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母亲大人》的最后一幕是母亲带着儿子学骑自行车,母亲放开了把着自行车后座的手,儿子晃晃悠悠继续骑行,转头回看,母亲的身影却是模糊一片。“我不知道自己哪天会遗忘,书写下来之后好像可以一直拥有。”作家不良生在原著序言中写道。
是枝裕和电影《比海更深》中,妈妈对儿子说道:“我从来没有爱一个人比海更深。”家庭关系、血脉亲情,确实比海更深。然而,细数国内剧集市场,讲述婆媳关系的剧集不在少数,但以母子亲情为主线的剧集却少之又少。《您好!母亲大人》将落点放在了母子情上。这部温暖、细碎的作品豆瓣评分8.3,也收获了众多媒体“自来水”。
《您好!母亲大人》讲述了丁小军与母亲丁碧云之间的一次别离,也是亲情题材影视剧创作上的一次创新。
两段人生 一次别离
是枝裕和曾表示,拍摄电影时最需重视的是“记忆”“观察”和“想象力”。《您好!母亲大人》故事的源头便是丁小军“独家记忆”的一次汹涌宣泄。
《您好!母亲大人》改编自不良生(原名丁小军)的散文集《云上:与母亲的99件小事》,作者在书中通过无数的细节,细数了自己对于因癌症去世母亲的思念。2017年,刚刚从优酷离职、决定内容创业的张阿瞳,在朋友圈看到了这部原著,其中的细节一下子击中了他,他决定将原著影视化。
细节是原著打动总制片人张阿瞳和无数网友的点,但也是影视化改编的难点。如何将这些生活碎片结构为一部故事完整、人物丰富的剧集——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重新架构这个故事,吸引观众一直看下去?最终破题点来自于原著中的一句话:你在二十九岁时生下我,又在我二十九岁时离去。
“你”“我”及两个“二十九岁”,短短一句话道出了母子关系中两段交替的人生。《您好!母亲大人》通过非线性的叙事呈现了这两段人生。剧中三条线索齐头并进:一条是丁碧云婚姻失败、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成人;一条是丁小军从高中到大学,他的疼痛与成长;第三条则是丁小军带着母亲回到苏北进行抗癌治疗。与此同时,在导演曹盾的建议下,《您好!母亲大人》加入了第四条线索,通过记者采访,带着旁观者的提问,丁小军对于自己的人生及与母亲的关系再次进行审视。
过去式中的丁小军和丁碧云在各自的时空背景下成长,互为映照;现在式里,丁小军如何面对与母亲的离别,是一次对自我的审视,亦是记忆独白。通过碎片化的剪辑,过去、现在、未来,不同的时空交叠,无数的生活细节累积,带给观众的是一轮又一轮绵密的情感冲击。《您好!母亲大人》大胆又创新的戏剧结构既保留了原著真实细节背后的真挚情感,又对母子关系进行了理性、逻辑严密的梳理。
离去又归来 记忆背后的乡愁
20世纪80年代,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丁碧云身边的很多朋友离开小城,前往大城市打工,但她却选择在家乡结婚生子,经营裁缝店;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与母亲的选择不同,丁小军离开小城来到大城市求学甚至辗转日本,想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2010年,丁碧云乳腺癌复发,丁小军放弃了大城市的生活,带着母亲回苏北抗癌。母亲去世后,他选择留在了苏北,并如母亲对他最初的期望,成为当地的一名老师。
剧中四段时空交织,通过不同的色调对不同的时空进行了分割。在过去式的丁碧云和丁小军故事中,剧组采用了偏黄色调,温暖又明亮。在进行时的故事中,剧组采用了冷色调。童年的记忆温暖又美好,而长大成人,丁小军面临很多现实的选择,人生的沉重感进一步逼迫。
剧中对于不同时代的精准还原、对于生活质感的捕捉,是丁小军和丁碧云的故事能够成立、观众可以快速入戏的关键。导演荆冲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剧组为了把握每个年代的生活质感,做了大量功课。拍摄时,每个部门都有一大摞厚厚的笔记。“剧组的执行导演都非常较劲,比如说要拍一个菜市场,在这个时期,到底应该出现什么样的菜,大家背什么包,说什么话,做什么生意,烧什么煤,他们会找一些老的照片,尽量恢复这个场景。”
