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康影评
视频介绍:
台湾老兵刘延生为了寻找几十年没有和失散的妻子赵玉儿见过面的儿子,去了上海。赵玉儿当年和刘延生分手三年后,和陆善民组成家庭,生了两个女儿。
刘燕生了解到乔玉娥和丈夫情感不好,就希望能带乔玉娥和他一起到台湾生活,并承诺拿出自己一生的积蓄,来补偿乔玉娥的丈夫和这个家庭的子女。但立刻引发这个家庭的剧烈震荡,激烈的争吵使几十年的亲人团聚变成了彼此的再次伤害,直到陆善民脑溢血生命垂危……
乔玉娥无法抗拒分离的命运再次降临,只好在几十年前相同的上海码头,再次送走自己深爱的刘燕生……
《团圆》是由金娜 / 王全安编剧、王全安执导, 卢燕 / 凌峰 / 徐才根 / 马晓晴 / 莫小棋主演的家庭伦理剧情片,于2010年02月11日在柏林电影节首映、2013年09月19日在国内上映。本片取材于真实的故事,以海峡两岸亲人离散重聚为背景,将一段历史、两份感情、三位老人的“团圆”故事,用平缓、从容的镜头语言,演绎了一个极具东方色彩的家庭故事。《团圆》于2010年获第6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银熊奖”。
团圆,是每个中国家庭的最大心愿和幸福,传统佳节时犹甚。然而之所以有团圆,其后必然是各种原因的分离,正如本片的英文译名“Apart Together”并存于“团圆”字体之下呈现,一边是“疏离”,一边是“统一”,《团圆》就是这样一个分离和团聚的故事:
“我和燕生一年,有感情;和老陆几十年,有恩情。”老太太向自己的儿女坦白,她明白自己的日子不会很长,想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为自己活一次,勇敢地追求自己失而复得的爱情。再次见到自己年青时的爱人,老太太显得尤其沉默,但是她一大早就忙着张罗了几道刘燕生最爱吃的菜,为刘燕生准备了新的被单褥子,无言胜有声,深爱无言。直到两人终于独处,再次同坐到一张床上,老太太终于开口对燕生说:“上海有穿堂风,你要小心着凉。”两人再次来到分别的黄埔江边,老太太说自从燕生离开以后,她“只是活着”,她愿意跟着燕生去台湾生活。
不仅是家中的晚辈们觉得老太太的决定“不公平”,连观众们也都忍不住心疼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接纳她、并且伴随她几十年的老陆。老陆善良包容,爽直好客,处处为他人着想,面对刘燕生这样一个“入侵者”,他不但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处处把燕生当成一家人,甚至初次见面就邀请刘燕生跟自己一起泡脚;素来省吃俭用的他为了招待刘燕生,买来了一百块钱一只的大螃蟹;为了成全妻子的幸福,他不顾跟最爱他的大女儿翻脸;他还主动跟妻子去办离婚……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人在阅历丰富之后而特有的从容和宽广,抑或老陆个性中带有的谦让大度,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应该生气应该敏感的时候却反其道行之让人感到心酸。
最后爱情终就没敌过家庭和恩情。被老陆触动的同时,刘燕生也想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台湾妻子,对自己同样是那样的深爱,甚至由爱生妒,一辈子爱得敏感,爱得劳累,却也始终无怨无悔……他最终选择了独自返台,是对活着的人的尊重,同样是对逝者的缅怀,虽然他跟乔玉娥最后没有“团圆”,但却是一个胜似团圆的结局。临别时,面对泪流成河的玉娥,他说:“别哭了,别哭了,自己要多注意‘倒春寒’,我一定再回来看你。”一个是穿堂风,一个是倒春寒,两个充满上海情怀的词语寄托了两位老人的情深,这个时候观众席间开始啜泣不断。
很多时候,故事里的都是好人,但是总是有人会受伤…
本片导演王全安曾说:“我一直在重复一个东西:生活是一个悖论。”放到本片的语境下,这个悖论便是“团圆”的无法两全:台湾老兵刘燕生与昔日爱人玉娥的聚首,却要以另一个大陆家庭的分离为代价。
一女二男的三角结构,在王全安的《图雅的婚事》中已有呈现,然而本片特殊的历史背景,却赋予故事一个可以承载政治隐喻和历史解读功能的舞台。王全安一面谨慎地避开了国共话语逻辑的正面交锋,一面在情节编排的细节处暗藏深意。
