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8岁的三轮车夫蔡伟,蹬着破三轮车穿梭在人潮中,庸庸碌碌。
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未来?
但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几个月后,蔡伟居然走进复旦大学的校门,以高中学历直接读博士,是复旦百年校史上第一人。
三轮车夫一夜之间逆袭成为复旦博士?蔡伟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传奇经历?
如今12年过去了,他过得怎样了,他的传奇还在继续吗?
蔡伟,1972年出生于辽宁锦州的一个工人家庭。他从小喜欢临摹书贴,每当遇到生僻字时,便会查字典,以及查找其背后的典故。时间长了,老师遇上生僻字,也会找他要答案。
小学、初中时期,蔡伟的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还考入了当地高中的尖子班。
可是,上高二那年,蔡伟在《文史》杂志上看到一篇裘锡圭教授的论文后,一下子爱上了诗词歌赋。从此,他常常跑去锦州图书馆,一年多时间,他看了300多本书。
后来,他读了蒋礼鸿先生的《义府续貂》,更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古文字,以至于他把图书馆里的语言文字类门书籍,通读了一遍。
他说:“这段经历开拓了我的眼界,也让我认清了我想追求的是什么。”
1991年,蔡伟参加高考,语文成绩数一数二,其他学科是一踏糊涂,他毫无悬念地落榜了。
领高中毕业证的时候,班主任说:“像你这样的情况,复读也白读,这辈子别指望上大学了。”当时,蔡伟的脸有些挂不住,他尴尬地抿了抿嘴,颓丧离去。
上不了大学,家庭条件不允许他上技校,蔡伟只得进橡胶厂当了一名工人,开始枯燥乏味的三班倒。
稍有空闲,蔡伟就会去当地的图书馆,捧起《基础语文》、《说文解字》、《古文字学》等,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图书馆珍贵而又稀少的书,不能外借,他就跑去找馆长软磨硬泡,馆长才勉强同意让他抄写。
光一本《尔雅》,蔡伟就抄了20天。
那个用橡胶厂表格纸订成的简易笔记本,写完一本又一本。年深日久,笔记本越来越厚,堆满了墙角和床底。
三年后,蔡伟下岗了,他慌不择路,去了一家学校食堂后厨做馒头,工资仅100元,他愣是咬牙做了一年。
一无学历,二无背景,三无技术,又生性木讷,蔡伟找工作屡屡碰壁,父母也时常对他冷言冷语。
一气之下,他选择了摆地摊,想着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看古书。
他买来一辆三轮车,绑上1米长的木箱,里面再塞上四个保温箱,用来买冰棍和冷饮。
每天清晨,蔡伟从七楼把重约40斤的保温箱搬下楼,蹬着三轮车到某商场门口,停下车,撑开遮阳伞,摆上香烟、饮料,然后从保温桶的夹层里,小心翼翼捧出《庄子》、《老子》、或是《韩非子》,随后拿了折叠椅坐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为了记笔记,他养成了捡烟盒纸的习惯。人们经常看见他将锡纸垫在腿上记笔记,记好后,平平整整夹在书页里。
有顾客来时,他才抬起头,“守株待兔”似的生意,买了二手书籍后,只能勉强糊口。
有顾客注意到蔡伟在看着线装古书,戏谑地问:“你能看懂?”蔡伟抬头只是呵呵一笑,又埋下头去。
摆摊期间,蔡伟成了家。妻子是一家报社的发行员,一个月工资600元。
他们两居室的房子里,没有装修,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倒是堆满了二手书籍和手抄笔记。
隆冬时节,锦州的温度达到零下10多度,夫妻俩交不起暖气费,屋子里冷风直窜,就算盖了三四床被子,夜半也常会被冻醒。
他们在生活上是能省则省,妻子曾心酸地说:“那几年,娘家地里种什么就吃什么,但无论多么困难,蔡伟也没放弃看书、买书,我理解丈夫的兴趣。”
有一次,他锁在楼下的车被偷,车上木箱里的几本古书也跟着不见了,他气恼了好几天。
古书就是他的命。
90年代末,蔡伟花大价钱买了一台二手电脑,登上国学网,经常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切磋交流。
每次上网,蔡伟都打开论坛和邮箱后,便匆匆下线。为了节约上网费用,他去了网吧,在嘈杂的游戏声中咂摸文字的甘甜。
在网上,蔡伟和他的偶像——古文字学泰斗裘锡圭教授,偶有互动。
1995年,蔡伟斗胆给裘老写了一封信,信中交流了古文字方面的一些观点和看法。哪知裘老很快回信,说:“不计功利,刻苦潜修,十分钦佩。”捧着回信,他像中了六合彩那么高兴。
