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最近飘意难平的,竟然是一对中年CP。
《您好,母亲大人》里,董洁扮演的丁碧云是独自带娃的单亲母亲。
在清贫困苦,艰难支撑的日子里。
芦芳生扮演的日本高管梅众,对她一见倾心,照顾有加。
八、九十年代中年人的爱情,不疯狂,却落在每个细碎的时刻。
怕你打水不方便,便在你桌上放一个暖水瓶。
送你一条漂亮丝巾,偷偷看你有没有系上。
就连表白,都是含蓄地教女方说:今晚的月色真美,风也温柔。
可惜,这样一段温柔的恋情。
却以丁碧云为照顾孩子,单方放弃而告终。
虽然剧糊,也有很多人因为不喜欢董洁,而怒打一星。
为什么找个毒妇来演伟大善良的母亲
然而,比起之前演18岁少女被嘲。
董洁这次扮演起尹昉的妈妈,虽然两人年龄才相差6岁,却不出戏。
与其去评论董洁配不配演一个善良的母亲。
飘更想从她扮演的丁碧云,聊聊国产剧里那些“伟大的”、却令飘觉得遗憾甚至叹惋的单亲妈妈。
《您好!母亲大人》源于豆瓣网友@不良生的日志《云上:与母亲的99件小事》,记录着对亡母的回忆与哀思。
看剧时,也有很多人被母子亲情,感动破防。
但,比起感动,飘更心疼这样一个女性形象。
剧中的丁碧云,一出现就已经身患绝症。
与儿子丁小军(尹昉 饰)的愧疚对照树立起的,是一个近似完美圣母的母亲模板。
年轻时,丁碧云和不负责任的丈夫离婚后,带着孩子净身出户。
为赚钱养娃,她干活从不喊苦与累。
在缝纫车间做女工,可以不请假、不休息。
下班后,兼职去剥小龙虾,就为挣一斤一毛钱的毛利。
为进高薪的日企工作,每天都自己苦学日语。
儿子印象中,母亲唯一一次脆弱时刻,是在大雨夜。
加班后担心儿子,骑车冒雨回家的丁碧云,不慎摔下车跌了一跤。
一瘸一拐走到家门口的小巷,看到冲出来接他的儿子,敞开雨衣,把他抱了个满怀。
疲累,心酸,疼痛……在爱她的人面前,瞬间冲破了闸。
她的后半辈子就为小军而活。
当身份被冠上母亲二字后,奉献与牺牲,便成为她的母职。
以至于身患癌症后,她唏嘘与恐惧的,不是疾病的痛楚、死亡的阴冷。
而是——对不起孩子。
把自己视为孩子的拖累。
她的前半生是不幸的。
为了弟弟辍学打工,前夫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渣男。
但她灰扑扑的日子里,也曾照进过璀璨的阳光。
又是为了孩子,她亲手扼杀了这份温暖与光亮。
照进丁碧云生活里的光亮,便是开头提到的,与梅众的短暂爱情。
梅众是派到当地日企公出的部长,因赏识丁碧云的热情与日语能力,破格录取了她。
相处过程中,他被丁碧云的坚韧打动,暗暗滋生情愫,开始照顾母子俩。
丁碧云何尝不曾动心?
