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岁的保罗▪范霍文再次带给观众惊喜。宗教、权谋、情欲、救赎,中世纪欧洲阳光下的万般罪恶都被一名修女参透,借耶稣之名演戏给修道院,给教会,给世人,更给自己。在颅内高潮和臆想的癫狂状态下解构了宗教的虚伪,世人的迷惑,信仰的追求,更有作为人的情欲纠缠。
本片改编自17世纪意大利修女真实事迹。
家境殷实的贝妮迪塔自小被送到在修道院长大。
在神的圣宠下,她不但能见神圣异象,身上更出现圣痕。一日,修道院收留了年轻野性的见习修女,贝妮迪塔在她的挑逗下初试肉体的欢愉,复感神圣的大爱。
然而,小小的修道院无法容纳她日渐高涨的权欲和情欲,她声称的神迹也招来质疑,教廷派人远道前来调查,一场权力斗争在瘟疫阴霾下蓄势待发。
这是一部无解的电影,就像历史真实发生的那样。
贝妮迪塔究竟是自我臆想还是真的获得耶稣的启示,没人说得清楚。我们只知道她让她所处的时代裂变得更快,成为中世纪人性回归中有力的一笔。
在黑死病猖獗的末法时代,欧洲宗教系统内部的溃烂就如同瘟疫一样肆意蔓延又无法克制。进入修道院修行也不光是信奉主神,更有权力阶层生态系统的自我调剂。
有财富者未必能够上天堂,但只有口袋里满满的金币才能获得步入修道院的资格。
贝妮迪塔从进入修道院那天开始,就一直伴随着神迹。
天空中的黄雀,幻境中的毒蛇、梦境中的耶稣,身体出现的伤口。影片并没有深究以上种种究竟是她自己的臆想或者自残,但现实是她通过神迹获得了修道院甚至所住城邦至高无上的影响力与权力。
禁欲主义对于当时的人而言是赎罪的基本要求。对肉体的崇拜和迷恋更被描绘成为地狱之火。远在东方的我们尚且有“万恶淫为首”这一说法,更何况欧中中世纪的修道院。
正是在修道院里,贝妮迪塔与被她搭救的野姑娘发生了从肉体到精神的羁绊。导演用出色的镜头语言和情节展示让我们看到了贝妮迪塔如何一步步堕入情欲的世界不能自拔。
大胆的镜头表现,原著中都未曾涉及的性用具,再度展示了导演的离经叛道与特立独行。
而臆想中耶稣袒露下体一段对教徒而言更是称得上惊世骇俗,一种打破男女性别的肉体想象,也让贝妮迪塔自认神的妻子而毫无愧色。
神是众人的神,爱世人,世人就包括女人。
既然如此,又何必有性器?神与贝妮迪塔的爱是超脱世俗的怜爱,也就自然不必纠结于人神之间的肉欲(毕竟这不是希腊神话,对吧),而现实世界里贝妮迪塔有自己的爱侣。
面容姣好的贝妮迪塔似乎一直在演戏。
有教会演给平民的,有她演给教会的,有她演给世人的,更有她演给自己的。不同于惯性思维中她会与爱侣相互扶持,做戏给世人。影片中贝妮迪塔始终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从头至尾。
如果说她演戏是把自己包装展示给世人,那教会给平民演戏不也是同样的目的么?贝妮迪塔通过种种“神迹”告诉世人自己是神派往人间的逝者,那高高在上的教会及其领袖又何尝不是利用“神”来占据绝对话语权统领众生,发号施令呢?
究竟是神治,还是人治,这就得看谁掌握绝对权力了。
修道院老院长借助修道院让自己和孩子有了栖身之所。她与贝妮迪塔父亲的对话,也赤裸裸展示出财富与权力对于她,修道院,甚至信仰的重要性。
经历一世坎坷的她,也最终在女儿自杀后看透了一切,经过一番斗争和牵绊后投火而亡,不再等候神的垂怜。
那一刻,作为人的她,除了对女儿之死的痛苦,贝妮迪塔篡权的遗恨,也有着染病后求生无路,痛苦于权利与生命的虚无。
更何况那是一个男权占主导的时代,高高在上的教会,委派而来的特使,甚至高高在上的神明,哪个不是男人,哪个不是举手投足都展示着充分优越感的爷们?
