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这部电视剧于1995年上映。
我之所以对它情有独钟,具体有三点原因:第一。它描写的是我家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东北贫困山区真实的农村生活。
每当看到昔日那些独具特色的生活场景,分明又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情不自禁地思绪纷繁,感慨万千。
第二,演员表演得精彩纷呈。眼下除了李幼斌仍活跃在荧屏,饰演七嫂的周丽华和大满的范丽萍已很少在荧幕上见到。她们当年活灵活现生动逼真的精湛演技,和严谨求实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可圈可点令人折服、理应成为当下演员的榜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该剧的编剧是我家乡的一位知名作家,我曾有幸多次当面聆听他的教诲。另外,该剧由央视和家乡电视台联合摄制,拍摄地点就是我所在的城市乡村。当年实景实拍的诸多景点至今看到,仍历历在目倍感亲切。
当然,与《情债》结缘还有一段饶有趣味的故事。
在当年的一次笔会上,大家曾就《情债》结尾进行过专题讨论:朱四到底应不应该离开七嫂,七嫂的心应不应该被无情地撕碎。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用七哥的话讲:这都啥时代了,还两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就不怕人家笑话?
七哥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这种情形在当下的公序良俗面前当然不正常,确实是那个困苦时期结下的畸型恶果。
但是,透过现象看本质,虽然事件表面不合情理,但人的心灵理应是纯朴善良纯洁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理应不违背良心。在这人神共知的道理面前,与处在哪个时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七哥在活不下去的时候,要死要活地央求朱四来家里拉帮套,那个时候咋不怕人笑话呢?社会舆论为什么也能顺理成章地接受呢?
归根到底,不还是一个“穷”字在作祟吗?
是穷字降低了情感的承受力。在生与死的度量衡面前,公序良俗的天平必然要失去平衡。那种披着伪道德外衣唱着虚假高调的行为,已经没有任何藏身之地。所以才有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才有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俗语。
这才是《情债》所要揭示的深刻主题,更是用人物塑造和故事形象,潜移默化地阐明一个道理——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灵阴霾所造成的伤害,心灵扭曲所带来的恶果。
于是就揭示出了另一个问题:
七嫂的遭遇是否值得同情,她的结局是否合情合理。七哥的做法能否得到认可,他的人品是纯洁还是龌龊。
首先,七嫂无疑是那个年代的牺牲品。不仅生活的苦难由她一人承担,男女精神上的折磨,同样也是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大山。而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和朱四情投意合,产生了真挚的感情,并且生下了大根这个后代。这骨肉之情的结合和精神上的寄托,岂是他人所能感同身受。
因此,七嫂是无辜的,是值得同情的。在这极特殊情况下,强行让朱四和七嫂分开,确实有些残酷!
其次,七哥这个人物,属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典型。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向七嫂提出了招套股子的主意。尽管七嫂极力反对,他仍然坚持己见,逼得七嫂不得不走上这条悲惨一生的道路。
应当承认,把朱四领进家门时,七哥是甘心情愿的。而且在最困难时,甚至提出和七嫂分开,让她和朱四成亲。
可一旦当生活有了改善,他的心态立马扭曲,横竖看着朱四不顺眼,对七嫂和朱四生的孩子非打即骂。当七嫂要上北炕时,他想方设法阻拦,直到把朱四逼到苞米楼子上去住。
对这些违背良知的倒行逆施,七哥还自编出一套说辞:
都啥时代了,还两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就不怕别人笑话!
孩子都那么大了,还睡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咱家穷,活不下去了,才把他招进家门。眼下咱有钱了,能自己过日子了,套子就该断了。
当初是我自愿,可眼下,我不情愿。
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想自己,不换位思考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这种损人利己的理论荒谬至极,不堪一驳。任何人都不可能和他站在一起。
在男女之事上,七哥表面像吃了亏,实质他是占了大便宜——得了便宜还冠冕堂皇地卖着乖。
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形成了一种共识:
1、文艺作品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品。它通过塑造人物和故事情节,通过真善美和假丑恶的激烈碰撞,引发人的思考,拨动人的心弦,震撼人的心灵。只要达到这个效果,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文艺作品并不负责开药方。高明的作者从来不指手划脚故作高深,而是通过生动鲜活的人物和形象,走进观众心中,由观众自己来思考和抉择。
2、在七嫂身上,我们看到了勤劳,朴实,善良,相夫教子,忍辱负重,刚直不阿,不向命运低头的优良美德。她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劳动妇女的优秀代表和典型形象。结尾虽然不得已让她和朱四分开,但她外在美和内在美的高大身影,必将令人景仰长驻人间。
3、七哥的形象就复杂了。准确说,他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私心杂念。为了私利,他可以抛弃男人的尊严。还是为了私利,他毫不犹豫地扮演了一个无耻小人的角色。这种见风使舵变色龙般的嘴脸,以形势变化为掩护尽管达到了目的,但他丑陋的心灵必将受到良心的遣责,被人所不耻。
既然如此:朱四到底应不应该离开七嫂,七嫂应不应该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呢?
故事结尾,朱四不仅离开了七嫂,而且还带走了他和七嫂生的孩子。这种牵肠挂肚的结局,确如片尾曲的催人泪下:
呼呼叫的风,那是我在喊,那是我在喊
一道道的山,把我心撕碎,把我心撕碎......
有情人不得不分开,骨肉不得不分离,其根源究竟何在......
这显然是《情债》的编导留给观众的一道思考题!也是普天之下最难回答的问题。古往今来,感情的丝线千缕万缕愁肠百转,又有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