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紧。清凉的月光中,鹅毛大雪、宫墙残骸沾染了茫茫大地,一个人无法感染快马疾驰的少年。
焦急。
视线跟随少年飞身下马,往日里不起眼的宫墙,今日却显得格外高大厚重。
外化了皇家的心如铁石,任凭少年如何砸门叫喊,岿然不动。
即便他是当朝的太子。
开门雪尚飘。
再回首已是三年后,又是一场大雪纷飞,往事已成为少年脑中挥之不去的思梦,蜕下了稚嫩面庞的萧定权(罗晋 饰),重回宫门却依旧无措。
因他守孝期满,已年当二十,皇帝(黄志忠 饰)不肯下令为其婚冠,成了朝中,也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太子恩师卢世瑜(王劲松 饰)冒死谏言,祈求为太子加冠,大雪地里乌压压跪了一院子的大员。
萧定权只得代师请罪,天寒地冻,仅着单衣,冻得浑身发抖。
父与子之间的事,本不该外人论断,无奈他们并非普通百姓。
父亲的垂怜与关爱,才是他真正的渴求与思梦。
2019年的四季度上头,我守着这部刚刚上线的《鹤唳华亭》围炉夜看,耳边呼啸着冬日大作的狂风,脑中就溜出来《红楼梦》里的两句诗,心有戚戚。
我不知日后等待萧定权的,将是何种局面,这只是我对《鹤唳华亭》的最初观感。
却没想到它之后回馈给我的故事,远远好过我对它的预想跟期待。
讲述萧家父子故事的《鹤唳华亭》,演绎出了一个相对真实的古代宫廷。
它华丽精致,人物角色众多。
一张关系表,值得仔仔细细看。
在由萧姓帝王主宰的天下里,王后早早薨世。她只有一位独子萧定权,立为当朝储君,却不及贵妃庶长子——被封齐王的萧定棠(金瀚 饰)讨皇帝的欢喜,能够日日承欢膝下。
萧定权的最大悲剧,在于求不得。
小时候是他怕父亲的严厉,好不容易长大了,却错过了培养父子亲情的机会。
有时候,父母的疼爱就那么点,给了一个,另一个就怎么也分不到。
齐王受宠,可以娶到中书令李柏舟(张志坚 饰)的女儿。
心疼太子的,好像只有老师卢世瑜。
至于故事,也就是从太子成人加冠开始的。
必须要夸奖的是剧本的反转高能,节奏之快,如行云流水,让人目不暇接。
举国瞩目的太子冠礼,由它牵扯出来的案子,我粗略一数,竟然反转了八次。
加冠,坠楼,丢轴,找轴,朝堂对峙,定案,翻案,再翻案。
每当你以为事实即将大白于天下之时,高能反转就在那等着你。
一转就是百八十度。
让你在惊讶曲折离奇竟能玩到如此地步的同时,还不得不佩服编剧把故事反向盘活讲圆的实力。
尚服局总管张氏(郝蕾 饰,已故皇后的旧宫人)怎么就一口咬定是自己错害了太子,对不起先皇后呢?
齐王萧定棠,又是在哪一刻暴露了马脚被皇帝洞悉?
仁厚的皇太子,最后为何选择宽恕?
而你若是面对君上、兄长、中书令,不选择宽恕又该如何自处?
其实每一处反转,看似意料之外,却都是情理之中,离不开渴望被爱被疼被包容被理解的太子,怀念亲情、手足情的核心。
它不禁让我想到“鹤唳华亭”的典故,原出自《世说新语》中的西晋名士陆机。
“华亭鹤唳,岂可复闻”的感叹,恰恰就是这部《鹤唳华亭》在不停高能反转过后留下的基调。
几集看下来,院长没有一刻敢放松的自己的神经,时时刻刻担心着萧定权。
不得不说罗晋把这个角色吃得太过透彻。
他爱哭,动不动就请罪,似乎成了习惯。
可他毕竟承载了天家的一半血脉。而来自母族的另一半,那是就连赵贵妃和齐王,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的外戚顾氏。
这样的人,会被外人比喻为鹤,不光因为鹤的心性高洁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也因为鹤实为猛禽,有可以搏鹰的实力。
而他哭,他让,他忍。
因他重情。
为不辜负老师的深深教诲,为成全天家父兄的脸面,心中怀的是大爱。
罗晋演出了一份谦谦君子该有的体面,朝堂上机智应对坐怀不乱,心下淡定。
也演出了太子尚未加冠,仍能以小孩子自称的促狭。
他会因为写出独有的金错刀字体欢欣雀跃,也会因为应对不出天家给的窗课而懊恼,还会对即将大考的嘉义伯小小揶揄。
你为他牵动心弦,只因他是个立体的活生生的角色。不刻板,不片面。
萧定权塑造的成功,很大程度上造就了《鹤唳华亭》的好看。
剧情高能,主角优秀之外,华丽丽的神仙班底亦是绝对不能错过这部好戏的重磅理由。
你看《鹤唳华亭》的配角阵容。
黄志忠的皇帝,王劲松的太傅、张志坚(《人民的名义》高育良书记)的宰相,刘德凯的武德候,郝蕾的尚宫,苗圃的贵妃……
这不是年度黄金配角天团是什么!