蔡伟一直把这封信揣在身上,用来激励自己。
次年3月,蔡伟专程赶往北京,与裘老当面进行了一次交流,让他更加坚定了信心。
1997年1月,裘老在《文物》上发表《初探》一文,对《神乌赋》中“佐子”一词很是模糊。
蔡伟看到后,当即给裘老写信,说“佐子”应理解为“嗟子”,是叹词。裘老茅塞顿开,采纳他的解释,快速完成了一篇学术论文。
裘老打心底赏识蔡伟,成为他的忠实粉丝,对于他在网上的动态,一条都不放过,并多次鼓励蔡伟考研深造。
蔡伟跃跃欲试,但想到自己糟糕的英语和数学成绩,瞬间没了力气。
蔡伟除了给裘锡圭教授写信,还在几所知名高校主办的学术网站上,发表自己的学术观点。国学版主董珊说:“蔡伟对古书熟,引用辞例信手拈来,这种本事差不多是对古书了如指掌的老先生才能做到。”
2007年,蔡伟的妻子病重住院,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用。无奈之下,蔡伟厚着脸皮向亲戚借了50000块钱。
看着病床上形容憔悴、身体单薄的妻子,蔡伟的眼睛湿润了。她每天风里雨里送报纸,精心带孩子,忙于操持家务……而他的眼里却只有古书。
想到此,蔡伟觉得自己就是个混球,他抱过妻子,愧疚地在她耳边说:“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妻子拼命摇头,摇得他直落泪。
摆摊已不能维持生计,古书也不能当饭吃,蔡伟不得不踩三轮车,一天跑10来趟,能挣个三四十块钱。
他起早贪黑,穿梭在锦州的大街小巷,回家挨着枕头就能睡着,再也没时间摸古书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烦意乱,焦虑不安,尤其是每每路过图书馆时,他的心便如猫抓。
转眼一年过去了,蔡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境遇竟是如此糟糕。
有一次,蔡伟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写信给北大文字研究中心副教授董珊,诉说了自己的惨状。
信不长,但字字凄切,董珊看了很是动容,他即刻找到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教授刘钊,看能不能助蔡伟一臂之力。
与此同时,裘老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蔡伟更新动态,正满腹疑惑,四处打听他的下落。
裘老和刘钊教授一合记,决定聘用蔡伟为临时编纂员。
那天,蔡伟正载客,踩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他心里一惊,慌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接了。
“我们是复旦大学古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我们聘请你做临时研究员,可以吗?”
蔡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鸡啄米似的点头,连连说:“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
他决定不拉客了,回家把这一喜讯告诉妻子。
“我不踩三轮车了,我不踩三轮车了……”回家的路上,他含泪自言自语。
妻子听了激动万分,泪光闪闪地说:“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两人相拥而泣。
2008年,复旦大学古文研究中心,与中华书局,以及湖南博物馆,一起编纂《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为期一年。蔡伟应邀赴上海参与编纂,月薪3千,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古文字难认,大多还模糊不清,一列30个字,需要一张张翻阅竹简照片,写下注解,一天才能完成一支竹简。
蔡伟谨慎认真,虚心求教。遇到同事向他讨教,他也是倾囊相授,获得了古文字研究团队的一致赞赏。
教授们达成共识:吸收蔡伟报考博士,成为古文字研究的专业人员。因为,自2000年以后,复旦大学施行了一项制度,两院院士、杰出教授、和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指导老师,可以自主招收博士生,裘老有资格招收蔡伟。
编纂工作接近尾声,蔡伟心事重重。
裘老兴冲冲地找到他说:“复旦大学准备破格收你做博士生!”
