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抚顺
几年前,在读严歌苓的小说《一个女人的史诗》时,根据故事的情节,为女主力苏菲后悔了一万次。
率真憨直的田苏菲,少女时因一件毛衣出走,误打误撞的加入革命,成了文工团的女演员。后来又误打误撞的,因戏风活泼大胆真挚,而深受部队首长都汉的喜爱。
都旅长是位什么人呐?
30来岁的部队高官,前途明亮又是单身。他半辈子枪林弹雨、沙场征战,什么场面都见过,却为小菲的一场戏哭的心碎八瓣。他在一分钟之内就认定了她,铮铮铁骨只为她一人柔情。
所有人都以为田苏菲交了大运,从此要一步登天。
然而,田苏菲先一步的爱上了另一人:一个清高孤傲、艺术家气质的革命文人欧阳萸。
年轻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爱情,之后却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争风吃醋、为他义无反顾……却是以几十年火焰来换他半生冷场。
《一个女人的史诗》剧照 田苏菲与欧阳萸
许多年前,读《一个女人的史诗》,心里为小菲鸣了一万次的不平,想她如果嫁给都汉,一定会幸福很多吧?更不至于本来云淡风轻的日子,硬生生过出一部悲壮的史诗……
然而许多年后,再读《一个女人的史诗》,
却忽然发现读懂了田苏菲的幸福。
01
幸福是敢于按内心的召唤做选择,而不是被世俗的眼光捆绑
剧中有一幕,看着特别亲切熟悉。
都旅长认准田苏菲,动了娶了她的念头后,做了一件事:
他把田苏菲当主演的一场话剧票,差人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田妈妈的手上。剧场正中席位。
要知道,田苏菲当年因为一件毛衣闹离家走出,几年都没有再没回过家,也没跟母亲联系过。都旅长了解到这一情况,知道母女俩还怄着气,但内心又都深深牵挂,于是就替她们捅破了窗户纸,把票递给了田妈妈。
果不其然,田妈妈后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她在台下哭到泪流满面……
这之后,都旅长专程上门拜访田妈妈。田妈妈何等眼色啊,她能从这位外表粗糙的汉子身上,看出他其实内心细腻、一往情深,而她更看得出自己的女儿田苏菲,还压根看不上人家。
于是她说:"只要你没胆子大到当逃兵就行,不就是把你手脚捆捆,头上盖块红布往都旅长房里一扔吗?"
她气啊!但还是把话放软些:"一个女人啊,聪明就聪明在趁年轻给自己找个大靠山。你多福气啊,大靠山自己找你来了,妈妈讲句没脸的话,你有靠山,妈也能靠靠。过去妈打死都不肯讲这句话。"
某一个瞬间,田苏菲望着这个在每一片破败上都竭力修补的家,忽然内心柔软,想"好吧,要不就趁了她的心吧",然而天一亮,感情的天枰还是稳稳倾在另一边。
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好像某个时刻,某些声音也在我们耳边响起:
"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应该找个对象啊,这样妈才放心";
"刘姨介绍的那男孩,个头是矮了点,但妈看得出他实心眼,过日子还是得找这样的";
"女孩子还是得有份正经的工作啊,写作就当个爱好吧,哪能为了这个去辞职啊"。
道理都没错。
自己的亲娘更是苦口婆心,全心全意只为你好。
然而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旁人的经验终究代替不了自己的感受。
所谓幸福,不就是有些时候可以选择我的事情我做主。我只管按照我内心的想法,一意孤行一次。
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一往如前
02
幸福是我选择我乐意我承担,是即使生活实苦我也能笑着走下去
当然,仅仅有勇气选择,还远远不够。
田苏菲在嫁给欧阳萸之后,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活在云端的欧阳根本不善家务,于是他的衣食住行全由小菲和小菲娘一手打理;
少爷脾气的欧阳萸从小不将钱放在眼里,哪怕在困难时期,家里揭不开锅,他家依然高朋满座,大摆流水席。而一往情深的小菲觉得只要能把丈夫留在家里就很好,只要看着他开心就很好,于是绞尽脑汁把一分钱掰成三瓣花,把一个南瓜分十天吃还餐餐不重样,她甚至去单位提前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只为换一份欧阳萸在客厅里的谈笑风生和体面;
最残酷的是,欧阳萸性格清高孤傲,暗地里得罪了不少人,从反右到文革被批斗,样样都没落下他。于是,她每月都下乡去看她;她端着蛋花汤在批斗台下等他;为了给他补营养,黑夜里她孤身一人去田里捉蛤蟆……
小菲过得苦吗?
