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独处后,有太多的交往、书、诗、车、街道。
我的远方在藏北、在海西、在罗布泊,那里才是灵魂休眠、洗礼、涅槃的地方。那里也是我的灵魂之翼在梦里最多返回的第二故乡。
午夜的豫北,万籁俱寂,有星光却无月明,枯叶在寒风的手掌里慢慢晃动,虫子们都冬眠了,这是一年中最寂静的夜晚。
合上书本,关闭了台灯,躺在床上,我就隔绝了和真实生活的接触,在滴滴答答钟摆的催眠声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据人类学家研究推测,距今二万五千年至五万年前的人类,已具有灵魂之观念,也有些资料说,人是有两个载体的,白昼下一个灵魂敦促肉体做许多的工作,来维持生活;而到了晚上,疲惫不堪的皮囊就让位给另一个灵魂。
《楚辞·九章·哀郢》:“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它的意思是说:我的灵魂时时都想着归去啊,哪会片刻忘记返回故乡?青藏高原五年的颠沛流离,有苦有乐有爱有恨,早已在内心定格为自己的第二故乡,早已将山山水水,日出日落,雪山戈壁,草场莽原等等镌刻成永恒的碑文,如何还能遗忘?时时充盈着我的回忆,怎么能不让我魂牵梦绕,思归心切啊!
俄罗斯作家普希金说过:我的灵魂在百音交响的竖琴中,将比我的遗骸活得更长久,且逃避了腐朽灭亡。
那么就让属于我的这个轻盈飘逸的灵魂,插上羽翅来一次荒凉之旅吧!
你看,她扇动着薄如蝉翼、似水晶玛瑙般剔透的翅膀,从豫北小城飞上星光璀璨的夜空,盘旋了一圈,像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羽翅挥动,向西方飞去!
她飞越了沉寂的怀川大地、波涛滚滚的黄河、千年古都洛阳,又飞过了潼关,进西安从大雁塔上经过;你听,那座灯火通明的古塔里,还隐约传来唐朝和尚玄奘的木鱼诵经声!
渭城河畔的客栈里,一位廋削清秀的诗人趁着月色伏案疾书:
雁塔曾将贝叶藏,千秋盛誉赞玄奘.
不辞艰辛游天竺,取得真经返大唐.
留学只缘图利国,求知理应做腾骧.
诸君勿被香风醉,莫把他邦做故乡!
读完诗篇,她心事重重的走过未央宫,此时夜空碧静如洗,从一轮弯月下飞过,她来到了甘肃天水,麦积山上佛龛密集,涅槃窟、千佛廊、七佛阁庄严精美,飞天的少女无羽无翅,凭借飘曳的衣裙、飞舞的彩带,凌空翱翔,姿态自如优美让她羡慕至极、频频模仿!
河西走廊上寂寥无人,只有冰冷的青石,无奈她又展翅飞翔来到了西宁,日月山上,恰巧看到泪水涟涟的文成公主伤心的把宝镜掷到山下,流水潺潺的倒淌河就出现在雪山之下;
她飞过了都兰、诺木洪,看到了莽莽昆仑山,她飞过了格尔木、南山口,看到王母圣泉碧波荡漾,好似一捧雪莲;
她看到了虔诚的众人在风雪交加的青藏公路上叩拜,她听到了蓬头垢面朝圣者的诵念,
她来到了孕育华夏文明的摇篮!来到了我曾经奋斗和遭受磨难的地方!
这是我二零零一年在青藏铁路施工时写的一首诗:
高反
是什么
压在了我的胸膛
好像一段
沉重的钢梁
放在脆弱的心房
听
肋骨不堪重负
发出断裂的声响
看
心脏在破碎中跳动
幽现着暗淡的光芒
风
在拼命的撕扯
撕扯着我的衣裳
雪
冷笑着
冷笑着想要将我埋葬
2001年6月29日,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全线开工,总长1142公里,一万多名建设者一夜之间奔赴雪域高原,我就是其中的一员!
二零一五年,我重返西藏,坐在飞驰的列车上,看着窗外千里戈壁,心中波澜起伏,列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游客们大声赞叹着,激动的按动快门,想把每一处美景收入囊中。我默默地坐在车窗前,静静的看着,列车飞快地驶入风火山隧道,那短暂的黑暗瞬间将我带回到十四年前!
不知何时,远在西方的风,带来了西藏的诗歌,它们将一个个故事在风中传唱。青藏高原是长江黄河发源的地方,我曾经站在三江源的河边,饮一捧冰冷的雪山之水,那甘甜的清洌一世难忘!
巍巍昆仑,茫茫青藏,这是一个燃烧太阳的地方。每一次清晨,都有不一样的日出,那燃烧的灿烂,让地平线在激情中喜悦;每一个黄昏,都有不一样的日落,那消逝的辉煌,让失意的我默默吟颂着离歌。
雪山上翱翔的雄鹰啊,你将流浪到何方?皑皑的白雪啊,冰冷的苍凉。格桑花在蓝天下,柔美的开放,绵延的山脊顺着远古游荡。唱着,离歌,向着家的方向,悲壮的灵魂扎根在这空旷!
