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只鸟从最后一天开始就知道了爱慕此生的才能。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红楼梦》开篇第五回,花费6200余字,点出了金陵十二钗命运的判词。此四句便为王熙凤的命运判词。
对应的画册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
其中冰山和末世的寓意都是贾家不可长久依傍的权势,“凡鸟”是“凤”字的繁体拆开而来,带有典故,暗讽看似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王熙凤是庸才。
在第十三回里,王熙凤本人也收到过秦可卿的临死托梦,告诫她贾家还有一件非常喜事,烈火烹油过后的贾家冰山大厦将倾,劝她早做打算,留下后路。
这种后续又多次出现的暗示,贯穿了整个故事,草蛇灰线环环相扣前后呼应,给人一种逃不过的宿命之感。
王熙凤式的结局里,还含有一丝因果报应的佛家哲学。
如果这段时间探讨因果不虚报应不爽,很多人会把它放到郭敬明和于正的身上。他们二人的故事,用一副凡鸟落冰山的画册,也是合适不过的。
1
郭敬明和于正,两人的事业均是趴在以抄袭为根基的冰山之上。
郭敬明出生在四川自贡小城,上海求学,真正成名是2003年,那年他20岁。而助推他成名的小说作品是《幻城》,出版百万册。
这是他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小说。这也是,他第一次品尝到抄袭的甜头。
《幻城》被质疑抄袭日本Clamp漫画作品《圣传》,主干情节、人物和种族设置、对白、结局、漫画插图等雷同相似的地方数不胜数。
一举成名后,他并没有收手去打磨作品。随之而来的是又一部抄袭小说《梦里花落知多少》,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上海求学一年,便模仿抄袭北京作家庄羽的小说《圈里圈外》,不仅保留了大部分情节和人物设定,而且留下了原味京腔,毫不忌惮。
《梦里花落知多少》比《幻城》更进一步,而且他加收了版税,提高了自我的收益。第二年,他就登上了福布斯名人榜,整个文化圈子里就他一位青年作家,其余几位是余秋雨、海岩和池莉。
2006年5月,北京高院判决《梦里花落知多少》禁售后,他转身离开没能帮他打赢官司的春风文艺出版社,投靠了长江文艺出版社。
他的关键作品都有抄袭争议在。《最小说》涉嫌抄袭。《夏至未至》疑似抄袭日本漫画《NANA》,涉及主人公身世、人物性格、爱好和遭遇,故事走向,经典的散文独白等各个方面。
《小时代》被质疑抄袭《欲望都市》和《穿普拉达的女人》的框架人设和场景等。还有《爵迹》被质疑抄袭日本知名动画《Fate/Stay Night》。
他是天涯评选的金乌鸦奖唯一一个连续三届鸦王的获得者,同时唯一一个终身成就奖的名人。
于正作为编剧出身,是踏着抄袭的争议,一步步上位的。他参与过的作品数量远在郭敬明之上,涉嫌抄袭的作品数量也远在郭敬明之上。
作品《像风一样离去/恋之天国》、《楚留香传奇》、《大清后宫》、《最后的格格》、《胭脂雪》、《玫瑰江湖》、《锁清秋》、《贤妻良母》、《美人心计》、《宫锁心玉》、《大丫鬟》、《宫锁连城》等等均有被质疑抄袭。
多因维权成本过高,没被追究。直到2014年《宫锁连城》抄袭了琼瑶的《梅花烙》,琼瑶将他告上了法庭,并胜诉,为抄袭钉上法律印记。
2
在贾家出事儿前,王熙凤一直活得肆无忌惮好不得意,可总也不去未雨绸缪,压根想不通她自己的命运,是趴在一座即将消融崩塌的冰山之上。她仰仗着权势,欺下瞒上,作威作福,欺压妯娌,鞭打奴婢,克扣钱财,放高利贷,收受贿赂,害人性命。
最终她害人害己,仅因她牵扯出罪孽就够贾家抄家的。
郭敬明和于正靠着抄袭成功成名后的这些年,也是肆无忌惮好不得意。
郭敬明数落过母校上海大学,刻薄过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萌芽》和《新概念作文》,压榨过员工和创业伙伴,旗下男作家李枫还说他性侵过自己。
郭敬明抄袭庄羽的案子宣判前,他方律师在法庭上对庄羽极尽挖苦,说庄羽起诉的目的就是为了出名炒作,“如果你要写一个妓女的生活,难道一定要做了妓女才能写吗”。
宣判后,抄袭的争议,从来没有打倒过他,他依然张狂不羁。他在另外一本书《夏至未至》里,映射庄羽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于正的出道打响的第一炮,就是炮轰抄袭的授业恩师李惠民,作品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并扬言将其告上法庭,而后是炮轰各种艺人、编剧和制片人,教育他们要向自己学习,活成了小钢炮。
监管漏洞下,两人不是最早开始抄袭的作者,但却是影响最大收获财富最多也是最高调的抄袭者。
对两人最恰当的评价,是长江文艺出版社副社长黎波给郭敬明的断语,
“是各种合力造就了他,他赶上这么一个时代,其实他自己什么都不是”。
郭敬明和于正两人显然不觉得如此。在资本的助推下,他们活成了作家和编剧圈子里,最闪耀的人,即便他们的作品背负文贼的恶名毫不悔改。他们对外塑造的自己都是努力拼搏写作的集大成者,该是同行们的榜样,他们更聪明,更努力,读懂了社会的规则,完成了阶层的跨越。