和梅众为数不多的几场相处中,她望见梅众的眼里,蓄满笑意。
正因为吃过识人不清的苦。
所以遇到真正值得爱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得。
尤其那个人愿意回馈同等的爱意时,更是倍加可贵。
唯有在梅众面前,丁碧云才能暂时卸下为人母的重任。
回归到一个被爱、被珍重的女人,让艰苦的生活重新涂抹上丰富的色彩。
活着与生活的区别,就在于日子有没有盼头,有没有能让你开怀的人和事。
梅众,就是丁碧云生活里的忘忧草。
未来有人遮风挡雨,一路同行,她肩头的担子也就能轻一点,也就不用活得那么难。
可惜,她被困在了单身母亲的囚笼里。
她的爱情要对抗的,不仅仅是外面的流言蜚语。
还有来自内部的暴风雨。
那是家人的担心。
是孩子自私的任性。
更是她内心里,神圣母职与鲜活欲望的揪斗。
似乎,一旦满足了自我对爱的渴望,就意味着她对孩子的付出不再纯粹,对孩子的爱会减少。
所以令她最终放弃真爱的,其实不是孩子的胡闹,不是异国的距离。
这段爱情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果的悲剧。
医院里的这幅画面,构成三人情感关系的隐喻。
当母亲那双手紧抱着孩子时,也就意味着,她选择了,放开牵着爱人的手。
她们中间的那道难以跨越的天堑,是东亚社会几千年来赋予母职的“伟大”意义。
母亲二字,打从有记忆起,就意味着爱与奉献。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台湾伦理悲剧片《妈妈再爱我一次》在内地引进后,创下超亿元的票房奇迹。
单身妈妈为救生病的孩子,在暴雨夜一步一磕头的高能画面,让无数观众哭成泪人。
为爱痴狂的自我牺牲,会被人鄙之为“恋爱脑”。
可当奉献的对象是孩子时,换来的往往就是感动与赞美。
飘当然也为这种无私的爱而感动。
然而,在道德观相对保守的国产剧里,成为母亲,尤其是单亲母亲,意味着欲望的自我阉割。
要不就与爱情无关。
就算遇上爱情,她们的态度也是遮掩,且羞耻的。
《隐秘的角落》里,周春红(刘琳 饰)在丈夫外遇后与之离婚,独自带着儿子朱朝阳生活。
她对儿子近乎疯狂的占有欲,造就生活轨迹全然让位给孩子的悲剧。
连衣裙,高跟靴,丝袜……这些彰显女性特征的外物,只有在她偷摸摸和主任约会时,才敢穿上身。
去见主任前,她临出门又折了回来。
镜前,细细端详自己的脸。
脸上首次浮现出女人的娇羞与欣喜。
然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口红擦去。
对爱情的向往,欲望的显露,始终都不敢张扬。
而爱情,更是见不得光。
虽然男女双方都已离异,作为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男欢女爱本无任何罪责可言。
但周春红对性与爱的热望,早被小城中“孤儿寡母”的舆论扼杀。
所以男方想公开这段感情,她的第一反应,下意识地、毫不留情地拒绝。
当她把正常的欲望视为“负担”,这一切,也就真的成为她与孩子身上的负担。
而若不将它视为负担,会如何呢?
在如今的国产剧里,年过半百,还勇敢追爱的女性,多半会沦为被奚落的对象。
《我的媳妇是女王》里,顾艳饰演的单身妈妈,就是被审丑的“极品”婆婆。
爱慕虚荣,看似精明实则愚蠢,是被人咒骂的“老妖精”。
剧里从妆化、台词、剧情到演员表演,都极力突出她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仿佛在按头告诉观众:你们看啊,这么大了还奢望爱情,多可笑的老妇人。
最能说明这一倾向的,是俞飞鸿。
这个被网友盛赞的“不老女神”,曾令许知远红了脸,喃喃自语“你真是很好看啊”。
当年她和杨玏演《大丈夫》,一对相差9岁的姐弟恋配角,生抢了主角儿风头。
可念念不忘嗑糖的别忘了,《大丈夫》的结局,是俞飞鸿在儿子撮合下,最终和丈夫复婚。
哪怕那个其貌不扬的丈夫,曾嫌她单调,不够体贴,出轨后还大言不惭地让她反思自己。
哪怕她深爱着杨玏,还是要忍痛斩断情丝。
给出的理由则是——爱你就不能耽误你,要放你自由。
而到打着续集名头的《小丈夫》那里,俞飞鸿的角色摇身一变。
从离婚后仍能风风火火搞事业、谈恋爱的独立女性,沦为自轻自贱的大龄恨嫁女。
