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andao“天道超…

朱晓敏

01

从法灵顿车站出来，经过一些并不繁忙的马路，突然进入了一个近乎城中村的小巷。巷子的 名称是 Exmouth Market。自 1890 年起便成为市场的此地，以神奇的时间矢量存在。一家 设计制作手工衣物的店铺，男店主埋首在工作台，墙上展示了价值上千镑的手工和服，也有 十几镑的布艺腰带。这样的街道在这座城市并不少见，延续着一种古老的社交精神。有时难 免产生错觉，以为作为屏障的墙后面有可以被参与的故事。有提供香喷喷的面包的咖啡馆， 有开着天窗的马来西亚餐厅，有使人宾至如归的印度餐厅……石砌的小街道，前面是迷宫般 的岔路口与古时景象。有趣的是，这种街道成为日常，不再是某次逛街的刺激性景象。步行并沉思，而且对这条街道漫无目的无所企图。

附近圣约翰街沿路的老咖啡馆，老店主絮絮叨叨讲述政府种种，几乎让我陷入我是本地人的 错觉。有机蔬菜和新鲜果汁的早餐是他认为最适合我的事物。本地一些中产阶级笃信小店存 在的文化与经济价值，坚决抵制连锁咖啡店与国际超市对城市经济造成的生态破坏。他们去本地的有机超市 Waitross 购买食品与日用品。有机小店例如 Organic Planet 也是人们青 睐的。在一些餐馆里，菜单中会注明食物是否有机、肉类是否放养，选择显得如此自由以致于人们必须在此城学会如何负责任地选择。

一条来自冰河时期的大河流入北海。路经著名的城市群与静美平原。皇家苑囿、美术馆、音 乐厅、教堂密集分布于某一段河岸。历史留下来的以及现代的大桥连接繁盛程度迥然的两岸。 桥的名称使一切在此发生的人生故事不言而喻。混杂在这个时空的纷繁复杂的信息，就让人 与城一起显得淡漠了。常有河水泛滥之时。而有一天，据说城市下游将难逃被淹没的命运。 有人们衣冠楚楚去音乐厅进行高雅精神生活的。河边的集市却总是那些卖小玩意儿的类型， 有些浮于表面，吸引了游客与小女生的注意。此城满足了所有人群的心理需要，成为并行不 悖的星云，几乎从未试图将大家炖成一锅汤。

在部分朋友聚会的俱乐部，一名年轻东方女子全身心地热舞，贴近西方男子，有一些令人瞠 目的动作。华人男士们便恨恨地背地里讨论起她来，感觉作为同一国度的女生她将本属于他 们的资源（虽然她不承认）拱手让人——她竟如此“恬不知耻”，浑不在意他们的感受。其 实她的美艳不可方物经受了多年压制正需要一个正当舞台。他们可能误会了，本质上此城的 精神并不是放肆，却很有可能是放逐。后来，他们无奈地学会在各种派对里手舞足蹈，耸肩 晃脑，努力打破人们对该族男性身体僵硬、有脑无心的刻板印象。早一些打烊的酒吧里，也 绝少出现喝闷酒不言不语的，总要和人说上几句才不至于被认为是遭人抛弃的反社会者。

02

在一个梦境里，X 坐在一辆黑色自行车上。自行车迅速驰骋，穿过一座天蓝色铁路桥，头顶 隆隆的火车是工作的人们日常的交通工具。优雅的以车代步指的是此二种车。彼时智能手机 不普遍，持地图一份。想像力从地图抽象的线条中升腾，在上帝视角中，需要惊叹的不仅仅 是一些闻所未闻的街道及街道名。无数的绿地使人疑惑大都市竟对土地不怎么吝啬。各种不规则形状的房屋却又告知寸土寸金。房子自各个年代生长出来。时空重叠。很多个夜晚，自 神秘的 Y 小巷穿到 Z 路，经过一扇从不上锁的铁门，眼前是一座教堂。这条近路基本没有 醉鬼。