生活既是悖论,便处处是荒诞。玉娥与老陆到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时,发现两人是事实婚姻关系,因缺乏结婚证而无法离婚的两人,只得为了离婚而结婚。本是等待玉娥与老陆离婚后与自己返台的刘燕生,却等来了二人的结婚证。这个段落引人发笑,从一个特殊的角度折射出某些历史时期的社会状态。
拍摄《团圆》的缘起,是导演王全安看了一个台湾老兵回上海探亲的纪录片后被真实的故事所触动而编写了剧本。真实人物的情节是这样的:老陆两年后过世,刘燕生如愿接玉娥回台湾,但梦寐以求的爱情等待终于落实后,并没有带给玉娥幸福,一辈子在上海的她适应不了台湾生活,又日夜思念上海,两年后刘燕生中风过世,玉娥再次回到上海,如愿与子女团圆…… 相较来看,有时候生活更为戏剧化,电影反而更生活。人生的大道理,不过如老陆所言,“饭总是要花时间一口一口吃的。全都吃光,不要留。”
不要轻易离别,因为可能再也不相见;而日子,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过下去的。毕竟,相见时难别亦难,此事古难全…
《团圆》里的吃饭戏很多,几乎重要的情节推进和戏剧冲突都在饭桌上解决。其实中国的故事,有多少不是在饭桌上发生的?饭桌文化也算是中国的主流文化。对于团圆,最富有仪式感的无外乎也是一次团圆饭。
梁实秋老先生曾经说过:东方的文化是饮食文化,西方的是男女文化。的确,饭桌常常是中国人的情场、战场、政治场、生意场,发生在饭局上的历史故事数不胜数。电影中那由切菜发出的砧板声也被几次用来渲染气氛,所有人的情绪在一次次饭局中得到彰显,故事也在一次次吃饭时得到推进。对此,《团圆》导演王全安自己也说到:“胃比思想更深刻,外在的理性想东西,是想不清楚的,但胃和饮食习惯却很熟悉,海峡两岸的人分离几十年,感情上势必有隔膜和陌生,但中国人对饮食的天赋,却把一家人连在一起,饮食是讲一种联系的。”
一个有着古旧窗棂普通人家的窗口,挂着黄地素花的朴素窗帘,平视出去,近景是鳞次栉比的上海老旧建筑和街景,有人在其间流动,远景是逆光中的上海摩天大楼的剪影,里边有着著名的东方明珠,很具东方色彩的中国红的两个字“团圆”出现在银幕画面的正中。全片以上海方言作为主流对白,一个平凡普通的上海人家,里弄之间的市井生活,时代更迭下的现代化进程……在影片平实的镜头下,没有复杂的场面调度,看不见步步惊心的剧情推进,甚至很少看见旨在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镜头设计。大多数时候,长镜头下的空间以近乎完全静态的形貌呈现在你面前。生活化的表述,呈现出自然朴素的风貌,却又在不经意间让观众换位移情,产生“身份认同”。
一场酒醉、两行清泪和三人的苦诉恐怕无法承载那么多,历史已过一个甲子,留下的叹息绝不只有电影中那个小家庭那么几声吧。国民党军队当年退守台湾,致使数十万家庭离散,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但事实上,那些背井离乡的老人,是丈夫,是儿子,是父亲,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三个老人的故事只是万千离散家庭的一个缩影。海峡两岸因分离造成的隔膜,这个话题由来已久,重要的是,跨疆界的视角,关注历史深处的情怀,六十年过去了,我们有胆量和胸襟,站到败者一方的阵营里看过来,感受从前被我们忽略的痛,恐惧和生死离别?
《团圆》里有着“言有尽意无穷”的中国韵味;《团圆》里,观众看不到任何对政治和人性的评说,它只是客观地呈现。《团圆》讲述的其实只是中国人的一个愿望; 一个古老而又千百年来不变的、寄托着中国人美好幸福观的人间故事,而生活却有着它自有规律和宿命。
于右任的日记里有这样的诗篇: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海茫茫,山之上,有国殇。
中华民族的骨肉分离,莫过于此。《团圆》的尾声以悲剧而终,真心期盼,希望这样的悲剧从此之后不会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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