢。”
倪数犹豫片刻,点点头。
这是一家大众餐馆,风格纯朴简单,经济实惠型,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二人走进了餐馆,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老板走了过来,略带深意瞟了他俩一眼,径直将菜单递给了秋痕,并殷勤介绍本店的特色菜。
秋痕扫了几眼菜单,正欲点菜。
倪数抢着说道:“我很少在外面吃饭,因为我怕吃到地沟油。不是危言耸听,我最近看了个新闻,有个小伙子经常在外吃饭,也不知吃了多少地沟油,二年后就一命呜呼了。死后解剖才发现他腹内的脏器全变黑了,太可怕了。算了,我们就不点炒菜了。”
老板听后,连忙辩白道:“我们从来不用地沟油,不信你去我们厨房参观下。”
倪数摆摆手,说道:“不用,我们不点炒菜,可以吃其它的。”秋痕翻看菜单,说道:“我想点个冬藕排骨汤吧,你想吃点什么呢?”
倪数在一边又不紧不慢说道:“我觉得炖汤也不新鲜吧,说不定是几天前炖的没卖完,不如我们吃面食吧。”
老板的脸色开始有点不好看了。
秋痕微愣,然后说道:“可以。我平时也比较爱吃面食,特别是牛肉面。”倪数大喜过望,语气夸张得说道:“真的呀!我从小就喜欢吃面。南方人喜欢吃面食的人太少了。我们太有缘分,居然有共同的生活爱好。”
眼看生意一步步严重缩水,郁闷的老板终于忍不住打断倪数,不耐烦说道:“快点,你们到底要吃什么?我还忙着呢。”
倪数思来想去,最后点了二碗素面。伙计很快就把二碗素面端上桌。 秋晨麻溜得吃完了,倪数却还在那里磨磨蹭蹭,一会儿要加汤,一会儿加盐,一会儿加葱花,反反复复,耽搁了不少时间。
折腾了许久,倪数将碗里最后的一滴汤喝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秋痕看在眼里,笑着说道: “你没有吃饱吧,不如再来一碗吧?”
倪数思索片刻,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行,再来一碗。“似乎又意识到什么,于是他很紧张问秋痕:”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秋痕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倪数这才如释重负,声音立即宏亮起来,对老板说道:”再给我来一碗素面,多加汤,多加葱花。“三十分钟后,倪数才慢吞吞将第二碗面吃完了。
秋痕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便对倪数说:“我下午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吧。”
倪数脸色沮丧,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她刚才还是意兴阑珊,怎么突然就说要走了呢?
秋痕起身,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下次再约吧。”
这一笑,如同阴天里的阳光,倪数失落的神情,顿时喜笑颜开,那小小的眼睛熠熠发光,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倪数顿时又有了信心,用充满期冀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下次是明天吗?”
眼见倪数眉开眼笑的表情,秋痕立刻收回了笑容,心想,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房么?
秋痕摇摇头,回答道:“明天不行,我和朋友有约。”“那后天呢?”
“后天也不行。”
倪数就像是受了伤,委屈巴巴盯着她,嘴里仍不死心,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他脸上透露着一丝少有的纯真可爱,秋晨直接拒绝有点于心不忍,委婉说道:“我现在说不准哪时有空,你回去等我通知吧。”
倪数垂头丧气,就像吹胀的皮球被扎了一刀,相当泄气,心想,哎,女人真难懂,要是像做一道数学题那么简单就好了。
倪数怏怏离去,秋痕准备回家。穿过马路,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马路对面。
对面是南湖公园的北门。马路濒临一条小河,河面波光粼粼。马路边有几排复古的长椅。长椅上坐着一对相互依偎的恋人。女子侧着身子,双手环住男子的脖子,亲密的交谈。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那一对恋人的身影似乎似曾相识。
秋痕停住脚步,转头定睛一瞧。一瞬间,如雷轰顶。她简直难以置信,直勾勾望着眼前的那对男女,怎么会是他们?
次日清晨,秋痕很早就醒了,却不想起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一个问题,对于昨天亲眼目睹的事实是假装视而不见还是勇敢揭发呢?
假如自己保持沉默,那二人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在公开场合搂抱,不是把秋晨当成傻子吗?如果自己坦白告诉秋晨,不亚于晴天霹雳,定将她霹得血淋淋,虽说纸终究包不住火,自己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秋痕思来想去,决定先找凌辰攸谈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凌辰攸愿意痛改前非,断绝与那女人的关系,回归家庭,未免不是件好事?
二人约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咖啡厅见面。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阳光普照,川流不息的人群,温暖让一切勃勃生机。
秋痕早到一步,步入咖啡厅内。咖啡厅内很安静,淡淡的咖啡香味,优雅的轻音乐。她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午后的阳光,澄澈透亮,透过窗户玻璃将晶莹散满整个厅内。绚烂的色泽和流动的光影,洁净铺在地板上。
她显然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的美景,蹙足眉头,在脑海排练着将要对凌辰攸说的话,想象的场景还是令她紧张发怵。
十分钟后,凌辰攸急匆匆走进咖啡馆。秋痕站起来,向他招招手。凌辰攸便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落座,他紧锁眉头,问道:“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非得见面谈?最近我手术多,忙得不可开交。”
秋痕没急着回答,叫服务员过来,她点一杯特浓的咖啡,凌辰攸则点了一杯水。很快,服务员便端来一杯咖啡和一杯水递给他们。
秋痕用小勺轻轻搅拌咖啡,端起杯子,啜了口咖啡,然后才慢条斯理说道:“姐夫,你真的忙吗?我昨天好像看见你了。”
凌辰攸一惊,连忙问道:“在哪里?”
