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喜轿上的这人就是我,画着新娘妆,穿着一身红衣,当天的太阳也格外的火红。抬我的那几个轿夫,一路上闲得无聊,居然让我唱曲给他们听。我真的很生气,本来就不想嫁人。
这几个轿夫见我不吭声,直接在那摇晃轿子,摇得我头晕,心慌,想吐。想起我的这桩婚事,又遇上了这种情形,我实在控制不住的小声哭了起来。
这几个轿夫听见哭声,带头的那位主动提议别晃了。我也真是命苦,我在家中排行老九,所以大家都叫我九儿。小时候,我因为最小,爹妈也最疼我,我的性子也变得比较野。可是,近几年村里不太平,家里的收成也不好。我爹居然把我许配给了隔壁村的李大头,那家伙50多岁了,一直患有麻风病,所以没娶上媳妇。
我爹这几年染上了赌博,欠了不少钱。李大头直接用一头驴子,我爹就答应了这门婚事。我真的太崩溃了,任我怎么吵怎么闹,我爹硬是让我嫁给李大头。
轿夫们经过青沙口,这地方长着成片成片的野生高粱,比人还要高。据村里人说过,这青沙口很邪乎,经常发生一些古怪的事情。前几年,王家的女儿走夜路回家经过青沙口,不知怎么地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衣衫不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那以后,王家的女儿再也不会独自一人经过青沙口。
忽然,有人大声喊着:“都别动,我是神枪三炮,我手里有枪,想活命的,就把腰带和钱放在前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的这人,用布袋蒙着脸,轿夫们看他手里有枪,谁也不敢动。其中一个轿夫解了自己的腰带,然后把身上的银钱都放了过去,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做了。
轿夫们听三炮的吩咐,都退到了一边,全部趴下不许动。我坐在轿子里,非常紧张,心里祈祷,千万别发生什么事才好。突然,一只手从轿门底下伸进来,抓住了我的三寸金莲。我想把脚缩进来,可对方抓得更紧了。
忽然,门帘被掀开了,映入我眼前的人是一个带着布袋的男人,我心下一紧,差点叫了出来。但我立马回过神来,傲气地瞅着对方。最坏不过是被劫走,好过嫁给李大头,这么一想,我瞬间有了很大的勇气。
三炮拿枪对着我晃了几下,我只好下轿跟着他走。我知道这个男人想干嘛,我忽然害怕了起来,于是,我边走边回头望向轿夫那一边。
我的眼睛盯住了其中一个轿夫,他留着光头,身材魁梧,我用眼神示意,希望他可以站出来救我。
那轿夫也回望着我,那我就再加大火力,我的眼神放出了一丝丝的暧昧,希望他可以豁出去,不要害怕三炮。
就在我刚刚走进高粱地,那光头轿夫忽然火速起身,直接跑过去把三炮扑倒,其他轿夫见三炮倒地,全都一拥而上,直接把三炮打的口吐鲜血。过了一会,三炮就没了气息,手中的枪还是假的,这劫匪肯定是假冒神枪土三炮。
我又重新坐回轿中,我这人就是这样,对我有恩,我必定回报。那光头轿夫,上前就摸我的脚,我没有反抗,轻轻地用脚尖蹭蹭他的手背。
走了半天的路,终于来到了十八里坡,这便是李大头住的地方,他是开酿酒厂的,也算是有点家业。我爹也是贪图他这一点,认为李大头过世之后,我就能继承他的财产。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李大头可是有麻风病的,万一传染给我,我只怕没命享受那财产。
到了晚上,我连衣服也不敢脱。李大头在门外喊着让我去洗澡,我坚决不去。忽然,门开了,进来一个留着长发,胡须有一只手掌长的男人。我远远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只有病人才会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缓缓地向我靠近,一上床就想抱我。我手里拿着剪刀,把剪刀口朝外。他嗷的一声,估计是扎到他了。