仿佛不再少女后,只有神经质的未婚女性,才配当爱情剧的主角,才配追求正常的生活,才配反思她拥有的好伴侣。
回头看来,当初她在《大丈夫》里说出的誓言,是冷冷的巴掌,打在人脸上。
孩子我要 你我也要
我跟谁在一起 我说了算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最终的答卷是,想要和谁在一起,她说的,不算。
孩子和爱,终究不能两全。
发现没。
如今国产剧里正面书写的单亲妈妈,天地只剩下了孩子。
与之相对,现身其中的中年女星,无论漂亮与否,一旦扮上妈妈,也就自动抹除了性张力。
不修边幅,疲累,无趣,乃至面目可憎,成为她们相似的脸。
可明明,对曾经的“电视儿童”来说,国产都市剧里启蒙我们的独立女精英,也是个单亲妈妈——
《北京人在纽约》里的阿春(王姬 饰)。
她是在纽约开中餐厅的女老板。
泼辣,聪明,英姿飒爽。
无论事业还是爱情,都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剧中有幕她和姜文的激情戏。
她穿着浴袍,从为姜文吹头,再到放下吹风筒,抚摸他的脸,弯腰从身后索吻,有坦荡荡的熟女风情。
激情过后,她利落地盘腿坐在姜文身旁。
把烟灰缸放在他肚子上,抽出一根烟,低头让男人帮她点上。
不扭捏,不造作,开口问对方找她到底有什么事儿。
想要借钱的姜文一开始难以启齿,还想绕弯。
她干脆直切主题:
该说什么说什么 就是别说你想我
诚实面对、主动愉悦自己的身体需求。
又不以此绑架对方,理性划分双方的经济往来。
甚至,主动戳破男人“睡后”想要负责的虚荣假面,振聋发聩地道出自己的欲望:
我需要一个男人
我孤独 我寂寞
看似独立潇洒、无拘无束的阿春,也有个儿子。
因为离婚时没有得到抚养权,一周只能见孩子一次。
为照顾生病的孩子,她可以遍寻良医;可以聘请律师反诉前夫,维护对孩子的看顾权。
但对孩子的关心与爱,并不妨碍她追求独立空间。
她的底气,与年龄、金钱、地位、相貌无关。
而来自对自我的笃定,来自清醒的自知。
所以,她才能面对百般羞辱她的姜文女儿,说:“在我这个年龄,我是无可挑剔的”。
随后,她给年轻的小女孩上了一堂关于女人的审美与情感教育课。
可惜,这样轻盈不沉重的亲子关系,在之后的国产剧里再也没有了记忆。
反倒是今年松隆子主演的《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里,让飘再看到了单亲妈妈的耀眼闪光。
剧里的松隆子,和女儿的关系既是母女,也亲如闺蜜。
给予孩子平等自由的生长环境,甚至会一起分担隐秘的烦恼。
离异三次的她,仍有灵动的少女心,仍不畏惧失败,不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
那是因为她,不因离异就轻易否定自己。
离婚,既不是勋章,也不算伤口。
它只是人生路上小小的一道坎,并不意味着人生彻底的失败。
每当遇到喜欢的人,就大胆投入,尽情去爱。
一旦分开,也能不抱怨怼的,记住对方的好。
两个人的婚姻里,只要平等相待、真诚以对,就不存在赢家与输家。
这份真与勇,让她诚实面对自己的人生。
也在潜移默化间,让女儿学会“享受母亲离过三次婚的福利”。
为母则刚,或许是世界对女性最大的轻视。
因它首先是把女性摆在一个柔弱的假定上。
然后,再假定,她必须在母职上超神发挥。
然而,妈妈、包括单身妈妈其实都无需陷在舆论及大众“你必须”的语境里。
她们需要首先作为一个独立的女性,被看见、被理解、自我接纳。
才可能担当其他角色。
于目前来说,这当然是一种较为理想的状态。
但幸而,已经有越来越多年轻女性醒觉——
卸掉枷锁,才是真正所谓的“更为完整的自我”。
也能使孩子不多被束缚。
因过分牺牲带来的自我感动,累积到一定程度,会变为对孩子的过度要求。
是一种变相的牺牲变现。
而这醒觉,实际正因为,我们已经是开始偿还“牺牲”的一代。
父母的世界只有孩子,不再是动人的话语。
而是切身的烦恼。
被没有生活地付出过,只能报以没有生活的回应。
或许,没有人的生活、情感、寄托、关注力……是全部建立在牺牲另一人身上,才有这些东西可谈。
而一切的前提是,把孩子,看作另一“人”。
这并不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