“昨天中午我在南湖公司的北门看见你和一个女人坐在长椅上,举止异常亲密。姐夫,那是你吗?”
凌辰攸猝不及防,闻言脸色大变,内心方寸大乱,眼神中迅速掠过一丝慌乱。可转念一想,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迟早要面对的。与其处于被动,忐忑不安,不如早死早超生。
凌辰攸喝一口水,恢复往常的镇定,清了清嗓子,说道:“是的,你看到就是我。”
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似乎谁也不愿意主动打破僵局。
最终,秋痕忍不住开口了:“你就这一句,难道你不解释一下吗?”
凌辰攸平静又坦率说道:“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如此。”
秋痕原以为凌辰攸会狡辩,甚至流露一丝悔恨,可是没有。他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彰显他已经不在乎与秋晨岌岌可危的婚姻。但凡他对秋晨还有一丝在意,决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秋痕阴沉着脸,冷漠说道:“你们在一起有一段日子了吧?”
“是的,有二个月了。”
“我姐知道吗?”
凌辰攸摇摇头。
秋痕死死盯着他,不依不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凌辰攸认真说道:“我想和你姐离婚。”秋痕倏地睁大眼睛,发怒道:“你是发疯了吗?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竟然想抛弃相识十年的发妻?她值得你这样做吗?”
凌辰攸没有被激怒,从容不迫说道:“我很理解你的想法,所有的人或许都是像你这样想我的。不瞒你说,我也曾认为自己只是处于婚姻的疲惫期,抵挡不住年轻女人的诱惑,图新鲜刺激罢了。这一段时间,我冷静思考了很久,事实并非如此。我无可自拔爱上她了,而且她也深爱着我,我们必须要在一起,谁也不能阻挡。”
秋痕轻蔑一笑,说道:“姐夫,你现在头脑还是很不清醒吧?那个女人究竟用了什么龌蹉伎俩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我不准你这么污辱她。即使有错,都是我的错。我和秋晨的婚姻本来就举步维艰,跟她丝毫关系,” 凌辰攸怒形于色,又毫不客气反驳道:“你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批判我,试问,你真正了解过我和你姐的婚姻生活吗?”
秋痕立即噎住了,哑口无言。她的确不了解他们的婚姻状况。秋晨很少向她谈及于此,她一直认为他们的感情稳定,家庭和和美美。
凌辰攸平缓了语气,说道:“婚姻如鞋,穿得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我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一团死水的生活,连一丝涟漪都不起。那是一种可怕的生活,我一眼都望见生命的尽头。”
秋痕一愣,继而说道:“世间每一对夫妻不都是这样过的吗?当爱情成为亲情,必定不再有往日的激情。结婚生子,然后夫妻二人抚养孩子长大,相伴终老,这个平淡的生命过程不是显而易见吗?有什么可怕呢?”
凌辰攸沉思半晌,坚定地说道:“我表达的不完全是这些,最重要的是我想说,我和她在一起时,我感到真正的快乐,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说是来自灵魂的快乐,也不为过。那种快乐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即使和秋晨谈恋爱也从未有过,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快乐!也许这是我梦想中的爱情吧!”
凌辰攸一口气用了那么形容词来形容他与舒窈在一起的快乐。一旁的秋痕听得翻白眼,觉得他鬼迷心窍,可笑之至。
她企图狠狠打击他的妄想,戳破那五彩斑斓的泡泡,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只是一种幻象而已?那被无限放大的情感、诱惑和刺激,只因为它是婚外情,充满神秘又刺激罢了。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会露出丑恶嶙峋的本来面目。而你梦想中的爱情却会毁了你的所有,包括家庭,甚至你的事业。”
凌辰攸迟疑许久,微微抬起头,斩钉截铁说道:“与其被貌合神离的婚姻禁锢,倒不如被昙花一现的爱情所毁!“
秋痕心一凉,顿感大势已去,多劝无益。男人绝情起来,多么令人心寒!她的心沉重极了,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口中喃喃自语:“秋晨和凌悦以后怎么办?”
