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林收买赌徒许宝凤为其调查翠平的身份时,他说了这六个字:
乱世就是舞台。
《潜伏》呈现了一场乱世,也呈现了一场人性百态的舞台,有的人可以为了信仰忍受非人折磨甚至是牺牲生命,如宁死不屈而不惜自断舌头的秋季,如因已暴露而几秒钟就决定以死完成“灭虫行动”的廖三民;有的人为了权力尔虞我诈,如为了坐上军统天津站副站长而内耗的陆桥山;有的人只为金钱而丢掉做人的底线,如不顾原则只有生意与价码而倒卖情报的谢若林;有的人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而贪得无厌,如以爱好古董字画而利用手中权力疯狂敛财的吴敬中……
大公无私的人,为信仰尽可“失”,自私自利的人,为私欲只为“得”,得与失之间,其实也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高度。
秋季失去了舌头,廖三民失去了性命、翠平失去了相守相伴、余则成失去了常人该有的自由与个人生活…..他们是“失去”了,但他们更“得到”了,失去让他们的结局显唏嘘,但得到却让他们的一生受人敬仰。
除了这些人,剧中还有一个人,她同样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爱情和信仰,她就是左蓝。
在李涯设计左蓝、暴露余则成的阴谋里,她明知危险,且在翠平及时赶到告知她有埋伏的情况下依旧往圈套里钻,只为抹去余则成身上的嫌疑;出门意外遇见马奎,在被马奎背后暗算中了一枪后,面对返回的翠平,她故意装作没事劝翠平赶紧离开,只因翠平的安全就是余则成的安全。
左蓝仰面而倒,这个集美丽、才华勇敢与信仰的女人,她的牺牲,令人痛惜,更令人意难平,而为什么左蓝一定要死?
01 余则成的成长
左蓝之于余则成,有两种意义。
一种是信仰。
余则成和左蓝是一对已经谈婚论嫁的恋人。
很明显的是余则成的军统身份和左蓝的共党身份成为横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不明显的是这种各自为营暗自为余则成的信仰撕开一道口子。
当余则成见识了实为共党的吕宗方为保护他提前开枪、拒绝共党帖老板策反又被其当街相救的光明和戴笠特使叶子明以军需物资为噱头实为赎回戴笠与胡蝶的私人物品不惜与日本人做肮脏交易的黑暗时,一心抗日而极具民族大义的余则成开始动摇信仰。
在被日伪暗杀而侥幸活下来后,余则成选择加入共产党,但此时,一种信仰的破灭和另一种信仰建立之初,余则成加入共党的动机与时机并不纯粹,或者可以说,他或许就是为了和左蓝在一起,为左蓝而信仰共产主义。
而左蓝的牺牲,一方面让余则成深受情感的打击,却能让他真正开始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人生,悲伤是一种动力,更是一种觉醒;一方面让共党方真正从根上、从余则成个人身上相信他加入共产党的动机,可以说,左蓝的牺牲是一种“悲伤的契机”,一个令余则成坚定信仰,共党方彻底相信余则成之始的契机。
加入军统被欺骗了8年,余则成对叶子明说“在下有些恍惚,不知道在为谁战斗”,被日伪暗杀侥幸活下来后,他对董先生说:“我不想为军统做事,我要去延安…只要跟左蓝在一起,干什么都行”;左蓝牺牲后,他拿着左蓝遗留的《延安文集》“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所不同……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余则成越读越慷慨激昂。
从左蓝牺牲开始,余则成的信仰才真正变得纯粹且高大,以此为转折,余则成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潜伏,并一生为之践行。
一种是弱点。
左蓝的共党与未婚妻身份,为余则成带来了很多“不利”。
重庆时,余则成监听共党的群英会,他听到了左蓝的声音,并等左蓝离开之后才给行动队发信号,从而让抓捕一空,尽管余则成抹去了监听记录等等,但余则成做得多了,危险也就多了;天津站时,吴站长得知左蓝与余则成的关系后,不惜动用佛龛调查左蓝身份,并一而再地在余则成面前有意无意提及,是怀疑,更是一种警告;李涯使计假意让余则成策反左蓝,实为一来诱捕左蓝,二来暴露余则成。
可以说,左蓝的存在,是余则成的弱点。
但凡左蓝身处危险,余则成不会无动于衷;但凡左蓝与余则成有所接触,对方就能从中抓住把柄;但凡左蓝在,余则成身上的共党嫌疑就不会被抹去。
而左蓝的牺牲,让潜伏在军统的余则成少了顾虑,也少了军统一些无端的猜忌和无尽的调查。
左蓝用她的牺牲促进了余则成信仰的觉醒,也让潜伏在军统的余则成少了羁绊,而一个人,一旦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一旦少了前进的阻碍或弱点,他就成长为了一名真正的战士。
左蓝,“这个女人身上的任何一点,都值得被爱”,的确如此。
02 余则成和翠平的潜伏
余则成与左蓝是一对真情侣,而余则成与翠平是一对假夫妻。
余则成与左蓝有多相爱?