他们每个人,都将剧本原有的紧张刺激高能反转,添加独到而精彩的演绎,简直把对手戏,飚到了极致。
让你舍不得挪开眼珠子。
就比如开篇,萧定权雪地里冻了一天,无人敢上前伸出援手。直到宫人传报,太子舅舅武德候顾思林深夜入宫。
刘德凯老师一身肃服外罩,看似悠闲淡定入宫,下一秒就怒撕了外甥手里的请罪书塞进袖子。
虽未发一言,纯用表演,就已告知观众他的态度。
而屋内,黄志忠老师扮演的皇帝也早已肃立中庭迎接贵宾,脸上不怒自威。
待行进屋中君臣见礼,当着一众宫人内侍的面,武德候跪拜,皇帝亲搀。
但这一搀,就又被戏骨们演化出一个戏眼。
在导演给皇帝手托武德候手肘的特写里,有金铭之声,说明武德候是穿了铠甲来的。
你看,又是不发一言,好演员的一个动作就是台词,他不用问出口,也知武德候前来要谈什么事。
足见功力的还有台词处理,看皇帝如何解释自己处罚自己的儿子,字字语重心长。
“朕处分他不为别的,朕屡次告诫过他,
身为储君,比亲藩,比臣工,更要知道自重。
有些事他不该碰,朕也不允许他碰……”
这样戏骨对飚的例子,在整部《鹤唳华亭》之中还有太多,值得你反复回看咀嚼细节,舍不得快进,更做不出眼睛忽略画面,只给个耳朵听台词这种事。
细节,在这样一群用心钻研的主创手里,一定会被铺设到方方面面。
古代宫廷的整体画风,不似唐的繁盛,更器重文人墨客的清流质感。
庭前三五载植,多宝阁内堆放的史籍,盘踞而坐的竹榻暖席,手中点茶烹调的技艺,笔下书就的“金错刀”字体,还有加冠大礼的典服,登楼时的雅乐……
无处不考究,不精致。
在慢慢的历史长河里,正是这些杯碟器皿,绿釉铜足,亲历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盈虚有数。
它虽无声,却是那些少年依约的往事,那些冬日夜宴秘辛的最好载体。
经人捧用,就萦绕出氛围。
而这种氛围,对于剧本亦是有益的。就比如剧中多次描摹的点茶场面,不光还原出“指绕腕旋,上下透彻,如酵蘖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的古代茶艺,也借茶艺点出萧定权与老师与君父天家之间情感的浓淡起伏。
院长以前喜欢日剧《大奥》。
它一遍遍重复表现“将军驾到”的场景,迤逦一廊跪拜着的精致规整的宫装美姬,好凸显那个江户时代幕府将军的威严尊贵。
而那时的国产宫廷戏,还留恋在小情小爱甜宠上头。
现如今《鹤唳华亭》更具匠人气质,跟粗制滥造的草台班子古装电视剧完全不同。
它用风雪,皇庭,典服,雅乐,把躺在博物馆里的标本,历史书里的一句话,通过一件件器具一场场典仪都活用起来。让今人眼见一个颇具质感的中国古代文化风貌。
享受高能反转节奏紧张的故事之余,又能欣赏传统文化之美,《鹤唳华亭》一路总能给出人需要的惊喜。
未来的日子,我会为太子希冀,为是非黑白曲直,为善恶有报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