有时不得不坐地铁。上面就是城市的中心，一个极尽繁华的所在。某趟地铁，在地底极深处。 轨道两旁等待的人们神情焦灼，面无人色。从遥远黑色洞穴驶来一列车，轰轰作响。她也像 一尾离开母亲河的鱼，游上这混沌的列车。除了顺手抄起座位上当天的报纸打发无聊时光， 就是目光呆滞地盯注莫名焦点。这是困顿所有人的地下铁时光。古老城市，拥有世界上最古 旧的地铁。向北驶进，向着地势最高处驶进。渐渐有了光。从最后一个隧道出来，眼前豁然 开朗。终于重见天日。所有的人都好似漂亮起来。

那时天空很蓝，空气中弥漫的是可能性之雾。年轻女子的千百面，和千百种人生完全是一幅 空白画卷。在一个黑色的充满幽灵的城市，她也穿上黑色。她不能够不与之同在，不能不与之共鸣！那简直是一个完美故乡。而在八小时外的生物学故乡，她永远是局外人。此城属于 幻灭感来临前之城。一切历史有迹可循。无人推着前进。在相对的寂静中，身心与大脑似乎 不那么热衷于反对彼此。

她忧郁了，独自坐在小咖啡馆门前。安静的程度难免使人掉入时间起始之前。白胡子老爷爷 经过，告之：高兴一点，你真是美。她笑了。全然的悲情，或全然的忧郁，她都是她，一抹纯粹的黑色。路过混乱的街区时，在身后起哄的小混混似乎也不那么危险了。路边的小咖啡 馆，都在诱惑提供不同时空。低级咖啡馆热衷播放音乐对在场人群精神控制。好在此城并不 充斥希望维持他人脑中秩序的场所。

到了工作日的午餐时刻，随处是在各种广场长椅上啃三明治与帕尼尼的上班族。鲜艳房屋围合的 G 广场几何形的中心，人们正聆听建筑师 P 的讲座,他还在大河边设计了一座该国最高 楼，后来人们在那座楼下聊天时经常发现有偷听谈话的白发老人，即是为了了解对此楼评价 的该建筑师。

在一种遮蔽性的认知里人俨然就是城市的主人，而实际上，城市可能才是人的主人。在一个 安宁与繁荣同在的城市，所有的人都能够试图成为她自己。在一个单调的城市里，人们任其摆布，成为城市的附庸。只能承认物质环境竟能干预并刻画一个人最初的胸怀。

03

L 在西区一个公寓的小花园里吃鹰嘴豆泥，这是一种中东小吃，从附近的黎巴嫩餐馆买的。 一个伊朗小孩蹭在他身边请求等会儿教他画画。L 在花园里支起画板，耐心地一笔一笔指导 他，并让他使用他所有的画笔。天知道 L 自己还有多少需要加班加点的工作没有完成呢！ 伊 朗小孩的母亲时不时地从隔壁出来，倾诉她与儿子的遭遇，她的英国丈夫如何背叛了她，她 如何申请到这美丽的房子居住......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孩不知不觉在他那里待了一天，占 用了他所有的时间！几乎连父爱都不会如此慷慨。

作为内心喜欢独处、外表谦逊可人的本地中产阶级，L无法拒绝来自其他国家会错意的热情。 小孩不停地告诉他一些学校里的事。他则微笑着赞扬小孩的画。在这样友好但近乎不真诚的 氛围里，L做着牺牲。他仍然决定选择自由党。

在黑色的美术馆前，没有预兆、没有铺垫，密集的感受贯穿了来往的人们。无论是多么行色匆匆、手捧咖啡的人们，都不得不被一些黑洞般的海量困惑信息吸引。在一个有关“此城” 的展览里， 引起 L 关注的是一名署名“X”的路人，她的感受是黑色。亦有人的印象是冰 冷，有人是悲伤。循直觉找到 X 的画作，是一幅复杂的、层层叠叠的、比地球上最黑的煤 矿更黑的黑色。据说，无论是正面、负面的感受，人人陷入在莫名的纵深里，很难对其他城市产生。

作者：朱晓敏 一方建筑创始人，85 后女生，曾留学爱丁堡与伦敦。一方建筑是一个追寻纯粹、精确的建 筑设计工作室，接受有意义的建筑设计、室内设计项目的委托，可联系微信：fordwych 网站：z 公众号：一方空间（Spaceif）

【城市与人】写作计划还继续进行中，城市需要书写，我们等你来。投稿：

jintiandao1984@126.com

点击链接，回顾已经抵达的城市：

一 方 空 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