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斯蒂朋克轿车悄悄地进入了杜公馆,没有停在大厅正门前的停车位,而是移到了杜公馆大楼后面。
车上下来两个人,童白松和杜宇眉。童白松压低了帽子,杜宇眉警觉地四周看了看,拉着童白松的手快步踏上石阶,从杜公馆后面的一个小侧面进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童白松厉声问杜宇眉,两人站在一个精致的小木门面前,这是上四楼的另外一部小电梯,可以直达四楼杜宇风的书房里。
“我们上去再说,二哥在上面等咱们。”杜宇眉又拉了拉童白松的胳膊,没有松手。
“你说的他们是谁?二哥知道我躲在杜家?”童白松皱起眉头,又问道。虽然他有些惧怕这个婆娘,可涉及到自身安全,涉及到党的机密,他还是拧得孰轻孰重。
杜宇眉瞪了他一眼,看着童白松的脸色有些不对,知道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男人的脾气。
“你是共党,整个上海滩,如果不是杜家收留你,你能躲哪里去!?你是他杜宇生的亲妹夫,他还能把你卖了!?”杜宇眉提高了音量。
童白松手一甩,胳膊摆脱了杜宇眉的拉扯,刚要发作,电梯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姑爷,老爷请您和小姐上去。”电梯里站着的是账房先生老许。
童白松吃惊地看着老许,一脸的诧异。童白松的诧异源于老许一脸的平静,他看着童白松并不感到吃惊,自己的通缉令早已遍布上海,藏匿在杜公馆也有好几个月,童白松自认为知道自己在杜公馆的人不过三两个,看老许的脸色,他似乎也早已清楚自己躲在杜家。
“姑爷请。”老许从电梯里出来,站在边上,低着头,伸出手来向电梯口一摊。童白松知道自己跑也跑不掉,也不知道杜宇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上去吧,看他怎么说。
童白松走进了电梯,杜宇眉刚要进去,边上的老许说话了,“小姐,老爷让您在下面等着,他要和姑爷说说话。”
杜宇眉浑圆的大脸上瞪着大大的眼睛,竖着眉毛正准备开骂,童白松说话了:“让你等着就等着,你二哥还能把我吃了?!”
杜宇眉放下刚抬起来的胳膊,缩回正指着老许鼻子的粗短手指,狠狠地瞪了老许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背后童白松说道:“去给我整点宵夜,杜公馆的饭菜都吃腻了。”
刚刚走下台阶的杜宇眉怔了一下,停顿片刻,立即走进小轿车,对司机说道:“走,出去。”
老许看着疾驰而去的汽车,又转过头来看着电梯里的童白松,满眼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姑爷,您请上,小的就不陪您上去了。”
童白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里面按了上行的按钮,心里却异常的平静,他知道杜宇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会去同福里找方城的,只要告诉方城自己今晚的遭遇,方城和组织上定会明白。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老许满脸平静地注视着电梯里面的童白松,眼里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又似乎有诸多的话语在里面。
这部电梯直通杜宇风的书房,电梯门开了,这个门正巧就是书房南墙上面挂着一副西洋巨画,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不清楚这幅完全落地装饰的西洋油画会是一道隐秘的电梯入口。
童白松走出电梯门,整了整深黑色的西服,伸出手来抹了抹油光的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用这种方式放松自己的心情,平复自己的情绪。
既然杜宇眉说“他们”在等自己,除了杜宇生,还会有谁?难道是残疾的四哥杜宇风?他不过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账先生,难道他也卷进来了?
童白松不再多想,来都来了,躲是躲不过去的,就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童白松缓缓地从书房门出去,走过杜宇风的卧室门口,就到了杜宇风平日办公的那间最大的厅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杜宇风,他正坐在那张紫檀长案的背后;面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后背朝着童白松,杜宇生。童白松只看见他身边的那根白色的文明棍就知道是他。
杜宇风看见童白松过来了,脸上堆着笑,伸出手,指了指杜宇生边上另外一把太师椅,说道:“来,坐这里。”
杜宇生没有回头,阴沉着脸,两眼半闭着,他心里异常矛盾,甚至有些怒气。
杜宇生既在生童白松的气,也在气自己的这位残疾兄弟杜宇风,好歹自己还是这个杜公馆的当家老爷,这么大的事,亲兄弟瞒着自己,亲妹妹瞒着自己,亲妹夫还是满着自己。
好人都让他们做完了,一旦事泄,所有的后果却是自己来承担,换了谁,心里都有气。
童白松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先对坐着的杜宇生躬了躬,叫了声:“二哥好。”,又对长案对面的杜宇风说了声:“四哥好。”
杜宇风笑着点了点头,杜宇生却似乎没有听见,反而把头偏向了一旁。
童白松没有理会杜宇生,他能理解这位杜家老爷,更清楚此时他们两人的身份,一个是潜伏上海多年的地下党,一个是军统之王戴立的铁杆幕僚,掌控着戴老板的钱袋子。
童白松刚坐下,杜宇风就开口了,“二哥,你别生气,我以前也说过了,白松藏在杜家,是我的主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杜公馆不收留他,你让他躲哪?难不成让军统把他给抓了?”
“他是共产党!”杜宇生猛然一喝,手里握着的文明棍杵得地面“砰砰”作响。
杜宇风还是一脸的笑容,看了看童白松,又看着杜宇生,说道:“白松是不是共产党,重要吗?他大公子不在苏联也当了共产党?还登了报,和自己的老子断了父子关系,后来又怎么样?”
