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黄鹤楼。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云梦大泽,百湖之市。从高空俯瞰,飘带一般的长江汉江,还有星罗棋布散落如珍珠一般的湖泊,簇拥着一座巍巍大城,这里就是湖北省会、中部地区特大城市武汉。秋高气爽时节,来到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目之所及尽是大小山峦、湖泊河川,我们又会从中欣赏到怎样的江山胜景、人杰地灵呢?
剑胆琴心两相济
一地有一地的“地标”。武汉的“地标”是什么?估计不少人会推举黄鹤楼或长江大桥。但更多的武汉人想炫一炫的,却是古琴台。
这一方汉白玉筑成的方形台,体量不过20来平方米,文化含量却不容小觑,它是中国音乐文化古迹,相传为伯牙抚琴之处。因此,古琴台与黄鹤楼、晴川阁并称武汉三大名胜,有“天下知音第一台”之称。
不论是否到过这里,一说起古琴台上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人人都会心驰神往。相传,春秋战国时期,琴师俞伯牙于此抚琴,偶遇樵夫钟子期在此避雨,偷听其演奏。伯牙觉察到有听者,便将其请出,专为其抚琴。一曲既毕,子期赞道:“壮哉!巍巍乎志在高山。”准确道出伯牙心境。伯牙于是换一种主题,鼓一曲寄托清流于心头奔放的乐曲。没想到子期又准确听懂了,赞道:“美哉!荡荡乎意在流水。”伯牙大喜,人生难得一知音,两人于是拜交为挚友,约来年再会。
谁知第二年,伯牙兴冲冲赴约前来,得到的却是子期病故的消息。伯牙悲痛万分,寻到子期墓,墓前再抚琴一曲《高山流水》。山青青水碧碧,山水相依多和谐,青山长挺水长流,不负与君相思情。曲终,余音袅袅,琴在人去,看身边汉江郁郁寡欢,无尽哀思逐波逝,伯牙愤然扯断琴弦,摔碎琴身,发誓永不鼓琴。
这故事优雅而悲壮,那弦断琴破之绝响,古往今来回音不绝如缕。说的是音乐,但似又超出了音乐。那还说了什么呢?大约还说了情,说了理;说了英雄莫问出处,失却永难再追;说了相知天涯比邻,积怨咫尺千里;说了惺惺相惜多美好,冤冤相报何时了;说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故事让人沉思,让人品咂,让人悟理。
回头再看武汉,这座美丽的江城就不再只是字面上的“武汉”——孔武强健的汉子了吧?多年后,“汉阳造”的清脆枪声结束了统治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从历史纵深迤逦而来的一座小小古琴台,让武汉这座英雄城又平添了几分风雅,刚柔相济,剑胆琴心。
黄鹤楼上知音人
当代诗人余光中在他的名作《寻李白》首句便惊呼:“那一双傲慢的靴子\至今还落在高力士羞愤的手里\人却不见了”。上哪去了?仗剑游天涯去了。李白走过许多名胜古迹,并留下杰作。其中黄鹤楼是不得不说的一处。
李白喜欢黄鹤楼。
大凡读书的中国人,都熟悉李白那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他站在蛇山上的名楼,望着乘舟远去的好友孟浩然吟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一条倒映碧空的大河,托一叶鼓满的征帆,顺流驶向东方天际。这帆影这碧空,这楼这江,奔涌的哪里只是江水,分明就是友人相知相惜的依依深情。
年长李白十多岁的襄阳人孟浩然,给予了李白诸多关照,甚至还做起了月老,牵线李白与安陆许氏,使二人结亲。所以,李白作为“女婿半子”,对这片土地感情格外深。他在诗中高呼:“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李白不仅爱脚下这片土地,连慕名而来的游览者,他也全力推举。比他小了三岁的河南人崔颢,写了一首《黄鹤楼》,李白不惜抑己扬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试问,何人有如此雅量?都说文人相轻,诗文是自己的好。可李白不是这样,只要对方是真好,他一定倾情赞颂。连西晋人张翰写了句“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他看了觉得好,隔了几个朝代都遥送喝彩:“张翰黄花句,风流五百年!”成隔代知音。
客观来说,李白满腔热情所赞叹的这些诗人,成就并不及其本人。但李白能够发自内心地欣赏他人,真诚认识他人的长处、汲取他人的长处,从而去充实和提升自己。
知音难得,难就难在能有胸襟容纳对方,真心欣赏对方,并给对方信心和正能量。而不是肆意打压对方,贪婪攫取对方。知音就是彼此双方一同愉悦,共同提升。
知音何处寻?请到黄鹤楼上来。
抛却私利讲公利
民间有谚语,说汉口是“八百年前一堆沙,八百年后百万家”。作为武汉三镇商业中心的汉口,比起隔水的武昌和汉阳,历史要短暂很多。其发展迅速,后来居上,离不开勤劳智慧的人民,离不开善于把握机遇的工商巨子,还离不开为这座城市发展提供基础支持的为政者。
晚清名臣张之洞就是武汉的城市知音。
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张之洞上奏朝廷,建议在中国腹地修筑一条铁路,以贯通南北,并主张先修芦汉,自北京卢沟桥至汉口。他认为铁路之利,以通土货厚民生为最大,“是铁路之利,首在利民。民之利既见,而国之利因之……利国之与利民,实相表里。”而芦汉铁路是“干路之枢纽,枝路之始基,而中国大利之萃也”。朝廷准奏,调其任湖广总督。