三天以后,我爹接我回门。李大头被剪刀刺伤了,他把这事跟我爹说了。回去的路上,我爹劝我死了这条心,你既然嫁给了李大头,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我真的很生气,大巴掌扇驴屁股,让驴赶紧走,我真的连看他一眼,我都不想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来到青沙口的小路上,忽然有个人从高粱地跳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已经把我从驴背上抱下来。我当时被那蒙面男人横抱着,我也不敢大力挣扎,只能用力地打他的后背。
那男的往高粱地深处走了一段路,我的脸被高粱刮得生疼,索性什么也不管了,身体乱摇乱晃,他终于把我放了下来。一下地,我立马拔腿就跑,总之,就是一直往前跑,也顾不得方向了。
跑了一会,那男的忽然站在我跟前,脱下脸上的布袋。我看清了眼前的男人,我心里也是一愣,怎么会是他。
我从他眼里,看出了浓烈的欲望。他说:“别怕,是我。”
我怎么会怕他,我只是被他吓了一跳而已,知道是他,我心里一点也不害怕。我静静地站着没动,我倒想瞧瞧,他到底想干嘛。
他把身边的高粱全部压倒了,他让我躺在倒地的高粱上。我冲他一笑,他眼睛发射出一道道精光。
折腾了半天,我穿好衣服,来到路边,那头驴子一直在那没动,我跃上驴背,继续赶路。此时,我爹已经跟上来了,问我干嘛进去高粱地那么久,撒泡尿也要老半天。
我没回答我爹,继续赶路。后面想起了一个粗狂男人的歌声,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
回到娘家,我跟爹说,要不我不回李大头家了。我爹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李大头多大方,直接送我们家一头驴子,他将来死了,你就可以直接继承他的家产。我一气之下,直接把一桌子饭菜掀翻。
算了,我也懒得跟我爹争辩了。第二天,我自己一个人骑着驴子回去,可我回去才知道,李大头昨天夜里被别人杀了。县里来的人查了三天,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李大头一死,伙计们也不想待在酒场了,商量着明天一大早就回去。
我自己一个人也不敢回屋里睡,所以在外面打了地铺。第二天早上,看到伙计们背着行囊要离开。我喊住他们,让大家不要走。我说我自己一个女人也撑不起这个酒场,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往后赚的钱大家平分,不分老板和员工,你们说好不好?
其中一个老员工名叫罗汉的,他看了看我跟我说:“行,那我们就在这里继续干下去。”
然后我提议把李大头之前用过的衣物全部烧毁,免得传染给大家,接着我们就开始清洗酒缸,把屋子全部都消毒一遍。
眼看伙计们愿意留下来,我自己也心安了,我的心忽然间豁然开朗,以后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
几天后,那个男人找上门来,原来他的名字叫余占鳌。我看他有点喝醉的样子,张口就满嘴胡话。对着大伙说:“她喜欢,我两在高粱地里,她说她喜欢我,她说她很高兴很舒服。”
我当时真的是羞得满脸通红,我让他赶紧走,可他不听,我自己就进了屋内,把门一关。
然后余占鳌就把门推开走了进来,他跟我说,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说不行,然后他马上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我看他已经醉得不行了,我立马出去喊人,让伙计们把他架走,直接把他扔到不远处的一个大缸里,让他清醒清醒。
正当我准备回屋内时,一个男人出现在我眼前,他凶狠狠地问我:“你的身子被李大头碰过没有?”