凌辰攸信誓旦旦说:“放心,我定会将他们安顿好的。”
变心男人的话终不可信。
秋痕不想与他多言,便嗖地站了起来,愤怒说道:“你迟早会后悔的,为今天说过的话付出代价的! “说完,她便绝然离开了。离秋晨的家不远,坐落着一个繁华的商业广场。广场涵盖了商业中心、步行街、酒店和写字楼等,集购物、餐饮、娱乐等多功能为一体的本地标志性商圈。
这日,商业中心二楼新开业一家名叫雅高的大商场。门口旌旗招展,琳琅满目的商品促销海报随处可见,慕名而来的人们接踵而至,热闹非凡。
秋晨和程祎珊则在广场上漫步。程祎珊身材偏瘦,五官秀丽,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她身着宽大的褐色外套,显得更加娇羞可人。令秋晨艳羡的是,程祎珊才貌双全,不仅长得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程祎珊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主要工作就是负责起草办公室重要文稿的起草工作。
秋晨笑着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呢?”程祎珊回答道:“没忙什么。你知道我上班清闲,下班就看看书,看电影。”
秋晨感叹道:“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吧。等你有了孩子,就再没有清闲的日子。”
程祎珊叹了口气,说道:“哪是什么清闲,只不过空虚无聊罢了。”
秋晨一愣,问道:“怎么会无聊呢?二人世界不是挺好的吗?姜泽浩平时不陪你吗?”程祎珊紧绷着脸,闷闷说道:“他一天忙得很,哪有时间陪我呢?”
秋晨觉得好笑,便问道:“他一个体育老师,又不是商贾官员,有什么可忙得呢?”
“此言差矣,人家平时的活动丰富多彩呢。不是参加什么比赛,就是参加朋友聚会。反正是有约必到,应接不暇。”
“那你跟他一起去玩呗,免得一个人在家无聊。”程祎珊摇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太嘈杂的地方,再说他的朋友都是酒肉朋友,我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待在一起更让人难受,还不如一个人在家清静自在。”
秋晨揶揄笑道:“这就怪不了别人了。你生性安静,又如林黛玉般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别人觉得你清高,你觉得别人没情趣,相互嫌弃。”
程祎珊紧蹙眉头,目光忧郁,透露一丝感伤与无奈,轻叹一声,说:“可能是文学青年的通病。我觉得自己很孤独。环顾四周,却发现无人在精神上与我作伴。”
“你的问题就是想太多,人生是经不起思考。你看看四周,肤浅的人最容易快乐。他们终其一生都没有思考精神上的问题,但他们比任何人都快乐。”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我觉得我做不到。”
“不可能,走,跟我进商场买买买,我不信你不快乐!”
程祎珊忍俊大禁,不由噗呲一笑,说道:“购物的确是一贴让人快乐良方!”
二人亲热挽着手,走进了雅高大商场,开始选购商品。一小时后,她俩便拎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接下来,她们准备去附近的电影院看场电影。秋晨很久没有看电影了,凌辰攸平时挺忙,没时间陪她去看。这时,秋晨的手机响了。她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接听了快要挂断的电话。
“你在哪里呢?” 凌辰攸生硬问道。
秋晨没有察觉出异样,意兴阑珊说道:“我和祎珊在雅高商场。今天刚开业折扣很多,我们买了好多价廉物美的东西。对了,我给你买了一件薄外套,原件是3000,打折下来2000……”凌辰攸不耐烦打断道:“你快回家吧,我有事和你讲。”
秋晨一愣,说道:“回家?你今天不是在上班吗?”
“我今天休假半天。”
秋晨笑道:“啥事这么着急,非得回家才说?我想多陪陪祎珊。我们好久不见了,而且她心情不佳。”
“你为什么总替别人操心,怎么不操心我们之间的事情呢?”凌辰攸有些生气。“我们之间?”秋晨莫名其妙,心想凌辰攸今天抽什么疯呢。
“马上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给你说。” 凌辰攸摞完话,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秋晨不得不跟程祎珊告别,风风火火赶回家。
她打开房门,便一眼看见客厅中央放着一个灰色的拉杆箱,那是平时凌辰攸出差常用的箱子。凌辰攸背向着她,站在客厅透明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也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你这是要出差吗?”秋晨边换鞋边问道。
凌辰攸没有回答,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是个艰难痛苦的决定。虽然他对婚姻生活麻木不仁,但抽刀斩断这一切,仍让他心中隐隐作痛。今天的场景,他在心中默默排演过多次,希望用较为平和伤害最小的方式,让秋晨接受这个决定。
凌辰攸转过身,走到秋晨面前,直言不讳说道:“秋晨,我也不想兜圈子了。实话实说了,我准备和你离婚。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分居,我已经收拾好,我要离开这个家,搬出去住。”
秋晨惊愕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我不想再过这样一潭死水了无生气的生活。这种生活折磨我快要发疯了。我想为自己的人生作一次主,我要选择新的生活。” 凌辰攸接着说道。
秋晨终于回过神,听清他的意思,声音颤粟,问道:“你说的选择开始新的生活,是要抛弃这个家庭吗?”
凌辰攸决然点点头。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秋晨失声痛哭,大颗泪珠滴了下来。
“秋晨,你冷静点。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想改变我的生活,我想拥有我的自由。”
“自由?你的意思就是这个家庭,我和女儿限制你的自由?既然这样,你当初就不应该跟我结婚,更不应该让我生下殷悦。你的自由就是以毁掉家庭为代价的吗?”
