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张慧 陈悦
电影《我和我的父辈》在国庆热映，作为曾经的中蒙边境老骑兵，赵兵约上同为十几年老兵的父亲一起看了电影。影片中，骑兵团驰骋而过，气势磅礴的场面令赵兵动容。
“当年的骑兵根本没有这么好的马，这马一看就是纯血马。”观影时，赵兵对父亲小声说道。说话时，他的目光也时刻不离那些奔腾的马匹。
对战马，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2001年至2013年，赵兵服役于我国中蒙边境最后一支骑兵部队。1996年12月入伍时，赵兵18岁，当了20年兵，其中14年是在骑兵部队度过，那是他一生的黄金时代。
在中蒙边境的骑兵营服役
2001年7月10日15时36分，这一时间令赵兵记忆深刻，它标志着一段完全陌生的经历即将展开。当时，他从军校毕业，分配到内蒙古军区。在干部科的办公室，他被通知要去骑兵营任职。
“我一听到‘骑兵营’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惊的状态。”彼时，赵兵已在部队5年，完全不知道中国还有骑兵部队。或许是出于习惯，或许是想记住这个时刻，他特意看了一眼时间。
骑兵部队驻扎在中蒙边境，对外可支援边防，对内可以树立一种形象。初到部队，眼前的景象加剧了赵兵心中的落差。营房是平房，战士们都晒得黝黑，老兵走路时，双腿会呈现不同程度的罗圈腿，他们的衣服上，也沾染了马粪的气息。
影视剧特写中，骑兵冲锋陷阵，马上端枪射击，如履平地。其实，在高低起伏的草原上行进，有许多不可预知的事，掉马是常事。
赵兵所在的骑兵部队身兼步兵和骑兵两种任务，因此，他和战友不光要训练骑兵的训练科目，还要掌握步兵的所有训练科目。光是射击这一项，骑兵的训练就要难得多。因此，每一位优秀骑兵射手的练成，都要经历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完成从量变到质变的积累。
在普通人的体验中，骑马和优雅、休闲相联系。但在骑兵营，不管是干部还是战士，每天除了正常的训练执勤任务，还要自己饲养军马，每天进行三次饮水和喂料。在内蒙的高寒地区，马匹除了夏季可以自由放养，还有七八个月时间要圈养。每天，都有部分战士忙活着添饲料。
虽然马匹的身体经常梳洗，但是每每训练，运动量很大，马的出汗量惊人，时间长了，“人马不分，人马合一，马有人的味道，人也有马的味道”。
最狠的一次，从马上摔出8米
“我们当时有一句口号，上马是骑兵，下马是步兵。”在人马结合的情况下，赵兵要完成很多技能科目的训练，如乘马斩劈，乘马射击，人马合一等。
世界上最优秀的马，也不能如车船一般行进平稳。许多战士包括赵兵，在训练时从马上摔下来。摔得最狠的那次，赵兵从马背上飞出去将近8米。
那时，整个连队进行冲锋训练，翻过矮山后，出现了一段约两公里长的大斜坡，马向山下冲去，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超过自身极限。在这种情况下，赵兵的马为了躲避障碍物，来了一个急刹闪躲，赵兵直接飞了出去。
群马齐奔时，个体的马匹也像被集体情绪所感染，只要集体不停止，马就一直奔跑。赵兵掉马后，大马群已经跑出了很远，赵兵的马因为惯性也冲出去两三百米。令他感动的是，马儿兜了一个小圈，竟又回到了自己身边来。
“人和马经过长时间接触，有种难以言表，难以想象的感情。”赵兵说，有的战士会偷偷地把鸡蛋、餐后水果省给军马吃。就像忠犬八公的故事一样，马也会守候一个主人。他有时甚至感到，人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稳固、更坚定。
至今，赵兵仍清楚记得自己的军马有什么习性。他猜想，如果哪天人马再相逢，它可能还记得自己。
“现在还会有骑兵？骑兵部队能干什么？”军校同学和战友的询问曾令赵兵内心尴尬。
戎马多年，赵兵心中已有答案。“我基本上都是这样回答他：不管是什么兵，首先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部分，是一个兵种。这一支部队的背后，代表的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传承。”
赵兵介绍，在三大战役中，有很多骑兵部队存在。敌我装备悬殊时，骑兵部队是非常珍贵的兵种，是非常有战斗力的突击力量，他们为中国的解放事业做了很大贡献。骑兵延续至今，仍有其存在的意义。
即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当下，在一些边防地区、机械化无法顾及的地区，仍保留骑兵。赵兵驻扎的地方，冬季最低气温在零下40摄氏度，机械失灵，但是军马仍可以使用。
在少数民族地区，每逢重大节日集会，赵兵所在的骑兵部队基本没有缺席。表演方队礼仪、呈现训练科目内容等，也是间接展示当地驻军力量的一种形式。
从骑兵到骑手
军旅生涯20年，赵兵的兵种经历丰富，他做过步兵、骑兵、侦察兵、警卫，还当过防化兵。
“基本上，我的黄金年龄20年都是在部队度过的。它占据了我很大一部分人生长度，也拓宽了我的人生宽度。”赵兵说，他和父亲也时不时聊起军营生活，因为它已经成为一种基因，刻在了骨头和血液里。
当年的战友奔赴全国各地，进入各行各业。为了更好照顾家人，2016年12月退役后，赵兵来到上海创业。他想趁着年轻证明：经过部队的锻炼，自己并不是一个完全与社会割裂的人，一定还能做点事情。
偶然机会，赵兵应聘成为生鲜电商的一名骑手，这是他的主动选择，“我要到一线的门店，我就要当小哥，这是最基层的一个岗位。我觉得，进入一个公司，就要对它的运营非常熟悉才可以，这可能也是我的做事习惯。”
赵兵说，军旅生涯造就了自己性格中的坚持，甚至可以说，会有一些执拗。面对困难时，他能以超乎寻常的韧性和毅力去完成，这是20年经历所带来的最大转变。如今，赵兵已成为一名高级选址经理。
“其实在当下有点浮躁的社会里，军人的坚毅，或许是社会特别缺少的一种品质。”赵兵希望，退伍的老战友们，胆子要大一点，勇敢地投身到社会中来。
责任编辑：俞凯
校对：丁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