我说没有,然后这人就直接掏出一把真枪把我带走了。原来这人才是真正的神枪土三炮,他威胁我,只有给他一笔钱,我才能回去,幸好罗汉大哥东拼西凑。最终将我赎了回来。
我回去的时候,余占鳌刚好看见我披头散发的样子,他非常生气直接就走了。余占鳌以为我被土三炮侵犯了,所以他气冲冲地去到土三炮的地盘。
余占鳌走进一家买肉脯,这肉铺店是土三炮罩着的。余占鳌先是让掌柜的切些牛肉,吃完之后,他故意不给钱,摆明要吃霸王餐。
那掌柜的很牛气地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可是土三炮罩着的。”说着便向一旁的伙计使眼色,那伙计跑出门去了。余占鳌说,那我可不管。
过了一会,土三炮进来了,带着几个手下,手里直接拿着枪对着余占鳌,余占鳌立马怂了,下跪求饶说,我不知道这是三炮爷的地盘。
土三炮就坐在凳子上,让余占鳌过来给他磕三个响头,余占鳌走过去磕了一个响头之后,趁土三炮不注意,直接拿起旁边的杀猪刀顶着土三炮的脖子问道:“你是不是欺负九儿了?她是我的女人,你碰了她就必须死。”
土三炮说:“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先把话说清楚,九儿是谁。”
余占鳌说,就是你前天掳走的那个女人。土三炮说:“我没有碰她,我没有碰她,她跟李大头睡过了,我不碰麻风病人沾过的身子。”
然后余占鳌就把刀放下,土三炮敬重余占鳌的胆量以及他对九儿的情意,所以没有为难余占鳌,把他放走了。
这天,我和伙计们一起在酒厂里面酿酒,余占鳌走了过来。他跟我说,以后土三炮都不会来找你了,你放心好了。
然后他就在酒缸里面直接撒尿,我真的要气死,那些可都是刚刚酿好的新酒。他用手摸了摸我的脸,跟我说:“我来给你酿酒。”然后他真的去生火,打水,放入高粱在机器里面开始酿酒。
余占鳌酿出一缸酒后,自己喝了一大口,当着伙计们的面,直接将我抱起,大摇大摆地往内屋走去,一脚踢开房门,然后又关上。伙计们看着余占鳌的举动,你看向我,我望着你,什么话也没说。
一晃九年过去了,余占鳌酿出的高粱酒,非常受欢迎,大家伙把这种酒叫做十八里红。我和余占鳌也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日子过得很幸福。
可是,日本鬼子进村了,完全打破了村里人平静的生活。日本人把村里人都赶到青沙口的那片高粱地,让村里人把高粱都收割完。
日本人抢走农户的猪,鸭,羊,牛,直接在高粱地里烤着吃。罗汉大哥和土三炮因为参加抗日,两人都被日本人抓住了。
日本人把土三炮和罗汉大哥吊在车的一旁,让屠夫去剥两人的皮。一开始屠夫以为日本人在开玩笑,可日本人拿着枪对着屠夫的脑袋,逼着屠夫去剥罗汉大哥的皮。
任由屠夫怎么哀求日本人都没有用,屠夫先是用冷水洒在土三炮的身上。土三炮希望屠夫能给自己一个痛快,屠夫忽然转身,举着刀便要去砍日本士兵,可惜还是倒在日本兵的机关枪之下。
我当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好想冲上去和日本人拼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残忍的画面。我做梦都想不到,日本人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我真的觉得他们不配为人。
屠夫死后,日本人并没有因此收手,又叫了另一个年轻的屠夫去剥罗汉大哥的皮。那屠夫吓得大哭,求日本士兵饶了他,他真的不敢去剥人皮。其中一个军官高声说:“大家看见了吧,这就是抗日的下场。”
罗汉大哥死的当晚,我召集酒厂里所有的工人,把藏了多年的十八里红开封,让大家喝完这些酒,明天就去把日本人的军车给炸了,把日本人给炸了,替罗汉大哥报仇。
我们高密人都是富有血性的人,绝不允许日本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天还没有亮,大家伙就在青沙口的十字路口里埋伏好,只要日本人的军车经过,立马引爆。
我记得那天的太阳格外红,把大地都映照成一片血红色。
日本军车一爆炸,大家伙举着坛子里的酒,纷纷洒向日本人。面对日本士兵的枪炮,我们高密人没有退缩,即便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跟日本人抗战到底。我们高密人,身上永远有着压不弯的脊梁,绝不会向日本人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