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点拾贰
“I've had lots of troubles,so I write jolly tales.”——Louisa May Alcott
《小妇人》影片截图
《小妇人》(2019)从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一句“我遇到太多麻烦,所以我写快乐的童话”开始。这一句也奠定了改编的结构——麻烦的现实,快乐的回忆。基此,电影在叙事上打破线性模式,让剧情在冷色调的现实与暖色调的回忆间来回穿梭。这种大胆的结构,会造成观众的短暂不适应。但预知结局回看的方式,确实能刺中观众的心理,引发一次又一次的心伤、落空、代入和沉思:如果当初遵从了传统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是否就不会有如今“麻烦”?女性的路真的那么窄么?女性究竟该如何选择?而这些思考,也许是导演给观众提供的一次“灵魂革命”。类似片中母亲对于女儿们的鼓励——“灵魂深处爆发革命”。
01 女性为什么要“灵魂革命” ?
因为,现实对女性灵魂的历史性禁锢。
《小妇人》以19世纪中叶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为背景。在当时的美国社会,人们普遍的观念是:女性的归宿是妻子,而妻子是丈夫的“附属品”。因此,在影片中时不时会出现描述女性生存境遇的片段,比如当时的“女子学校”混乱不堪学不到知识,再比如女性最好的选择是嫁人。
《小妇人》影片截图
至于嫁人,财产是至关重要的准则之一。玛奇阿姨是片中这一观点的重要输出者。她对Jo说:“没有人能真的按自己的想法活着。对女人来说确实路很窄。至少对所有女性来说,你得嫁的好!”她对Amy灌输:“Beth病了,Jo注定是会失败的,Meg被一个身无分文的家庭教师迷的神魂颠倒,所以你一定要嫁的好,才能拯救你的家庭。”这种将女性个体与家庭捆绑的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复刻了当时美国社会所推崇的:把女人禁锢于家庭生活中。虽然玛奇阿姨自己终身未婚,但她依然会以教导者的姿态,规劝下一代的女性:“你得嫁的好!”。这种来自社会的无形枷锁,阻碍了女性的个体发展,使得她们无法按照自己的理想模式来安排自己的生活。
02 “灵魂革命”的时机:父亲缺席,权力易位
话语就是权力,权力存在于一切话语之中。它对一切社会中的话语生产进行控制、选择和配置,对潜在的威胁、暴力、危险和煽动性的话语进行压制和排斥。——米歇尔·福柯
在漫长的父权社会中,女性是失语群体。《小妇人》中父亲去了前线,这就为女性群体从后台进入前台,动摇男权中心的性别定论和话语权威提供了可能。
影片中,绝大篇幅是女性间的对话。其中比较有记忆点的是,一、母亲替代父亲教育四姐妹;二、四姐妹穿男装演戏剧;三、Amy在学校丑化男老师形象。
《小妇人》影片截图
这三个记忆点,无一例外地都是女性对男性话语和形象的再阐释。在母亲读信这一片段,信虽然是父亲写的,但在四姐妹的耳朵里听到的是母亲的声音,以及母亲对信的再理解。在戏剧这一片段,四姐妹都穿着男性的服装,将自己假扮成男性,说出自己的意见和态度。在Amy学校,Amy笔下呈现出的老师是一副大鼻子、驼背的丑态,这其实是将绘画的过程变成生产话语权力的过程,对男权话语的权威性的蔑视。
“无穷尽的再阅读和改写的快乐,把自己对操纵文本的标记昭示天下。”——苏珊·巴斯奈特
女性的偏离和叛逆,在本质上都是解构性质的,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女性的自我身份。这种对男性话语变形程度越大,实际反衬出女性话语权的扩大。而女性的话语权力和身份就在这些不断的“创造”、“再创造”和“刷新”的过程中形成的,是女性主体性的产物,协助女性走入自由的天地。
回到回忆的初始,那个圣诞节,Jo幽幽地说“我们没有父亲”。我们只有女性群体自己,我们只能靠自己。马奇太太和四个女儿,在没有丈夫和父亲的支持下,仍然顽强地通过自己的劳动愉快地生活着。圣诞夜,马奇家依然成了童心未泯的欢乐场。
03 “灵魂革命”中的迷失与重塑:关乎钱、爱情、未来的判断和抉择
经济要素,在2019年版的《小妇人》中被格外强调。这就将原本的温暖童话无限度地推近冰冷的现实。这场“灵魂革命”变得异常艰难。Jo一出场就表明:“金钱是我唯利是图生活的终极目标。在Amy嫁给一个超级有钱的人之前,养家糊口全靠我”。Amy一出场,就被同在舞会中的劳里奚落“在幻想着怎么花光弗雷德沃恩的钱”。Meg一出场,就在为没钱是否要购买裙子布料而纠结。Beth病重。
《小妇人》影片截图
现实的各种“麻烦”被提前预知后,影片才开始带领着大家回忆四姐妹年轻时的憧憬,那些在贫困中依然在做的梦。Meg希望成为演员,但更希望有很多钱和很多仆人。Amy希望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画家。Beth希望成为音乐家,但更渴望和父母生活在一起。Jo希望成为著名的作家。在已知结局后,再回头,我们一下子没有了童话中的期望,有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的感慨。当年的小妇人转眼成了麻烦重重的妇人。仿佛一阵疾风糊了你我一脸的秋叶。