张之洞参与督办的芦汉铁路,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京汉铁路。芦汉铁路于1906年全线正式通车,改名为京汉铁路。京汉铁路的全线贯通,打破了依赖水道与驿道的传统交通网络格局,“九省通衢”武汉纵向的铁路线不仅缩短了交通时间和距离,更大大提升了运载力,有力推动了汉口商业贸易的发展。
张之洞督鄂前后十余年。他在武汉主持创办了汉阳铁厂、汉阳兵工厂等系列近代企业。汉阳铁厂是中国近代最早的官办钢铁企业,中国钢铁工业就此蹒跚起步。
汉阳铁厂生产的铁轨,质量过硬,有些铁路上至今还在使用。汉阳兵工厂生产的枪械无论在旧民主主义革命还是新民主主义革命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汉阳造”成为当时枪械的名牌。孙中山称赞张之洞是“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
张之洞还是个清官。他一生经手筹建官办新式企业无数,钱款数额巨大,并非没有机会敛财,但他绝不从中渔利。张之洞收入不低,总督每年的薪俸一万多两银子,但他天性仗义疏财,又重教兴学,没在贵州做官,他却捐款在贵州安龙(他的出生地)办了所小学,还出钱买书送给该校。慈禧赏他5000两银子,他自己再加1.2万两,在祖籍河北南皮办了慈恩学堂(南皮一中)。张之洞说:“私利不可讲,而公利却不可不讲。”
张之洞大手笔牵头修筑了芦汉铁路、粤汉铁路、江浙铁路、川汉铁路,身边人怂恿他在老家南皮修铁路,他却不允,只因当时老家城市格局不具备。这种眼光和襟怀,与那些掌管要职纷纷把线路往自己老家“引”的官员比,高下立现。
武汉人民也没有忘记张之洞。张之洞任湖广总督时为治理水患,主持修筑起后湖长堤,后人将这后湖长堤称作“张公堤”。如今的张公堤旁建成了规模宏大的张公堤城市森林公园,东至长江江滩,西南至汉江江滩,为武汉最大的城市公园,集生态防护、休闲旅游、教育科普、户外拓展等功能于一身。今年,武汉新开了一座张之洞体育公园,特点是科技含量高,市民称之为“张之洞智慧体育公园”,它的地址为汉阳琴台大道388号,与古琴台一脉相承。
青山绿水百姓心
经过历代仁人志士的流血奋战,武汉终于真正结束了“黄鹤知何去”的历史,人民当家做主人的日子来了。此后,一代一代的官员留下了不凡政绩。
张体学是武汉的山水知音,更是人民的知音。
新中国成立后,河南人张体学来到湖北省委省政府工作,他对湖北人民的大贡献之一,就是修路筑水库。
为深入调研当地百姓的生产生活状况,1957年,张体学深入高山峡谷,走访考察。当地为他们一行准备了5匹骡马,供工作组驮行李和骑乘,张体学却坚持步行。在泥泞险峻的山路上一天少则走五六十里,多则走八九十里。一行人走到哪里就住在哪里,住下来后,张体学就到群众家里到处去看,有时向骡马店老板了解情况。来去地方干部也不迎送。
一路走来,张体学切身感受到了山区的落后状况。他决心打破交通瓶颈的制约,提出“山区的财政应集中力量发展交通”。经过艰苦奋战,一条条公路相继建成,汽车喇叭唤醒沉睡的大山,山区面貌因交通改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湖北江河纵横,湖港交织,水资源丰富,张体学身为湖北省长,对湖北水利工程提出了“全面规划,综合治理,统筹兼顾,局部服从全局,依靠群众,勤俭治水”的原则。好山好水,湖泊众多,千万不可盲目地掠夺性开发,只要牵住长江和汉江这两个“牛鼻子”,整个湖北的棋局就活了。
汉江是长江最大支流之一,汉江流域内雨量充沛,径流丰富,每遇洪水却易成灾,洪枯变幅很大。为了根治汉江、化害为利,张体学多次向中央提议修建丹江口水利枢纽。
张体学经常是白天在省政府处理公务,晚上则坐汽车直奔丹江口。当时丹江口有10万民工,工地上到处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从工程正式开工日到第一期围堰基坑开挖完成的整整8个月,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丹江口工地,现场指挥,经常与民工一起挑土抬石。许多民工见了他都会亲切地呼一声“张省长”,他也微笑点头,愉快地答应一声。
张体学认为当湖北此时的省长就是要管好山水,山水管好了,就是造福子孙后代。丹江口水库建成后,成为我国“南水北调”中线方案的重要枢纽。
1973年6月,湖北英山县的岩河岭水库正在设计,张体学抱病到英山了解建设蓝图。他问当地干部,水库在湖北与安徽交界处,能不能让水也流到安徽?见对方面有难色,就呵呵一笑:“要有点风格嘛,我们是中国共产党,不是英山共产党,也不是湖北共产党。”在他的支持下,岩河岭水库两省共用,成了团结友谊的象征。而此时,张体学同志已是癌症晚期。
青山有幸埋忠骨。主政一方的官员,懂得与山水和谐依存的道理,既能够开山辟路、又保护绿水青山,这不正是大自然的山水知音、是百姓的知音吗?
如今,巍巍三峡工程让高峡出平湖,丰沛的洁净能源输送到各地。今年河南水患中,汉江崔家营航电枢纽面对上游水流之外叠加的河南唐白河支流水量,通过科学调度,有效分担了上游和河南的压力,安全度汛。参加过当年兴修丹江口水利枢纽的老水利前辈,捧着江水说,好啊好啊,我们也给老省长的家乡减负了,为他做贡献了!
江水无言。
江水流着百姓心!(刘惠玲 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