左蓝身处险境,余则成不惜触犯纪律,也要为左蓝抹去不利的监听记录和拖延时间,到共党聚会地点实施抓捕时,他偷偷拿走左蓝遗留的围巾;秋掌柜被抓后,左蓝成了余则成暂时传递情报的站点,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忍不住地相拥和亲吻;李涯给两人设了圈套,左蓝为余则成安全不惜以身试险更丢掉性命,余则成为救左蓝,想尽办法从洪秘书手中套得情报并以“将茶叶送给克公同志”惊险地传递给翠平,彼此都在为对方考虑。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真心真情越真、越入骨入心,就越能成为余则成和翠平以假夫妻名义潜伏的矛盾集中点。
要知道,“假夫妻”在自己看来是假,但在别人看来就一定要真,而一段假的感情要看起来真,很残酷地说在很大程度上,它就不容许有其它的真感情在,一旦有,就是假夫妻关系的两人随时都要面临的挑战和威胁,而这不仅影响个人心里,也影响假夫妻彼此的相处。
而左蓝的牺牲,给了余则成和翠平不一样的东西。
给了余则成信仰与接纳。像我上面写道过的,余则成从军统到共产党,是有受左蓝影响的,且在左蓝牺牲后,他才真正完成精神与信仰的真正升华;余则成的接纳,是左蓝牺牲后,他能在心里给左蓝留一点空间的同时,也能腾出空间去接纳新的情感,不管这个情感是真还是假,否则,整个身心被左蓝填满,余则成与翠平潜伏时的相处不可能没有顾忌。
给了翠平愧疚和承认。左蓝背后身中一枪,对返回来的翠平强忍痛楚故装没事,让翠平深以为左蓝没事,得知左蓝牺牲后,翠平痛哭“我过去就是太鲁了……还是腿脚不够狠”,深深地自责和愧疚溢于言表,除了自责,左蓝最后一刻不顾自身安危“你的安全就是他的安全”,让翠平深深为这个女子折服,并由衷对左蓝升腾出一种敬仰和认可感。
左蓝的牺牲,让余则成坚定地走向共产主义,让翠平一辈子都心怀感恩与愧疚,也让余则成和翠平以“夫妻”名义的潜伏任务得以最安然地完成。
潜伏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牺牲,也是一种成全。
03 战争的内核
纵观《潜伏》,重在内战,一个“内”字就已经展现了斗争的复杂性和残酷性,而左蓝的牺牲,就体现了战争的本质内核。
第一种:残酷。
左蓝,让我想起了《历史的天空》里的东方闻英,她们在剧里都是完美的人,也都有着彼此最动人心扉的爱情,但最后,在即将步入婚姻时,却因身负的责任与使命而抱憾牺牲,成为两部剧中最大的意难平。
左蓝,她美丽,齐肩的短发,穿着得体的军装,飒爽多姿;她有才华,她以真名翻译进步书籍,并发表在报刊上,且有当过教师的经历;她有思想,她并不如余则成认为的只要抗日战争胜利国家就能太平并坚定地站在正确的大道上;她有信仰,坚持共产主义信仰,并以此影响身边的人,成功让余则成加入共产党。
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仅因背后中了一枪甚至拒绝可以活命的机会而“轻率”死去。
当完美以一种不完美的结局呈现,其实更彰显了战争的残酷性,而如左蓝这般的人,其实只是一个缩影,她代表了无数为革命事业不惜奉献生命的践行人,是他们用生命唱响了最美的绝唱,也撕开了战争最显残酷的一幕。
第二种:传承
《潜伏》里有两个对比的镜头足够令人动容。
一个是左蓝牺牲后的镜头。在左蓝强忍疼痛仰面而倒后,她的目光随即暗淡,表情也凝固,而此时,被左蓝伪装“蒙骗”的翠平却以为任务顺利完成后脸带兴奋与激动地奔跑在回家的路上,一个静,一个动,一个生命逐渐定格,一个挥洒生命的澎湃;
一个是余则成和晚秋成婚时。余则成在台北与晚秋结成夫妻,两人望着结婚照,余则成满脑都是翠平的影子,而此时,远在老家村镇的翠平却抱着出生不久的女儿孤独地望着回村的山路,一个幸福地望着,一个期待地望着,一个梦想成真地在一起,一个再也聚不到的一起。
而这三个女人,几乎组成了余则成潜伏的一生,在这四个人之间,我更看到了两种“传承”。
左蓝用生命掩护余则成,她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她将使命传递给翠平;翠平背负责任与使命,带着左蓝的遗志奔跑、继续掩护余则成;以余则成不回,翠平就不能不踏出村子一步为代价,翠平的一生都被禁锢,而晚秋继续走着翠平的走过的路,都是为了余则成的潜伏。
左蓝以牺牲将最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传递给余则成,而余则成将这种最光明大道的思想传递给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晚秋,余则成与晚秋重获新生,信仰的火从来不会熄灭。
战争与斗争总会有牺牲,只是牺牲的东西不一样而已,但传承的力量永远坚挺。
写在最后:
左蓝的牺牲,我挺意难平的。
但她的牺牲,换来了余则成真正的信仰觉醒,让他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她的牺牲,让余则成和翠平以最“真实”的“假夫妻”关系暗行潜伏计划而少了隔阂;她的牺牲,揭开了斗争的残酷性,同时也传递了信仰的力量,她的死,重于泰山。
在余则成送走晚秋时,对于晚秋,旁白有这么一句话:
即使终结了爱情,但却复活了生命,上路时,她有憾无悔。
我深感:“有憾无悔”,是即将走上这条路的晚秋,也是千千万万已经走上这条“路”的人一生的写照。
左蓝,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