秋晨情绪异常激动,耗尽了全身体力。她无力再继续说下去,只得低下头,不停啜泣,心痛无比。
凌辰攸看见她颤抖的双肩,胸部随着抽泣起伏。他很想安慰她,想用纸擦掉她的眼泪。当伸出手的一霎那,他却犹豫了。他做决定的同时,也意味着远离了她。她的伤心,她的眼泪,再与他无关了。他失去了触摸她的权利了。
凌辰攸不得不硬起心肠,冷酷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自私。我只想在将来面对死亡回顾这一生时,无怨无悔,没有白活,这难道有错吗?”
秋晨停止了哭泣,泪眼婆娑望着他,说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就问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呢?”
凌辰攸脸一红,不置可否。
秋晨冷笑道:“果真如此,她究竟是谁?”
“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婚姻的问题跟任何女人无关。”“鬼话,你以为我傻得会相信这个冠冕堂皇所谓自由的理由。你不用惺惺作态了,不就是喜新厌旧,想找更年轻的?你离开我们,就是要搬到她那个地方去吧?”
秋晨脸色苍白,泪痕未干,头发散乱,目光闪着熊熊怒火。
凌辰攸不敢看她的脸,显得胆怯心虚。
“我告诉你凌辰攸,我决不离婚,决不!你们不用痴心妄想!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秋晨歇斯底里吼道。
面对暴跳如雷的秋晨,他并不感到惊讶和愤怒,相反却心生一种奇怪的欣快感。事情终要有个了断了!那段夜不能寐,痛苦挣扎的日子,终于有个头了。虽然有些可怕,却又十分痛快。
凌辰攸一言不发,拎着箱子,朝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他又转头,平静对秋晨说道:“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只有好聚好散,对孩子的伤害才会最小。”
秋晨听后,愈发怒不可遏,顺手抓起身边柜子上的石膏雕塑,毫不犹豫朝着凌辰攸扔了过去。他下意识用箱子一挡,只听见啪的一声,雕塑顷刻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这是她刚结婚那年生日时,凌辰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雅典娜女神像。女神体态丰满,面容清秀,双目有神,代表人间女性的慈爱柔和。凌辰攸曾情意绵绵拥着她说,她是他心中永远的女神,是雅典娜女神的化身,他则她永远的守护神,一生保护她。那缠绵爱意的场景虽历历在目,而现今地上支离破碎的雕像,如同他们的婚姻。
凌辰攸的右手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鲜血直流。而他咬咬牙,嘭的声摔门而去,决然离开了家。
当凌辰攸走在楼下的走道上,伫足仰视自家的窗户时,仍有一丝怅惘在心中。那个家曾经是他的全部,如今已经分崩离析了。蔚蓝的天空有二只黑色的小鸟盘旋嬉戏。他恍惚地望着它们,胸口尽是苦涩的滋味,就像中药药渣敷在舌尖。
但当踏出家门那一步时,他明白再没有回头路了。虽然他对女儿感到愧疚,但这不足以让他改变决定。自由就是脱离原位,投向未知。新的生活,必须建立旧日生活的灰烬上。
一想这,他笃定了决心,义无反顾。秋晨瘫坐在地上,所有愤怒和委屈如铺天盖地般汹涌而来。她开始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得大吼大叫。
她无意间望见墙壁挂的那幅画,那是一幅卡尔塞叶的名叫《Zhao Chun》的油画,油画中的妙龄少女身着对襟黄色绣花旗袍,手持一把精美的折扇,坐于老式木雕梨木座凳前,似乎用略带嘲讽的眼神望着她。秋晨心生怒气,将沙发旁的小木凳投向墙壁挂的油画上。霎时画框外面的玻璃碎成一地,闪闪亮亮。
恼怒之余,秋晨将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上,该碎的全都碎了。地上一片狼籍,杂乱不堪。
她忽然想起什么,走进书房,发现书架上医学书籍全被凌辰攸带走了。地上有一本被遗落的书籍,她捡起一看。原来是凌辰攸最钟爱的一本书《史记》,应该是他在慌乱之中忘记了带走。
秋晨从厨房的刀架上取下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在书面上,如同扎在凌辰攸的躯体,令她心生痛快。她似乎还不解恨,用刀又将书一页页划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从小到大她都以淑女的形象示人,从来没有用脏话骂过人。可是现在,她有种强烈冲动想骂人。豁出去了,她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痛痛快快发泄一番。
秋晨竭尽全力,饱含情感,用尽她所听闻最难听的脏话向凌辰攸致敬了无数遍。
发泄完后,秋晨觉得酣畅淋漓,无比痛快!做一个泼妇真好!这个社会,做一个泼辣厉害、胡搅蛮缠的女人永远比做个温柔贤惠、低眉顺眼,事事体谅别人的好女人好得多。
男人永远忌惮泼妇。在婚姻关系中,泼辣的女人令人畏惧,男人不敢轻易欺负她。但凡自己有一点泼辣劲,凌辰攸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出轨,如此无所畏惧跟她摊牌!