实在太苦。
隔着文字都仿佛能触摸到她那佝偻的腰、沾着汗水的脸和一双沧桑的眼……
然而在她田苏菲的世界里,她自己却是幸福的。
她的幸福也很独特:
是就喜欢看他饱读诗书、侃侃而谈的样子;
是"她的浪漫就是看欧阳萸很得意的吃她做的豆沙包、芝麻汤圆";
是夏天拾回西瓜皮,用刀剖去红的和绿的那层,中间青白的留下晒干,用来炒毛豆竟也清清爽爽、十分可口;
是她为他亲手煮红糖奶茶,茶和茶杯都粗劣,只有她的手势精巧高雅,而他享受的恰恰只有她的手势;
是历经沧桑后她和他相互偎依,她感慨谈钱也会成为俩人的缠绵细语……
如果再给田苏菲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大概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欧阳萸。
所以有时候想想,幸福不就是我选择、我乐意、我更有能力承担;
是即使生活给我再多的苦我都能笑着走下去,
是苦涩延绵我也能过出诗意,并且和你一起。
回头看看,谁还不是边辛苦边甘之如饴
03
幸福是努力把自己活成一道光,而不是活在别人的荣光里
午夜梦回时,田苏菲究竟有过一丝后悔吗?
书中有一幕,是人到中年时的田苏菲与都汉首长再相遇。
那时的都旅长已晋升为省军区的副司令,他带小菲参观司令部大楼,谈吐间俨然一个慈爱的王者。
他说,前三四年没联系过她,是因为心里还淌血,后来恨慢慢淡了,他开始又看她的戏,为她一部戏驱车四个小时,连司机都被培养成戏迷,他暗地里寄过物资关照她。
原来在都汉的世界里,爱远比恨要长。
后来,小菲去了都副司令的家,"一栋大宅子干净的让人生畏,里面养了不少仙人掌、袖珍枫树,显然女主人是爱生活的。地上铺着红蓝花的大地毯,不过在人常行走的一带粘贴了塑料薄膜"。"勤务兵们就在塑料小径上灵活地相遇、侧身、错过,把削好的苹果、梨端进来,把吃剩的点心换出去"。
小菲心想:这可是刚刚脱离饥谨没多久的一个夜晚啊!
她更心知肚明:这一切差点都属于她。可她说,"她一生中就跟母亲犟过那么一次,假如当初没犟过母亲,她这会就在享用都汉实惠的爱情了。实惠没什么不对,但她小菲就是实惠不起来。"
她心里清清楚楚:他没什么不好,可我就是爱不起来。
就像看见都汉书房写满的书法,她想他进步不少,但窍门始终没掌握;而又转念得意的想到欧阳萸的那笔字,真是他所有不实惠的迷人之处的一部分啊!
她还是爱着才气逼人、飘在云端的那个他。
田苏菲如果嫁给都汉,往后的日子不难猜:
看看都汉的夫人,住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有勤务兵围绕在身边,外面的大饥荒、大运动都与她无缘;她永远是那间恒温大宅里最尊贵的女主人。他肯定要更宠爱她,她可以是他几个孩子的好妈妈,更可以继续是舞台上最耀眼的那颗星,哪怕只是淡淡的演着戏,反正妻凭夫贵。
而嫁给欧阳萸呢?日子也都看得见:
年轻时是为了理想,中年时是为了现实的四两白糖,再后来理想与现实皆有之,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永远在舞台中央不停地旋转啊旋转;
打背包、出发、扎营盘、睡通铺,她的生活仿佛三十多年循环往复,永远是从一个乡巡回到另一个乡,身材乍一看还像三十多岁的姑娘。因为所有的戏都会演,她成了金牌顶替演员,有时还能如愿以偿的演演女主角。
是啊,永远活得像个姑娘;永远演她挚爱的女主角;永远朝气蓬勃的活着,永远做她自己人生里的主角……
如她所说:我如今主演又当上了,丈夫也保住了,那我还愁什么呢?
如小菲这样的女人,幸福是奋力把自己燃烧啊!
是努力活成一道光,而不是活在别人的荣光下。
(全文完)
PS:到底是嫁爱的还是我爱的,真是一个亘古不变、折磨人的话题。
其实答案究竟怎么选,还是要看究竟你是谁?如大女主般的田苏菲,是万万享不了小女人般的幸福的,那会把她憋死。
她宁愿选她爱的人,把幸福的选择权握在自己手里,好赖都是自己掌舵,否则,那何来一个女人波澜壮阔的史诗呢(那何尝不是按自己的心愿在过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