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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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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外地工作，离家有点远，每年回家一两次。
老家是个小村，离开镇上三四里路。尽管有条机耕路可通车，因为雪后初晴，雪似化未化，道路泥泞，连出租车也不愿去那里。
今天我就拎着两只大旅行箱。刚出车站就遇到了同村的一个小伙子梁浩。“丁叔。您回来了？”他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机械地笑笑，不太情愿和他搭讪。他个儿小巧，却是连镇上都有名气的小混混，听说还能“飞檐走壁”。小村里一户人家的鸡失踪了，大家找来找去，在村边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他。他用泥巴裹着鸡在烤叫花鸡吃。
“以后再也不会去冤枉黄鼠狼了，少了鸡就是你梁浩偷的。”大家气愤地说。
这就是我外出以前梁浩留给我的印象。他会飞檐走壁我不相信，可说他妙手神偷当之无愧。据说，他在与你擦肩而过的时候，都能从你身上拿走点什么。
我加快脚步往前走，尽量不与他靠得太近。谁知他也快速跟了上来，寒暄说：“丁叔，你的旅行箱很重吧？要我帮你拿吗？”
“啊？”难道他知道我的旅行包里有贵重物品？难道他能打开我的双保险锁？
我虽然不是很相信他能够在我的眼皮底下把贵重物品从箱里偷出来，但千保险万保险，还是离远一点保险。
我说：“嗯，是有点重。那你先走吧，我慢慢走。”我走快你要追，我走慢一点行了吧？
他竟然也慢了下来。“丁叔，你远路回来，肯定累了，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你挑的可能比我更重。”
我看出他挑的东西不少，有米、还有食用油、整箱的牛奶……“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东西？是回去开店啊？”
“哪里弄来”四个字，明显是怀疑这些东西来路不正。如果不是偷的抢的，三岁娃娃都知道，这些东西是店里买的。
梁浩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话，指着担子上的物品说：“这米是三叔婆的，这油是老陈大伯的……”我打断他的话头问：“你现在做挑夫了？那村上才几户人家，能赚多少钱？”
“我哪会做挑夫。我这不是回家吗，顺便带一下。这也要算钱啊？”
我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他一下。“是他在骗我还是他真的变了？过去那么贪小的人竟然做好事尽义务了。”
梁浩见我露出怀疑的神态，说：“丁叔是去年年底回来，正月初出去的吧？今年整年没有回来过，是吧？难怪不太了解村里的情况。我现在在镇上的一家快递店当快递员。”
“哦，开始自食其力了，好啊！”我说。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自食其力”四个字，字面上是挺好听的，其实是变相地说他过去不劳而获。梁浩过去到处偷，可从来没偷过我家的东西，我何必那么小鸡肚肠，老是对他讽讽刺刺的？
他却没有在意，说：“丁叔，看你走得挺累的。来，我帮你拿一只箱。我们一起走，你不会不放心我吧？”
是啊，他这是第三次提出了，如果我再不答应，那就是不信任他了。他从我手里接过一只箱子，右手拎着，左肩挑着，走在我前面。
我感觉我真的有点累，所以也不再说客套话，就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到了村口，我们要分手了，他把箱子还给我。我这才发现，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连头发梢都挂满了珠珠点点。他用袖子擦了擦汗，自我解嘲地说：“嗨，现在真是今非昔比了。这点东西放在过去，汗也不会出一颗。”
“什么今非昔比？你现在还是小伙子，真是青春好年华的时候。”我说。
“唉！一言难尽哪。不瞒你说，今年正月里，嗯，大概是你出去没多久吧，我嫌手头紧，想弄点钱，就去马路上碰瓷。哪知道那是个女驾驶，油门当刹车，车子从我小腿上碾了过去…..”
“那你的腿？”
“我现在膝盖以下装的是假腿。”他撩起裤腿让我看他的假肢。
“啊？”我惊奇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敢情这一路上是一个残疾人在给一个健康人拎东西。
他看我怔在那里，就说：“丁叔，你别担心，我没事的。我现在残疾了，才想起做健康人的事情，虽然晚了点，但心里挺充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