秋晨觉得有些累了,停歇下来,怔怔失神望着窗外。
四周寂静无声,房间里的闹钟嘀嗒清晰作响,窗外有一只灰色鸽子站在阳台上,发出咕咕叫声。空旷、虚无,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十年来的夫妻感情,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周围朋友亲戚不是没有离婚的。素日听闻别人的分分合合,倒也习以为常,但如今落在自己的头上,如雷轰顶,悲愤万分后却也是六神无主。
女儿才五岁,自己结婚后就做家庭主妇,早已荒废自己的专业,如果凌辰攸绝情弃她们母女而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残酷的现实,秋晨陡然清醒了。她不能离婚,这个家绝对不能散了。她必须想办法挽救这个家庭。
秋晨一激灵,连忙从地板上爬起来,立刻给凌易虹打电话。她是挽救自己婚姻的唯一救命稻草。
凌易虹是凌辰攸的姐姐。自从他们母亲去世后,姐弟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平日凌辰攸对他姐的话言听计从,说一不二。凌易虹很喜欢通情达理的秋晨,二人关系也不错。打通电话后,秋晨用略带沙哑哭腔的声音将事情的经过始末向凌易虹讲述一遍。
二十分钟后,凌易虹火烧眉毛,匆匆赶到她的家。她推门而入,屋内的一片狼藉,着实吓了一跳,就像被打劫一般。
凌易虹四十五岁,身材高大,有一米七左右。短发,方形脸,棱角分明,浓黑的眉头。她经营着一家服饰店,做事干练果断,浑身上下散发着女强人的气息。秋晨失魂落魄坐在沙发上,看见她的出现,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上来,又忍不住眼泪翻滚。
凌易虹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连声安慰她,说道:“别难过了!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呀?”
秋晨再次失声痛哭:“我们不是简单的争吵,是他有外遇了,想和我离婚,想抛弃我和女儿,去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凌易虹递给她纸巾,叹了口气,说道:“没有人能了解男人,我们女人不了解他们,就连他们也不了解自己。有时,男人就像没有长大的男孩子,难免糊涂做一些蠢事,但他们最终还是会迷途知返,回归家庭的。”
秋晨止住了啜泣,泪水涟涟望着她,无助地说道:“真的吗?他刚才说,想要自由,再也不回来了!”
凌易虹昂起头,掷地有声说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平时那么宠爱凌悦,视之为掌上明珠,他真舍得吗?他说的是置气之话,给他一点空间,让他掂量掂量,哪头重,哪头轻。我坚信他一定会回来的,否则我给他好看。”
秋晨含泪,感激点点头,仿佛又有了主心骨。
凌易虹看着杂乱的四周,淡淡说道:“再生气吵架,也不能摔东西呀!”秋晨低垂着头,懊悔不已。刚才是自己太不理智,意气用事,才将屋子里搞得一团糟糕。
她欲起身,收拾下屋子。凌易虹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说道:“还是我来收拾吧。”
凌易虹从杂物间找来清洁工具,将地上的碎片一一收拾进垃圾筒。然后又走进洗漱间和厨房,走出来时,一手拿着一块湿润的毛巾,一手端给杯水,递给秋晨。秋晨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又喝了口水,觉得精神好一些。
凌易虹继续说道:“你们就冷静一段时间吧。他那边我会问个水落石出,那个女人我一定好好收拾,绝不能让好端端的家庭就这么散了!你放心,我坚定站在你这边。你一直都是识大体,通情达理的女人。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凌悦。如果他回家了,你什么也不要追问,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男人爱面子,总是要有台阶下的。”
秋晨点点头,打起精神,有凌易虹的撑腰,她长长松了口气。
凌易虹见秋晨神色疲惫,心想她今天受到惊吓不小,便让她躺在沙发上休息会。自己又去厨房,用黑米、红枣和花生给她熬了一餐红枣花生粥。
凌易虹熬好粥,又陪着她说了很久的话。
秋晨觉得精神好多了,感激涕零对凌易虹说:“姐姐,谢谢你!今天麻烦你了,我没事了。你的生意很忙,你就回去吧!”
凌易虹仍有些不放心,说道:“今天下午,我去幼儿园接凌悦去我家玩,你就好好休息下!再说我也好久没有见凌悦,挺想她!明早我会准时送她去幼儿园的,你不用担心。”
秋晨心想,女儿虽然五岁,心思很敏感,很容易觉察到自己的不对劲。她也不愿意让女儿看见自己不开心。再说,自己也需要时间来调节心情。于是,她点点头,同意女儿去凌易虹暂住一天。凌易虹走后,秋晨喝了碗粥,顿感全身有力,开始收拾凌乱的屋子。先前还心碎断肠的她,如今又对生活充满希望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
秋晨一怔,继而欣喜若狂,心想凌辰攸回来了!她心花怒放,捋捋头发,整理衣裳,打开房门。
出乎意外,秋痕背着包站在门外。
一开门,秋痕关切问道:“姐,你还好吧?”
