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个世纪70年代的大多数少年而言,许多人的文化积累轨迹大概是这样的:看小人书,也就是现在的连环画,看电影,再然后,就是看小说。几乎每一部电影,都有同名的连环画,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连环画都有相对应的电影。至于看小说,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可以看到的书非常少。
在我们当地,看小说被叫做“看大书”。不知道为什么,当地老辈人的刻板印象里,总把“看大书”与不健康的东西联系起来,长辈人大多反对我们未成年人看小说。
从上学开始,看小人书就是我最重要的课余爱好了。但是,妈妈连我看小人书也反对,更别说看大书了。所以,我看小人书和大书一般都是偷着看的。
那时,每个家庭都不富裕,自己掏钱去买小人书的很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小伙伴们相互借着看。
记得有一次,我借了满满一书包的小人书,趴在炕上,一本本看得入了迷,忘记了吃晚饭,也忘记了天黑。直到妈妈把我装小人书的书包一把抢走,边走边说:看我不全给你烧掉。这时,我才知道坏事了。赶紧苦苦哀求,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一书包的小人书早不见了踪影。那天晚上,我很久没有睡着,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向小伙伴们交待,痛苦极了。不想,第二天一早起来后,事情却有了转机:我见到妈妈冲着我笑,同时,看到了我的那个书包。妈妈说:记住,干什么都要有时有晌。
我非常感激妈妈没有烧我的小人书。可是,在那个知识饥渴的年代,我却经常忘记妈妈的话,在天黑后借着昏暗的油灯看着我能够讨借来的小人书和小说。
我大概是从小学3年级开始看小说的。至今还记得,我看的第一部小说是《连心锁》,一部描写朝鲜族战士参加中国抗日战争的小说。为了看小说《桐柏英雄》,我曾经逃掉在学校的午睡时间,步行近10里地,到镇上去租借小说。印象最深的,还是看小说《苦菜花》,那是终生难忘的特殊记忆。
70年代中期,是我们国家地震频发的时期。1975年2月4日晚,家乡发生了里氏7.3级地震。因为离震中很近,我们的山村震感也非常强烈。
那天晚上,一个远房表哥在我们家里聊天,我借此机会坐在灯下偷看冯德英的小说《苦菜花》。正看到冯大娘在牢里被拷打折磨的那段,突然,炕晃了起来,电灯也灭了,刹那间,挂在墙上的镜子哗啦一声就掉了下来。
“地震了”,妈妈喊了一声,匆忙间拉起我就向外跑。因为匆忙,我和妈妈都没有穿鞋。外面是铺天盖地的白雪,我站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那本《苦菜花》小说。妈妈见状非常生气,一把夺过书,扔在了雪地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地震。在妈妈看来,儿子的生命远比一本书重要。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够知道轻重。这也是我第一次没有因为妈妈妨碍我看书而生气。我在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捡起了那本已经有些破旧不堪的小说,默默地把它收好。
那天晚上,爸爸没有在家,他到县城出差,离震中仅有40公里左右,我们都为爸爸着急担心,尤其惦记着当兵的哥哥,不知道军营里会是什么样子。好在一切平安。爸爸第二天回到了家。后来,哥哥也来信报了平安。
那时已经临近春节。大队的广播站不时地广播与地震有关的消息,提醒人们注意安全,不要在屋子里面过夜等等。我们只能在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搭起了简易的地震棚,里面砌一铺炕,可以烧火取暖。那一年,我们度过了一个特别不一样的春节。
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我还是偷偷地看完了《苦菜花》这部小说。
这部小说是作家冯德英“三花”系列作品的第一部。以胶东半岛抗日战争为背景,以冯大娘一家为主要人物和故事线索,描写了一系列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里面既有冯大娘,娟子、赵星梅、秀子,杏莉等女性、女孩平凡而光芒四射的形象,也有冯仁义、姜永泉、德刚、德强、纪铁功等男性及热血男儿的高大形象,还有王唯一、王柬子、宫少尼等地主、汉奸特务等反面形象。小说讴歌了胶东人民和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不屈不挠、敢于斗争、敢于牺牲的英雄主义精神。一系列正反面形象跃然纸上,或鼓舞着我们的精神,或教育我们爱憎分明。
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苦菜花》,让故事更加广泛传播,演员曲云在银幕上塑造的英雄母亲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电影中的插曲很好地配合了剧情的发展,表达了穷苦人饱尝苦难、斗争中守望,最终迎来胜利的心情和心境转换。
有道是:打鱼的人经得起狂风巨浪,打猎的人哪怕虎豹和豺狼。“苦菜花”是苦的,经过苦难锤炼的精神和意志是有强大生命力的。
经过洗礼,那本曾经被扔在雪地上的《苦菜花》在我的心中更加具有分量。在人生的道路上,小说中讴歌的英雄主义精神,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和我们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