风的离去,在元宵的午后,拖着如心情般沉重的行李,挥手告别妻子。在颐春路口,恰逢放学归来的林儿,“爸爸,我送送你”,话音未落,泪已盈眶。我强做欢颜,“不用,回去吧,好好学习”,扭转身泪如雨下!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初上安多,还未领略藏北的美景,严重的高反就不请自来。同行的武陟老王在五道梁发车时就不行了,脚踩着油门,发动机如像独狼般吼叫,却无力收腿。人已失去知觉,大家急忙截了一辆过路车送回到格尔木。
翻越唐古拉山,初下小雨,淅淅沥沥,到了山顶,海拔5231米,大雪从天而降,犹如倾倒,模糊的视线中,一辆拖挂车翻倒在右侧的山沟里,积雪逐渐掩盖了车体,心中感觉无比凄凉。
2014年十一月,气温骤降,藏北无人区经历着几十年来最冷的冬天。中铁某局项目部,数百名青甘民工聚集,事态几度失控。作为事情的经历者,我深感同情。
虽然与他们 不是同乡,但在同地,辛苦劳作一年,中间商却携款潜逃,愤怒自然不言而喻!
千里青藏线,万里护坡墙。每一块沉重的石头,都是他们用磨破的肩膀扛上来的。高原的七月,远比内地的恶劣,高寒缺氧,时而烈日,时而冰雹,长长的上坡,艰难的登攀,酱紫色的脸庞,大口的喘息,汗如雨下!
我在清水河特大桥下,拉过一位民工,往细处说,他还是一个孩子,幼稚的小脸,说话羞涩,不敢看我的脸,一直望着窗外。他的手被砸伤了,流了许多血。我笨拙的帮忙包扎,并拿吃的食物给他,他都一一拒绝!
纳赤台,风火山,五道梁,沱沱河,雁石坪,翻越唐古,安多,那曲,当雄,羊八井,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地图上它们只是一个个冷冰冰的符号,但在这平常的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安多石料场,海拔4800米,夜晚最低气温零下三十度。发料员老张,临时工,陕西安康人,为拉道渣石的车辆计数签名。接近石厂,夜幕下的他就像是被封冻的一幅画,皮帽,皮衣,皮裤,皮鞋,全副武装,好像一头笨重的黑熊。他蜷伏在塑料布搭的棚子里,头顶,腰部,脚下各有一个千支棒(一千瓦的荧光棒),在寒冷的风中发出微弱的热量,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奇特的取暖方式!
青藏高原是遥远的,圣洁的,神秘的,他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多少人怀揣着激情与梦想,来到了他的身旁。那奇特而又隆重的天葬,好像见到了梦幻的天堂。那无边无际的藏北草原,让我有了无尽的遐想,那洁白的朵蘑啊,至今仍口齿留香!
美丽的错那湖碧波荡漾,如处子般柔美修长的身躯绵延百余公里。湖中鱼群如云,味道鲜美。项目部明令禁止捕食,但美味难敌众人嘴,仍有吃货偷偷行动!
在湖的上游入河口的地方,随便两个人拉一条窗纱,一兜,就能捕十几条。几千年来,这是一块无人踏足的禁地,鱼儿也没有见过人,也不害怕人。你在湖边洗脸,它们就在你手边游来游去,自然和谐。
如同早期的可可西里,藏羚羊见到人是不躲避的,你拍你的照,我吃我的草,偶尔胆大的还会和你来个亲密接触,跑过来舔舔你的手心。而现在只能用远角镜头慢慢寻觅了!
藏民护鱼,不知好歹的补胎小徐和电焊保国,竟然铤而走险,晕晕乎乎的在蒙古包的河边下网,被彪悍的藏族小伙持刀追了几里地,肺都快跑出来了,险些牺牲,到了营地,一看,鞋都跑丢了。但是鱼一条也没舍得扔,晚上大伙儿吃着香喷喷的鱼,边吃边夸,边感动的热泪盈眶。
有一株,洁白似雪的雪莲花绽放,绽放在我经过的地方,她那淡淡的清香,唤醒了我无限的忧伤,望着她哀怨的眼睛,泪水在我心中流淌。
零四年的夏季,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一个人驾车行驶在铁路旁的便道上,在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雷声就在你的耳旁,闪电就在你手都能触摸的前方,两侧的雪山或许已进入了梦乡,只有小草在摇晃着柔弱的肩膀。摇曳的灯光照在坎坷不平的路上,忽然,一个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情景出现在眼前,直到现在还以为刚刚发生:一个束着头巾的女人,用青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哀伤的眼睛,好像深蓝色的宝石,晶莹剔透,站在涵洞旁,一动不动,也不招手搭车。我诧异了,三更半夜,在这个远离牧场的偏僻之地,这又是…?迟疑间,驶了过去,再回头一看,一个人也没有,空空如也,只有涵洞还在夜风中兀立着!今夜无眠!
青藏高原,青藏铁路,力虽绵薄,也是我奉献过的地方。这里没有爱恨情仇,这里没有尔虞我诈,这里是灵魂洗礼的圣地,这里是镶嵌浪漫的天堂,你为我的人生写下难忘的一笔,让
我进入梦境也能享受你的风光。
借引沁园春.青藏高原:极目高原,耸峙群峰,纵岭横云,看三分流水。纤流细细,珠穆朗玛,唯我独尊。火舞冰峰,雨泽碧草,开溘八荒气可吞。须驰马,穷千里雪域,踌躇乾坤。西天自有真神,引多少丹心赤子民。望青海湖畔,经幡招展,雅鲁藏布,佛照芸芸。曾有神鹰,更铺铁路,又聚炎黄华夏心。得闲日,携天涯眷恋,纵啸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