一副欲语还休的神情。
秋晨愕然道:“你怎么这么问?”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
秋痕心想,凌辰攸还没有跟她摊牌吧。和凌辰攸谈崩后,秋痕思前想后,决心要将实情一五一十告诉秋晨。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有些残忍,但她更不希望秋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受重创。
秋痕进屋后,将背包放于沙发中央。然后,她徐徐转过身,面色不安,略带怯意说道:“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秋晨嘴角轻笑,内心自嘲道,我今天遭受了人生最沉重的打击,还能有什么事情有过之而不及?秋痕见秋晨不语,说话更不利索,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夫……他……有外遇了。”
秋晨怔怔望着她一会,讶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秋痕蚊声回答道:“我在南湖公司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很亲热在一起。”
秋晨睁大眼睛,表情顿时冻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心生悲哀,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唯独我蒙在鼓里。过了一会,秋晨才开口,声音尖利,气愤得有点走调,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今天凌辰攸跟我绝裂时,我也不会至于如此惊慌失态,狼狈不堪。”
秋痕低下头,嗫嚅道:“我也是前天看他俩在公园里卿卿我我,才知道的。”
秋晨狠狠瞪了她几眼,说道:“凌辰攸跟我说他要离开这个家,去跟那女人生活。”接着,秋晨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凌易虹的话一字不落讲给秋痕听。
“他姐说得对,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那狐狸精媚惑住了。日子一长,他的新鲜感就过了,就会回家的。这么多年,我对他还是很了解的。他本性善良,责任感强,绝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秋晨语气坚定,却也是色厉内荏的表现。
秋痕沉吟片刻,握住秋晨的手,说道:“姐,你醒醒吧。你不是他妈,也不是他姐,你必须要面对现实,别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上。凌辰攸已经变心了,已经爱上别的女人了。朋友圈三大哲理,有一条不就是老实人最绝情吗?他为了那个女人,不惜跟你闹翻,抛妻弃子,不管不顾,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秋晨的心被狠狠刺痛,痛楚再次袭来。
她不禁恼羞成怒,反驳道:“连他的姐姐都来劝合,你是我妹妹反而劝我离婚,你是为我好吗?”
秋痕镇静得说道:“正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我才让你看到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我昨天跟凌辰攸谈过了,他对你们之间的婚姻毫无眷念之意,反倒说起那个女人却是满脸爱意,说从来感觉过如此的快乐。看他那样情形,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秋晨再一次掉进了冰窟里,陷入恐惧之中。“秋痕,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秋晨伏在秋痕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安逸就是危险。姐,你这几年过得太安逸。”
“这不是我的错。我们自由恋爱,结婚时互相许下诺言携手到老。如今是他背信弃义,不是我的错。”
秋痕轻轻拍着秋晨的背部,平静地说道:“姐夫的确做错了,但你也有责任。经营一段婚姻是一条坎坷的路,不比世上任何一项事业轻松,并不是结婚了就一劳永逸的。”
秋晨倏然挺直身子,轻呼一声,说道:“你还没有结过婚,却来教育我,真是可笑。”
“没有吃过猪肉,难道没有看过猪跑?姐,你有些观点需要与时俱进了。这个充满诱惑的世界,几十年里身心都忠于伴侣的人微乎其微。所以现代人的忠诚并不是感情天荒地老,白头到老。”
秋晨骇异看着她,就像不认识她,问道:“那什么才是忠诚呢?”
秋痕思索片刻,说道“我认为忠诚是当不爱我了,在找别人之前,得先给我告诉一声。”
秋晨缄默不语,默默垂泪。
秋痕不想再刺激她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够她难受了,说道:“你对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你现在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秋晨一脸茫然,摇摇头。
“在这一点上,凌辰攸强过你百倍。他知道如何为自己打算,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人还是要自私点。不可否认,一个人对他人有负责,但最重要的是要对自己负责。”
“我也想要自由,也想要属于自己的生活。但这些都是空话,得活在现实里。我自从结婚后,就没有出去工作。离开了凌辰攸,我生计都成问题。大学专业荒废数年,又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你说我靠什么活下来?” 秋晨一脸悲苦的说道。
秋晨眼眶濡湿,用手放秋晨肩上,哽咽道:“姐,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从头学起。从小到大,你都是我的榜样。学习成绩好,又有能力,一直都很优秀。只是这几年,全职主妇的生活让你发生很大的变化。不过,我坚信假以时日,你一定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秋晨泪水婆娑,点点头。
“姐,你不是孤军作战,我决定在这住下来陪你一段日子,”秋痕移步至沙发处,打开背包,继续说道:“你看我把换洗衣服都带来了。有我陪着你,没有事情是过不去的。”
秋晨木然点点头,内心涌上一丝感动。在自己身陷囹圄时,真心伸出援手的,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所有的感情,亲情、爱情和友情,平日嘴上说的都不算,只有在遇到事时,便立马见分晓。
秋痕一听说秋晨中午只喝点粥,便急忙去厨房,想给她做一顿像样的饭菜,补充营养。
冰箱里空空如也,没有新鲜合适的食材。于是,秋痕前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些菜。
阳光突然从云层缝里迸出来,虽然已近黄昏,云霞异常绚丽,给天际带来一抹酡红。
秋晨站在阳台上,双目无神望着天边的云蒸霞蔚。
她终于幡然醒悟,丈夫移情别恋,一去不回头了,他的人生与她的人生彻底分道扬镳了。她必须要面对这个残酷事实。他已经另寻他欢,寻找自由的生活。她得尽快从迷途困顿中振作起来,而不是期望他回头转意,浪费时间!二十分钟后,秋痕拎着满满口袋的蔬菜肉食回来了。她进了厨房,麻利干脆,洗菜、烧汤和烹饪,很快弄出牛肉炒西兰花、剁椒鲫鱼和紫菜蛋花汤的菜肴。
秋晨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法国葡萄酒,找来两个高脚杯,分别倒上半杯葡萄酒。宝石红的酒汁沿着透明的酒杯壁缓缓流下,直至流至杯底,一种芬芳的酒香随即弥散开来。
秋痕举起酒杯,对着秋晨说:“干杯!今晚我陪你喝个尽兴,一醉方休。明天醒来,又要崭新的一天!”