野丫头巴特洛梅娅的出场最具代表性,她与羊群一样逃至修道院,等待这一特殊环境下具有宗教意味的生命救赎。
性子野,够世俗,且家庭环境极端恶劣,修道院外的酒色财气让她有了人性最底层的质朴,也为后来同贝妮迪塔的关系埋下了伏笔。
毫无顾忌的坦诚相见,大大咧咧的粗鲁举止,毫不隐晦的肢体接触,让长期处于禁欲期的贝妮迪塔开始对自己和她人的肉体产生迷恋,进而加速了自主性的性意识觉醒。
如果说贝妮迪塔是火,那巴特洛梅娅就是助燃剂。
在巴特洛梅娅眼中,宗教信仰是功利性的。
能够保护自己,带给自己肉体和灵魂上的陪伴,对方就是圣母。如果对方做不到,甚至会带给自己威胁,那就马上一拍两散,划清界限。
在黑死病遍布的当时,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信仰产生着怀疑。鞭挞自己的众生,地方教会的首领,身染重病后一面渴求上帝的宽恕,一面挣扎于生与死之间,究竟是神明不再庇佑自己,还是从来就没有神明。
也正是这种游移不定的信仰,对自身安全等因素的考虑,他们在不断变换着选择。是老院长,还是贝妮迪塔,是圣母,还是特使。正如巴特洛梅娅所说:今天第一个救你的人,明天也可能第一个送你下地狱。
不止是巴特洛梅娅,世人皆如此。
这世上最好的骗子,一定要先骗自己。自己都不信,怎么会让旁人相信?所以约瑟翰▪庞麦郎坚称自己来自台北,而不是陕北,洪秀全坚持自己是上帝家二小,而不是郁郁不得志的穷秀才。
贝妮迪塔同样如此。
出身贵族,爹妈富足。家道殷实,信仰上帝。识文断字,坚持理想。救人危困,道德高尚。天资聪颖,肤白貌美。
老修女都告诫她做人不要太过聪明,这份骨子里剔除不尽的卓尔不群,加上宗教氛围熏陶和“神迹”加持,自然不肯久居于人下。
成年后的她有了更多作为人的感受,更因为野丫头巴特洛梅娅的出现开始了对身体有了别样的认知。也正是这种情况下她听从上帝,又听信于自己。
爱耶稣就是爱一切,爱一切就是爱世界,爱世界就包括爱自己,这种自洽让她有更充足的理由坚信,自己就是耶稣的妻子,自己就是神向世人发声的那个圣母。
如此一来,肉体的欢愉不仅不会让她觉得羞愧,玷污信仰,反而让她能够自我重构,获得内心的和平安宁,甚至心安理得。进而又在一次次怀疑与被怀疑中笃信自己的正确即神的正确,耶稣没错,自然我也没错。
最终,她获得了绝对的解释权。
反观之前,神的解释权都在教会,或者说都在男人手里。他们享受着一切美好,以神明的“旨意”降罪于众生,可唯独在疾病灾荒面前无动于衷,一脸鄙夷的躲在豪华座驾或者城堡里。
相比他们,圣母是不是更好呢?
权利包括一切。
除了解释权,统治权,更有对肉体愉悦的获得权。且不说中世纪的黑暗,就是近期欧洲教会爆出的种种丑闻,哪个不是令人发指。
也正是这样,拥有巴特洛梅娅的身体,一起享受性的欢愉,就成为贝妮迪塔获得绝对权力的必要一环。
至于贝妮迪塔是否真的得到神迹,成为圣母,各位见仁见智。唯物主义者可以说她在虚构传奇,狂热教徒可以说她被丑恶歪曲。即便是科学昌明的今天,宗教仍旧是人类跨不过去的坎儿,又何况那个特殊的历史阶段呢?
影片最后她走向修道院的背影,预示了她与宗教的密不可分。从这点上来说,她是虔诚的,是不计后果的,是把自己一生与宗教牢牢绑定无法割舍的。
保罗▪范霍文真的够大胆,从情欲戏的画面表现,到质疑神权和宗教的可信度,这个荷兰的法外狂徒总是带给我们惊喜。认识肉体,认识自我,认识世界,解读世界,或许是老范头毕生的电影追求。他对体制与强权的极端对抗一直如此,癫狂的镜头语言也就在所难免。
大家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