杜宇生的脸因为刚刚愤怒的发作变得苍白,两眼冷冷地看了看边上的童白松,又说道:“我们杜家不是他们蒋家,他们权势大得没边了,要红,要黑也就人家一句话,我们杜家没那个本事。窝藏共党,够我杜宇生掉三回脑袋了!”
童白松没有说话,一脸漠然地看着长案上摆着那把翠绿的“春秋”算盘,管你杜宇生怎么说,既然老子进来了,也没打算出去,就是你们哥俩现在把我交给军统特务,都没关系,童白松暗暗地想道。
“二哥,这话严重了,要说窝藏共党也轮不着你,不是我和宇眉在窝藏嘛。二哥,遇事不急,不燥,不慌,自有解决之道。”杜宇风还是一副气定闲神的模样。
童白松心里却打起了鼓,从刚才杜宇风的这些话,似乎这位残疾的四舅哥不简单啊,极少开口说话的他,为何今天如此有耐心?
难道自己一直被他们哥俩算计着?
“怎么解决?我带他去警局自首,还是给戴雨农发电报,求人家网开一面?”杜宇生还没有平复激动的心情,一句话怼了回去。
杜宇风不动声色,没有接二哥杜宇生的话,看着童白松,说道:“白松,你今晚怎么贸然出去了?外面全是你的通缉令,你不怕泄了你的身份,会给杜家带来灭顶之灾?”
童白松抬起头,看着杜宇风,叹了口气,说道:“四哥,我童白松是共产党不假,二哥要是担忧我给杜家带来麻烦,你们现在就可以把我交给警察局。其他的,我一概不会说的。”
“你出去见谁了?”边上的杜宇生厉声问道,又杵了杵他的文明棍。
童白松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杜宇生一眼,说道:“二哥,您这是审讯吗?如果是要审讯我,怎么不见刑具啊?”
听了童白松的话,杜宇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只有对面坐在轮椅上的杜宇风还是一脸的微笑,看着两人。
过了片刻,杜宇生使劲地用文明棍杵了一下地板,沉声说道:“你走吧,滚出杜家,是死是活,不关我杜家的事!”
童白松阴沉着脸,站起身来,刚要转身,杜宇风说话了,“白松,你急什么,二哥说的也是气话,我们都是一家人,怎能见死不救呢,再说了,我们兄弟也没法给宇眉交代不是?”
站着的童白松没有说话,他心里此时只想着赶紧从这里脱身,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哥俩似乎在给他下套,这个套到底是什么,他又看不清楚,搞不明白,一定要尽快地找到方城,告诉他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杜宇风不简单!
杜宇生也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怒气地盯着站着的童白松,双手紧紧地握着那根白色的文明棍。
“白松,你先下去向老许支一笔钱,二哥你给他安排一条今晚就出发的船,让他去香港避避,短期不要回来,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安排宇眉过去。他们两口子在上海是待不下去了,事后安排他们去美国吧。”杜宇风淡淡地说道。
杜宇生转过头来看了看杜宇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杜家死的死,残的残,兄妹七人,就剩下我们仨,现在又出了个共产党……,按你的意思办吧。”
杜宇风向童白松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下去,童白松巴不得赶紧脱身,不过还得把戏份做足,他又向杜宇生躬了躬,说道:“二哥,妹夫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您别往往心里去,我都听您和四哥的安排。”
杜宇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杜宇风向童白松点了点头,童白松转身走向那个直通客厅的电梯口,不一会儿,电梯上来了,童白松打开门,下去了。
电梯间的童白松松了一口气,先离开杜公馆再说,还安排去香港,老子才不去呢!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
“我这就去安排船。”还是一脸怒气的杜宇生没有好气地说道。
坐在轮椅上的杜宇风拨弄了一颗翠绿的算盘珠子,笑了笑,对杜宇生说道:“不必了,二哥,我这也是说说而已。”
杜宇生一脸诧异地看着杜宇风,眼里露出不解的神色。
杜宇风看着二哥诧异的表情,缓缓地说道:“童白松既不会去香港,我也不会让他离开上海。他没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二哥说过,今天晚上让他出去,是我的安排,只要他去见了那几个人,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就见了蝮蛇、王美兰、田文水,方城这几个人,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杜宇生不解地看着杜宇风,皱着眉头看着他。
杜宇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这就够了!王美兰在那里,她会告诉叶秀峰,童白松被你杜宇生窝藏,他会诬告你杜宇生通共;蝮蛇会认为王美兰背后的叶秀峰一定会对戴雨农有动作,还会认为杜宇眉的到来是共产党故意陷害你杜宇生;田文水看到童白松,会怎么样?”
杜宇风卖了个关子,微笑着看着杜宇生木然地摇了摇头。
“田文水会意识到,童白松受到了你杜宇生的庇护,你又受到了戴雨农的绝对信任;戴雨农根本不会重用他,你杜宇生的地位无可撼动,甚至有些绝望,因为蝮蛇的回归,地位和权力远在她之上。田文水的心快要死了……”
杜宇风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那个地下党,方城呢?”杜宇生问了一句。
“方家少爷嘛……”杜宇风微微地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说道:“今天晚上童白松再去找他,他自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了。”
杜宇生骇然地看着杜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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