“干杯,跟往事干杯!”秋晨说完,酒杯碰向酒杯。那清脆的声响,如同心破碎的声音。
秋晨举起头,一饮而尽,将眼中的泪活生生咽进心里。振作起来,不能再作无谓的伤心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面对。
秋晨放下酒杯,用手捋了捋头发,突然问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秋痕看了她一眼,犹豫道:“你真想听吗?我怕你听后,情绪再次失控。”
秋晨摇摇头,道:“不,不会了,我完全清醒了。”
“那天我在公园里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一时没有想起。后来记起,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叫舒窈,是我大学同学舒芃的妹妹。”秋晨叹了口气,说道:“世界真的很小。”
“是的。舒窈很年轻,在一家公司作行政文员。长相身材普通,但比起姐你年轻时差远了。”
秋晨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
秋痕睁大眼睛,认真说道:“我说的是实话。舒窈真的很普通,长得乏善可陈,她站在人群中,你绝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她高中毕业,就在外打工了。家境也不好,出生在单亲家庭,由母亲含辛茹苦抚养姐妹长大的。她要长相没长相,要能力没能力,我很奇怪姐夫,不,凌辰攸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秋晨长叹一声,说道:“也许年轻可以弥补所有的缺陷。”
“之前,我还听舒芃说过,她这个妹妹,脾气不好,让人不省心。她当时交个男朋友,两人经常为小事吵架,甚至大打出手。谁知怎么就勾搭上凌辰攸了?”
秋晨坐直身子,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个中原由,我也不想知道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吧。”
“凌辰攸终于有天会后悔的!”
秋晨苦笑道:“他后悔不后悔,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现在唯一悔恨的是,这么多年对这个家尽心竭力,却迷失了秋晨苦笑道:“他后悔不后悔,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现在唯一悔恨的是,这么多年对这个家尽心竭力,却迷失了方向,失去了自我,导致最后一败涂地。现在自我解救的唯一方式也许就是勇敢放弃这段外表光鲜里面却爬满虱子的婚姻。”凌辰攸提着行李箱,行走在银海路。马路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惟有他拎着行李,缓慢穿梭在人群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周围的人们各自为生计奔波,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他步行到一家叫云海酒店门口,便径直走了进去,在大堂总台处入住登记,订了一间客房。酒店装修风格简单大方,以白色为主色调,配以黑色的菱形图案,显得自然流畅,又不失优雅之感。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凌辰攸乘坐电梯,沿着古朴花纹的走廊,来到 405 号房。
进房后,他将行李箱搁置在一旁的柜子旁,一屁股坐在咖啡色的沙发上,闭上眼睛,纷至沓来的思绪无处可挡。
女儿凌悦的身影飘进他的脑海,从今天开始,她再没有完整的家庭。只能选择跟着他或秋晨生活。想到这,他内心五味杂陈,难以言喻。不,不能这样想!相比孩子而言,他当务之急是拯救自己。人的一生能遇上知己,实属不易,若遇见真爱,更是凤毛麟角。人到中年,日上三竿,若没有遇见舒窈,他认为他的人生不过如此,平淡无奇,日子琐碎繁杂,静候衰老和死亡的降临。
没想到,上天却给他带来了惊喜,让他幸运遇见了舒窈。他那死水沉沉的人生重新活了过来。对舒窈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虽然他们已经相处二个月了,正因为确定是真爱,他珍惜这段难能可贵的感情。
很快,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凌辰攸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冲向门口,打开房门,一把将门外的舒窈拽了进来。
舒窈身穿一件湖蓝色的羽绒服和白色短裙,似笑非笑望着他。凌辰攸一把抱住了她,他深深吮吸着她身上特有的体香。舒窈紧紧依偎在他的肩上,就像把她一生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我昨晚梦见你了。” 舒窈在他的耳边低语。
温热的气息让凌辰攸内心一颤,她的话语让他感到难以言语的征服喜悦。凌辰攸感动极了,发誓保护她,一辈子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凌辰攸他恳求道:“明天我出去租一套居室,到时你搬过来跟我住,好吗?”
舒窈娇羞低下头,点点头,说道:“我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把她一同接过来,照顾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
......
第二天,凌辰攸休假,在城市中心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房子虽不如先前住的宽敞,但光线明亮,离舒窈上班的地方很近。凌辰攸很满意,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来布置整理房子。他希望给舒窈下班后一个惊喜,一个心仪已久的爱巢。
手机铃声响了,是凌易虹打来了。
凌辰攸迟疑片刻,接听了电话。
“你在哪里呢?我在医院里,听他们说你今天休假了。”
“是的,姐,你生病了?”
