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你好,李焕英》以54亿的票房位居中国电影史上第二位。
同时期,另一个版本的《你好,李焕英》悄悄上映。
剧情简介几乎“复制”:
女儿回到过去,和年轻时的母亲相识,成为好朋友。
抄袭?谁抄袭谁?
看到最后,Sir才发现:
这是两部完全不同的电影。
或者说。
它不必是“李焕英”第二。
《小妈妈》
Petite maman
今年3月,《小妈妈》亮相柏林电影节。
9月,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映,一抢而空。
大致猜到,都是冲导演去的:
导演瑟琳·席安玛。
上一部作品,是被誉为“女性版《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获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的《燃烧女子的肖像》。
△ 中间:瑟琳·席安玛
2020年,《寄生虫》庆功派对上,只见奉俊昊拥抱着瑟琳·席安玛,还将最佳国际影片的小金人奖杯交给她。
奉俊昊安慰好友,这个奖应该由你来拿。
《小妈妈》,同样有被叫作“法国版/儿童的《你好李焕英》”。
但“××”版本的“××”不是介绍导演瑟琳·席安玛最好的方式。
瑟琳·席安玛有自己独特的电影风格。
她曾经说:
“每一位导演都应该创造属于自己的电影语言。”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
《小妈妈》,不是成人视角,而是清澈的儿童视角。
小妈妈,指的是儿童时期的妈妈。
当你有机会遇到儿童时期的妈妈,你会和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小妈妈》给的一个答案或许是:
什么都不必问,什么都不必做。
但在儿童的视角中,早已超越了母亲和女儿之间的悲伤。
瑟琳·席安玛的电影语言,是极简。
从没有多余的动作、多余的对话、多余的摆设。
奈莉和马里翁是一对母女。
妈妈马里翁31岁,奈莉8岁左右。
整部片子,始终都有着一个意象。
落叶。
点明背景:
这是冬季,也是妈妈人生的冬季。
电影片头,注意一个背影。
小女孩跟老人院的几位老人说再见后,回到一间空房间。
妈妈马里翁坐在窗前,身穿一件灰色的夹克。
回外婆家路上,小奈莉只是主动把零食和饮料喂给正在开车的妈妈。
妈妈什么也没有说;
小奈莉什么也没有说。
但从妈妈眼睛上的泪痕和黑眼圈,可以看出:
妈妈的妈妈,死了。
外婆、妈妈、女儿,不同的代际之间,开始有了一个隐秘的连结。
回到外婆家的第二天,妈妈因为过度悲伤,离开了家。
去哪了?
没说。
只是,奈莉在附近树林里遇上一位同龄小女孩。
时空在这里交汇。
这个小窝,是妈妈跟女儿提到过的,小时候搭的一个窝。
也是女儿开始进入母亲内心世界的隐喻。
妈妈内心,藏着一个怎样的,陌生的母亲?
先看颜色。
衣着颜色变化。
老人院收拾遗物时,妈妈衣着是悲伤的灰色。
妈妈离开家前,妈妈的衣着颜色是红色的,而家里其他人衣服都是蓝色的。
妈妈是被隔绝的那个。
或者说,妈妈的悲伤,正被这个家庭忽视。
而妈妈离开家后,“小妈妈”的衣着颜色也是红色。
好电影,从来不需要直接用语言去表达自己。
除了颜色,还有一个细节:
镜像。
名字的镜像。
妈妈的外婆,也叫奈莉。
生活习惯的镜像。
“小妈妈”说自己喜欢吃巧克力牛奶。
此前,奈莉和妈妈一起吃早餐,妈妈为奈莉做的,也是巧克力牛奶。
还有,命运的镜像。
家族的女人,似乎都会死于同一种骨髓病。
有的早,有的晚。
那么。
现在妈妈和女儿谁会先死?
不同于《李焕英》。
这部电影没有解释奈莉是怎么“回到过去”的,甚至没有太多穿越时空母女历险的戏码。
不过是——妈妈和女儿开始相互体认彼此生命的悲伤和经历,以同龄人的姿态,以8岁女孩的视角。
当你8岁时,有机会和同龄的妈妈在一起,会做些什么呢?
奈莉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帮助她完成人生遗憾,没有改变命运,没有质问母亲悲伤的源来。
只是静静地告诉她:我是你的女儿。
我爱做你的女儿。
8岁的妈妈,也只是个孩子。
她们只是像小孩般玩耍
树林里奔跑、玩棋盘、吃巧克力牛奶、做煎饼、演戏、在树林里搭小窝……
这也是Sir为什么说,《小妈妈》不必成为《李焕英》。
因为。
如果把前者比喻为××版《李焕英》,实则是对双方的误解。
《李焕英》讲的是一个略俗套的母女故事。
但贾玲用极为充分的细节和情感,将“俗套”扭转为强烈的共振,最终讲了一个不可复制的,中国式母女的故事。
《小妈妈》,则是更广阔的情感。
甚至不限于“母女”。
它描绘的,是个体的悲伤,如何从责任与身份中抽离。
还记得电影最初的意象吗?
冬天。
画面中短暂的温暖,只在两位小女孩以“女孩”的身份相处时出现过。
此时,她不是女儿。
她也不是妈妈。
抽离了身份,她们才终于可以袒露内心的情感。
终于,可以说出心底话。
小妈妈要去做手术,或许是妈妈曾经告诉小奈莉这段经历,小奈莉转告小妈妈,你会在那里很不开心。
小妈妈不过是说:
我想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是我悲伤的来源
这是奇幻和现实的交界点。
小妈妈即将消失,现实中的妈妈要回来了。
这也是母亲想要给女儿的回答。
妈妈为什么会悲伤呢?
她或许因为丧母,或许因为自己的病,或许因为自己的不被理解,但,不会只有一个答案。
妈妈也有悲伤的权利。
小奈莉告别小妈妈后,回到外婆家,妈妈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小奈莉突然叫妈妈为“马里翁”。
女儿为什么叫母亲全名?
妈妈倒是没有惊讶。
只是认真地拥抱了小奈莉,回应女儿的名字。
不止她们。
你会发现,电影中所有的离别与重遇,都是郑重的。
老人家也会认真地放下手中的笔,摘下自己的眼镜、自己的助听器,认真地告别。
这是仪式感。
是纪念。
纪念什么?
不是纪念失去,而是回望曾经拥有。
正如片尾。
小妈妈和小奈莉,奋力划着小船探险。
她们认真地观察,打量,划桨,最终穿越黑暗。
没有争吵,没有对话。
她们或许会忘记,黑暗里自己曾经在想什么。
但她们必然记得——那是一次值得纪念的旅程啊。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小津安4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