离去又归来是暗含在《您好!母亲大人》母子情背后的一条暗线。在城市化大背景下,无数年轻人如丁小军一般离开出生地,来到大城市打拼。在北上广深激烈的竞争中,有的人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也有人选择回到家乡。丁小军的选择是现代无数年轻人的一个缩影。张阿瞳也是如此,原著散文能够如此快速打动他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和丁小军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
丁小军是江苏东台人,张阿瞳是江苏盐城人,两地毗邻,书中描写的很多生活经历都令张阿瞳感同身受,“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出现。”无论是回到家乡,还是继续在大城市打拼,家乡和亲情都是很多人心中柔软的地方。
余光中在诗中写道:“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俄罗斯导演塔尔科夫斯基将电影《乡愁》献给了母亲,在他的电影中,母亲是带我们来到这世间的最温暖的亲人,很多精神上的救赎也只有通过母亲的隐喻来实现。《您好!母亲大人》记叙的母子情,是对一座苏北小城三十多年生活的细致描摹。这背后亦承载了很多生活、打拼在大城市的80后、90后年轻人的乡愁。
逆潮流的尝试
“我始终在想,以前有《浪漫的事》《家有九凤》《我的丑娘》……如今的荧屏里关于亲情的命题还有什么‘妈宝’‘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掰扯,或是更为戏剧化的桥段,因为故事总是太多,容不下把视角聚焦于这一人世间最简单而又最直接的关系中。”一位豆瓣网友在《您好!母亲大人》评论区如此写道。还有很多网友为这部剧愤愤不平,“为什么这么好的品质,却不出圈。”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张阿瞳一再表示,《您好!母亲大人》的市场反馈在创作团队的预判之内。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生活中,“慢下来”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反映到剧集领域,观众多倾向于选择强情节、快节奏的故事,喜欢各种“高能设定”,甚至2倍速、3倍速观剧也成为常态。与此同时,短视频占用用户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们越来越习惯碎片化的娱乐方式。慢慢进入一个跨越30多年的故事,对观众来说并非易事。在行业大背景下,《您好!母亲大人》可以说是一次逆潮流的尝试。
正如《您好!母亲大人》第一个出现的人物的第一句台词:“我们要做的不是取悦观众。”不简单取悦观众——也是这部剧在创作上的坚持。《您好!母亲大人》中并非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丁碧云一生坎坷:离婚净身出户,独自抚养孩子长大;中年时与从日本来华工作的梅众相爱,两人最终错过,天各一方;晚年遭遇癌症,但仍积极对抗病魔……《您好!母亲大人》并没有放大这些冲突,而是将戏剧张力隐藏在对生活细节的描写之中,甚至在处理剧中主角情绪崩溃的戏份时,导演也选择将镜头放在一定距离之外。因为在曹盾看来,“生活中,你看到一个人哭的时候,也不会凑到她的脸上去看。”正如散文的阅读体验,形散而神不散,这部改编自散文的剧集遵循了原著气质精髓。
影视产业归根究底是创意产业,创作者的灵性比所谓的大数据分析更为重要。《您好!母亲大人》没有用强情节或者狗血情节吸引观众、取悦观众,但去悬浮、生活流式的表达背后,是主创团队为观众呈现好作品的初心及最大诚意。
《您好!母亲大人》已经收官,但仍然有不少媒体、网友为这部剧自发“安利”。虽然短时间内,这部剧没有收获大量的热度和讨论,但从长远来看,《您好!母亲大人》在生活剧、亲情题材方面的创新,一定会为行业带来启发。这是张阿瞳创办魔瞳影业后的第一部作品,这部作品也奠定了这家新兴影视公司的内容基调——制作能够反映时代特征的精品现实主义剧集。
据了解,魔瞳影业与爱奇艺合作的电视剧《他跨越山海而来》也即将开机。这部剧将以超常规方式,打开Z世代人群的亲子和恋爱世界。同时,张阿瞳将与《您好!母亲大人》编剧巩雪三度携手,创作女性现实题材剧《金子般的她们》,用三线叙事的方式展现三个时代中极具个性魅力的女性故事。
投稿请发送至邮箱:
zongyiweekl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