“我好着呢。我看是你有病吧?“凌辰攸微怔,说道:“我也没有生病呢。“
“好端端的家庭就被你亲手毁掉,难道不是你有病吗?” 凌易虹厉声喝道。
看来,秋晨已经告诉她了。既然如此,他横下心来,直截了当说道:“姐,你劝我也没有用。我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离婚,破釜沉舟,决不可改。我在外都租好房子了。”
凌易虹在那头又气又急,说道:“你现在鬼迷心窍,连姐的话都不听了。快说,你在哪里?我要来找你!”
凌辰攸知道凌易虹的脾气,性烈如火,事必有果,否则绝不罢休。迫不得已,他只得告诉凌易虹租房的地点。
很快,凌易虹风风火火赶来了。
凌辰攸打开门,便看到凌易虹满脸怒容。
她怒气冲冲说道:“你马上退租,给我搬回家去。”
凌辰攸摇摇头,坚定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我必须要离婚。我绝不可能再回到过那种生活。”
“你,你……你不回去,你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姐了!” 凌易虹气急攻心,说话不利索。
凌辰攸平静说道:“姐,你现在把死去的母亲搬出来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凌易虹怔呆了,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些什么。
凌辰攸从小跟母亲的感情颇深厚。世事难料,母亲积劳成疾,四十五岁那年忽然脑梗,让他猝不及防。尽管他衣不解带在医院里陪伴着母亲,但一周后母亲仍溘然而逝。凌辰攸痛不欲生,自责不已。母亲的早逝是他一辈子的沉疴痼疾,直至今日,他仍无法原谅父亲。
沉默良久,凌易虹眼见他一意孤行,自知回天无力,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木成舟,那你对凌悦以及你们共同财产怎么计划呢?”
凌辰攸说:“凌悦从小都是秋晨在照顾,以后就和秋晨一起生活吧。另外,我把一切财产都留给秋晨,除了我的书和衣物,以及短期生活开支之外,什么都不带走。”
凌易虹没有吭声,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开口道:“不行,我不同意你的想法。首先,凌悦是凌家的骨血,我不会让她流落在外。以后秋晨另找一个男人,谁能保证他能像亲爹真心实意对凌悦好?”
凌辰攸紧锁眉头,思考她所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医院事多,经常加班,照顾女儿,确实是有心无力。
凌易虹一眼看透他的心思,说道:“你自己来照顾凌悦的确是有难处,不过你放心,姐会帮你的。平时凌悦就交给我,由我来照顾她。”
凌辰攸迟疑片刻,没有说话。
凌易虹又继续说道:“既然凌悦由我们来抚养照顾,那房子就不能给秋晨,孩子要在熟悉的环境才更利于成长。还有,你们的积蓄财产分割也要倾向于你,毕竟你要抚养孩子,孩子的日常开支,天长日久,可不是个小数量。”
凌辰攸说道:“以秋晨那个性子,保齐不会答应吧。凌悦就是她的命根子。”凌易虹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忘了你姐夫是大律师吗?这点事能难倒他吗?”
凌辰攸惊讶望着她,疑惑不解。
“怎么了?”凌易虹问道。
凌辰攸连忙回答道:“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对秋晨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二人。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秋晨吗?怎么突然变了呢?”
凌易虹慢悠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阵轻笑,然后不紧不慢说道:“我之前是喜欢秋晨,但并不是仅仅因为她聪慧,做人得体,善解人意,最根本缘故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我才会喜欢他。这是个因果关系,我可不会本末倒置。如今你们即将一拍两散,我和她也没有关系。而我和你则不同,是血缘关系,不管你有没有错,你始终是我的弟弟。说句难听的话,你可以换无数个老婆,而你只有我一个姐姐。同样,我可以换无数个老公,但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凌辰攸叹了口气,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背后算计她,恐怕不太好。毕竟有错的是我。再说了,秋晨结婚后就全职在家,现在重新要去找工作还是不容易的!钱财我可以多分给她一点。”
凌易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大声呵斥道:“你傻啊?弟弟,你们都要离婚了。都到这份上,你们之间没有爱,就只有切身利害关系!既然分道扬镳了,何不为自己打算?能争到多少,完全靠个人手段!”
凌辰攸沉默不语,似乎并不赞同凌易虹的观点,但他并不想争论什么。凌易虹是商人,商人的本性就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职业使然。
凌辰攸觉得屋内有点沉闷,便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立春一过,天气一天天变暖,一阵风袭来,湿润又潮湿。楼下的草地上种着几株桃花树。灰褐虬曲的树枝上,俏皮点缀着粉红色的花蕾。
凌辰攸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说道:“夫妻撕破脸,真要到这种不堪的地步吗?”
凌易虹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窗前,把手放在凌辰攸的肩膀上,语重心长说道:“人过于感性大多是没出息的。利益能超越人性,何况是分崩离析的情感。你看很多夫妻即使没有感情,却仍相安无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完全是利益在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