《小妇人》影片截图
影片中的7年,只是几分钟。对观影者来说,也只是一瞬间。但就在这一瞬间,就看到了现实是如何将梦想压得粉碎,现实的残酷被赤裸裸地呈现。导演真的很残忍,但这也最接近原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现实生活。《小妇人》本来就是取材于现实生活。现实生活中的奥尔科特一家的经济状况远不如她笔下的马奇一家。她的父亲布郎逊·奥尔科特是马萨诸塞州康科德一位自学成才的哲学家、学校改革家和乌托邦主义者。他一生沉迷于对理想的追求,以至无力担负家庭生活。维持生计的担子自然落到他的妻子身上、他的女儿身上。奥尔科特到学校教过书,当过女裁缝、护士,做过洗熨活,15岁时还出去做过佣人……
影片何其相似。在家中父权形象长期缺位的时候,马奇家这群独立而坚强的小妇人们不得不承担起经济责任,像男人一样投身于金钱与权力的游戏,用创造、劳作甚至卖掉长发这一女性特征来换取财富。
也许,正是这种依靠女性主体来摆脱贫穷的过往,迫使四个姐妹在依旧贫困的现状下,做出了她们判断与抉择,来平衡自我梦想与现实。选择为人妻的Meg,思忖着如何平衡小家的温饱与女性个体的奢侈欲望;选择跟随马奇阿姨游历欧洲的Amy,踌躇着是否遵从传统法则,嫁得富贵拯救家庭;选择单打独斗的Jo,一面不愿落入俗世,一面看不到未来,徘徊中思虑当初选择自由而不是婚姻是否是错的……
《小妇人》影片截图
终于,在现实中撑不下去的时候,Jo崩溃了,说出了那句“I’m so sick of people saying that love is just all a woman is fit for.…… I'm so lonely”(我讨厌人们说女人只适合去爱……我太孤独了。)看得人泪流满面。女性们,那么有抱负、有才华、有思想、有灵魂、有心灵,但都逃不过被指导甚至规训着走入唯一的嫁人这条路。似乎女人活着的目的就是去嫁人。像Jo这样反其道而行的人,太少,太孤独。对Jo来说,向下的路,何其简单,偏偏错过。今时不同往日,回不了头了,只能独自硬着头皮往上攀。
04 新的“灵魂革命”:没有唯一正确的道路
《小妇人》在每个年代被重新解读,是有原因的。过往,我们只考虑女性、爱情、归宿。如今,我们考虑,个体、选择、灵魂革命。我们可以在剧中找到自己,找到自己的那些选择、那些错过、那些以为的未来。
以往,我们觉得,女性的灵魂革命是像男人一样活着,或者超越男性,于是我们推崇Jo的独立自主,与命运斗争的气魄。但是,我们也看到了她给自己选择的那条道路充满艰辛。在结尾,导演还设置了一个“盗梦空间”式的结局,Jo究竟有没有和教授在一起?也许,每个人心中有自己的答案。如果按照“jolly tales”的童话旨趣,他们在一起了,因为公主必然需要一个王子,幸福地过着往后的人生,一如影片中的雨中相拥。但,作为一个独立斗士,可能她的结局如她自己多年前的所说的那样:“我宁愿做一个老处女,孤独终老”。
以往,我们觉得,Meg选择了爱情,是对自己的忠诚。她说“我的梦想跟你不一样,不代表它不重要。我的梦想就是找一个相爱的人,跟他生儿育女,组成我们的家庭。”但是,我们也看到了现实中她的生存窘境,在有限的财力面前,买一块衣料,也只能在孩子、丈夫和自己之间做选择。
以往,我们觉得,Amy一心嫁入富贵人家,是贪慕虚荣,是典型的社会旧观念的象征,尤其最后还和Jo的青梅竹马劳里结婚了,多少让人觉得有点不喜欢。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Amy的选择实际是一个理性的选择,她非常清楚,婚姻是最适合她的选择,不论是对个体还是家庭。(导演格蕾塔·葛韦格也认为,Amy只不过是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做而已,这并没有什么错。她小的时候没有像Jo那样被家人重视,为了当画家她也曾非常努力过,甚至愿意为了家庭而去跻身上流社会。)
《小妇人》影片截图
由此,《小妇人》提出了一个新的“灵魂革命”议题,那就是:什么才是正确的道路?
现在社会,让女性不再停留在童话里等待白马王子;不再以自身的恭顺柔静去等待被褒奖;不能再以自身的优秀去PK男性来获得青睐,那么女性该怎么办?
我们以为的女性解放真的就是女性解放么?我们解放了女性的身体,让女性走出家庭,让女性像男性一样活着……那么女性在哪里?
也许,必须摧毁作为女人的女人。但是,新型的、恢复了青春的女人,作为真正的人的女人,却只能从作为女人的灰烬中诞生。——奥托·魏宁格
对女性来说,解放从未结束。
对女性来说,我们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其他的身份和角色。
对女性来说,选择,从来就没有唯一正确的。有的只是女性自我的意识觉醒和对自己的坦诚,照顾自己的梦想,不要让它熄灭。
《小妇人》影片截图
人生中向前的每一步,都是与旧我的诀别,最终引领我们向上的就是自我观念的力量。它让我们寻找到生命的意义,避免迷失和空虚,在一点一滴中过完我们的一生。
我是一点拾贰,读懂社会生活。与你分享,愿平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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