外界骂郭敬明抄袭早晚垮台,他就炫富给你看,告诉媒体,他家中哪一个物件是多少万。说他早年的乐事,就是翻看银行卡余额,然后放出各种大话,
“我的成功天经地义”,
“无法改变社会,但可以学懂规则玩死他们”。
于正骂过的人,开过的枪,比郭敬明还要多,他喜欢教训演员、编剧、制作人等同行,说应该向他学习,学习如何打磨剧本,如何调教演员,如何布景。
质疑声漫向于正的时候,他会说同行们是嫉妒,会说你骂我,我就不死,我气死你们。会说自己在给中国电视剧找出路。
站在冰山上恶习不改高调不断,无异于秦可卿口中的烈火烹油。脚下冰山因此消融崩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3
2018年2月28日,一位陈姓老人,在海南三亚301医院去世。因病抢救无效离世。
官媒针对这位顶级二代去世的报道寥寥,只是提到一句细节,他是在晚上21:20准备洗澡睡觉前,去解大便,因为太用力,然后留下一句,
“我不好”。
便倒了下去。
那两年,关于他是某万亿金融帝国幕后实控人的传言非常多,他一直在否认。
而出事前半年里,该金融帝国的形势急转而下。上面陆续安排了工作组入驻该帝国进行现场检查、解除并调整现任领导的职务、制定临时负责人,后宣布接管了该帝国。公司名义上的一把手吴老板也进去了。
可惜感觉到“我不好”的时候,他已经救不了命了。
过去几年里,国家力量在整顿各行各业的乱象,大事频频,感觉到“我不好”的人非常之多。比如前几年,国家多次批示整顿秦岭别墅的乱象时,某位赵姓地方大员迟迟不动,后来临近出事儿了感觉到“我不好”的时候,多次去香积寺求神拜佛。范冰冰在偷税漏税门的靴子落地前,传言多次求见南京某得道高人欲求化解。结果都是,为时已晚。
这次感到“我不好”的是郭敬明和于正。两人都嘴硬了小二十年,从来都没有学会弯腰和道歉,对编剧圈子,乃至对整个影视圈子,一直都是指指点点,导师姿态,脚踩编剧拳打演员。
即便是法院相继做出过判罚,从法律层面证实过两人抄袭,他们也是缴了款,拒不道歉。
在这个60年一遇的庚子年尾,两人却相继反常道歉,背后是形势大变。
整顿力量发力到知识产权相关领域。2019年1月,盗版电影“BT天堂”的站长袁某某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罚金80万元。2019年3月,胖鸟电影站长被抓。2019年12月,国家关停涉嫌侵权影视网站500余个,并收缴相关违法所得。2020年11月底,动漫网站“D站”创始人温某某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3个月,罚金100万。
文学作家和影视编剧的抄袭问题,蔓延到影视剧综艺的制作,污染了整个文化生态,整改已是箭在弦上。2020年12月21日,100多影视从业者联合抵制郭敬明于正只是导火索。
11月23日,广电总局就发布加强管理的通知,要求不为违法失德艺人提供公开出镜发声机会。
11月30日,最高层就知识产权保护举行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提到的关键一句话是“要加大行政执法力度,对群众反映强烈、社会舆论关注、侵权假冒多发的重点领域和区域,要重拳出击、整治到底、震慑到位”。
12月25日,新华社发布灵魂三问,谁在给“劣迹艺人”提供粉墨登场的舞台?如何遏制资本把“劣迹”当卖点的不良行径?资本以及某些竭力为“劣迹艺人”粉饰的媒体应承担哪些责任?
12月26日,刑法修正案通过,2021年3月1日起实施,涉及知识产权8处修改。
12月29日,新闻联播播报中国作协《提升网络文学创作质量倡议书》,抵制低俗、庸俗、媚俗,反对抄袭跟风等内容。
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民法典》侵权责任编,通过对侵权人侵权责任的追究,有了更明确且严厉的规定,最高可入刑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新《著作权法》也将于2021年6月施行,强化了版权的行政执法、处罚力度。
2021年1月1日人民日报政文评论郭敬明于正,抄袭是令人不齿的行为,抄袭者理应因为抄袭而声名扫地,变成行业内的“过街老鼠”。
整肃乱象,抓典型下重典。郭敬明和于正在正式道歉前,他们电视台相关节目的录制被现场叫停。于正录制的浙江卫视《我就是演员3》,被强行停播,然后被剪得一帧不剩。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公开道歉不像是郭敬明和于正的真心悔悟,更像是求生挣扎,力求万全。可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我不好”,已然为时已晚。
昨天,郭敬明的新电影《阴阳师》改编的《晴雅集》也从院线被全部下架,连影片介绍信息都删得只字不剩。他言之凿凿说卖房也要拍摄的《爵迹3》,估计除了他家的房款,也不会再有其他资本参与了。
抄袭作品和抄袭作者,终于要成为雷区了。
过去十几年间,一直托着郭敬明和于正,支持郭敬明和于正,播出他们作品的湖南卫视,也把即将于本月播出的于正新剧《玉楼春》做了无限延期。
虽然更多的靴子还尚未落地,但是郭敬明和于正成为另外一种形态的范冰冰,已是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