蔡伟喜出望外,但旋即目光暗淡,说:“我的英语根本过不了关。”
“那就改考日语,日本也有同类研究。”
“可我只是个高中生。”蔡伟求助似的看着裘老。
“我们尽力帮你解决问题,希望你持之以恒。”裘老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说。
蔡伟陡地有了信心,拉着裘老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过多久,裘教授联名北京大学李家浩教授,韶关学院徐振武教授,上书教育部,请求特批蔡伟报考博士资格,教育部批复了同意。
那年6月5日,复旦大学的“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2009级博士研究生”通知书发给蔡伟,师从裘老。
握着录取通知书,蔡伟像握着把火,心里像跑着一群兔子,眼角不自觉溢出两行滚烫的清泪来。
他飞奔回家,父母、妻儿得知消息后,惊喜交加,纷纷和他抱作一团。
头发花白的老父亲,用衣袖揩了揩浑浊的双眼,颤声说:“我老蔡家烧高香了。”一激动,鼻涕落在了胡子上,他吸溜一下,赶紧擦拭,孩子似的笑了。
这晚,一家人破天荒做了一大桌好菜,以示庆贺。
一夜之间,蔡伟火了,媒体争相报道他。他不想太张扬,总是刻意回避镜头,还特意换了手机号,他深知,读博之路更为艰辛。
走进复旦的那一刻,蔡伟动情地说:“被伯乐们欣赏,被教育部特批,我很幸运。没有想到,努力真的改变了命运。”
坐进了梦寐以求的博士课堂,蔡伟心里并不轻松。正如刘钊教授所说:“蔡伟的语言学,历史学,考古学的知识,都有所欠缺,需要恶补。”于他而言,这是一种严酷的挑战。
在读博的同时,还需要花大量时间,补习本专业的本科、硕士课程,蔡伟的基础学科本就学得不好,重拾课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他的日语是零基础,从认字到发声,丝毫不比英语简单,他痛苦地揪着头发说:“我真的不想学什么日语,我只想学古文字啊。”但一想到裘老那充满希冀的目光,又把这一想法咽了回去。
没经过系统的训练,蔡伟刚开始只能写一些短小的文章,论文写不出来。后来的博士毕业论文,他是写了改,改了写。他无奈地说:“写论文好辛苦。”
基础薄弱,蔡伟注定比同学们走得缓慢。他废寝忘食,挑灯夜战,自己跟自己较劲。他说:“我格外珍惜在复旦求学的日子,因为我有充足的时间和一摞一摞看不完的书了。”
6年过去了,蔡伟终于修满各门课程,完成论文答辩,从复旦大学毕业,成为年龄最大、读博时间最长的博士生。
毕业后,蔡伟的求职路也极不平坦,他虽有博士学位,但第一学历是高中,年龄又偏大。半年时间,他投出二三十份简历,都石沉大海,令他十分沮丧。
就在蔡伟走投无路,准备再去踩三轮车时,突然接到了贵州安顺学院打来的电话,对方说:“你已被我们学院破格录取,请于xx日前来报到。”每一个字,如春雨,滴落进蔡伟干涸的心田,他顿时心花怒放,感动得只会说谢谢了。
蔡伟拿着手机飞奔着去厨房找妻子,妻子听后高兴得蹦了起来,两人抱在一起大笑,笑着笑着都流出了眼泪。
去安顺学院报到,蔡伟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随他去的,是80多箱古书,托运费花了四千多元。
没过多久,安顺学院又为蔡伟的妻子安排好工作,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安顺学院的人事处长解释说:“我们发现这位同志,在学术钻研方面有一种非常可贵的精神,同时在训诂学上也有较高的造诣。”
好运气,是靠实力争取来的。
安顺学院安排蔡伟教文字学和书法,他欣然接受。
站上讲台的那一刻,蔡伟感到神圣无比。看着年轻的学生们,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真心希望学生们能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因为,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蔡伟喜欢一个人窝在办公室里,享受被古书包围的甜蜜。桌上竖放着的电脑,记录下他无数次沉思过后惊喜的脸庞。他终于可以安然徜徉在古文字里,不再为生计所迫。
如今,蔡伟在安顺学院从事与古汉字相关的学术研究。研究中心的老师一般12点去看书,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才回家,睡一觉后,重复昨天的生活,他乐此不疲。
两年前,蔡伟正式出版了博士论文《误字、衍文与用字习惯——出土简帛古书与传世古书校勘的几个专题研究》,获得了不少好评。
如今,夜阑人静时,蔡伟时常会想起低头做馒头的自己,摆摊捧书的自己,奋力踩三轮车的自己,欣慰地笑了。
有一天,蔡伟特意去了当初摆摊的地方。街上行人如梭,商场依旧,但当年摆摊的只剩下一人,他感触良多,思绪飘得好远,好远……
从三轮车夫到复旦博士,从市井尘埃到象牙塔尖,蔡伟的身份在变,周围的环境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他对古文字的热爱。
很多人羡慕蔡伟的成功,希望能从他身上汲取点经验,他淡淡一笑,说:“就是热爱、坚持”。
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却常常半途而废,甘愿在日复一日的平庸里哀叹。
却很少有人能像蔡伟一样,紧抓住梦的手不放。
他的经历告诉我们,倘若在心里认准了路,无问西东,走下去总能看到光亮。
苦心人,天不负。
本文作者:枫蕊
责任编辑:柳叶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