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国人有很多说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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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的对外开放,商业活动和个人旅行活动越来越频繁。
历史上,从早期契约式劳工和淘金者到当代形式多样的商业贸易、小生意、投资、教育和旅游等,一波又一波的华人赴澳。本书的许多故事为我们了解这个时代背景下来澳的华人作出了独特贡献。此书聚焦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书中有很多重要而独特的描述,讲述了华人,尤其是西澳华人的个人奋斗历程。
现节选部分内容,以及冯骥才先生为此书作出的评价:《一个有创建性的研究课题》,以飨读者。
我的故事
在澳华人的文化身份认同研究
A Study on Chinese Cultural Identity in Australia
主编:凡红 梁芬
出版日期:2014年
出版社:西澳大利亚大学出版社
一个有创建性的研究课题
对于移民来说,身份的认同是一种深层的文化心理,一种心理归宿的诉求,也是移民特定的人性的一部分。澳大利亚是华人重要的移民地,对移民的创业史、个人奋斗历程、自我与社会相互的文化冲突与交融,以及人生成就感的研究,有助于对移民的特定价值及身份的肯定,有助于华人移民对澳洲的发展与社会和谐进一歩做出贡献,也有助于对澳大利亚的著名的国策——多元文化政策积极的探讨。
口述史是二十世纪以来盛行的学朮方法,从人类学、社会学,到文化学、遗产学与文学,广泛应用。口述史做为一种以人为本的活态的历史记录,一种以个人记忆为研究对象的人文科学,有着不可替代的史料价值与学术价值。
为此,西澳大学孔子学院采用口述史方式,通过澳洲华人移民身份的文化认同这一深入的角度,从个人记忆的口述记录到集体记忆的整体研究,是一个十分有眼光、有创建性的课题。我相信,它必将渐渐显露学术意义,也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我们将期待着分享这一学术成果。
冯骥才
中国文联执行副主席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参事
2014年10月19日
主编序
十九世纪中叶,随着澳洲淘金热,出现了第一次中国人移民澳大利亚的浪潮。据澳大利亚1861年人口统计数据显示,当时在澳华裔人口高达三万八千多。而到了1947年,在澳华裔人数跌至六千四百人。
自二十一世纪八十年代起,从中国来澳大利亚的移民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浪潮。目前在澳洲生活和工作的华裔超过四十一万五千多人。在他们中间,受过中高层次文化教育的人数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澳大利亚全民教育平均水平。这些出生于五十年代后和八十年代后的新一代澳洲华人,凭借自身学术上的显著成就和对社会发展的卓越贡献,使他们在澳大利亚受过高等教育者的行列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此项在澳华人的文化身份认同研究为西澳大学孔子学院开展的关于海外华人文化身份认同研究专题的一部分。我们将通过这项研究,集中讲述在二十一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后移民到澳大利亚的中国人的经历。我们将向世界讲述他们的故事,这些故事中有欢乐,有悲伤,有艰难,有成功,也有兴奋。我们将通过这项口述史,进一步探讨中国人在澳大利亚的文化身份认同,使他们的成就以及他们对这片远离中国,辽阔无垠的土地所做出的贡献得到认可。
在进行此项目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所有被采访者,不管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多少年,不管他们在这里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他们都始终无法回避一个问题,既文化身份认同的问题。可能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答案,我们想通过这个项目,就每一位海外华人所关心的有关文化身份认同的问题进行深入地研究和探讨。
该项研究包括采访搜集100名在澳华人的故事,他们当中有工人、商人、企业家、政治家、医生、律师、大学教授、在读大学生及家庭主妇等各行各业人士。我们将采访录音誊写成文,之后编撰成书,书名为《我的故事》,以中英文双语,分集出版发行。
本书为 《我的故事--在澳华人的文化身份认同研究》第一集,共讲述了30名在澳华人不同的经历:从他们最初怀揣着各自的梦想,踏上澳洲这片陌生的土地时的情景;回顾他们从最简单开始,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天地的感慨;分享他们打拼创业,功成名就时的喜悦。与此同时,了解他们成功不忘祖国,为让更多的人拥有更美好的生活而继续努力工作,奉献爱心的情怀。
本项目自开始以来,得到西澳大利亚和其他地区的华人社团及各界澳洲华人朋友们的热情支持,他们在繁忙的工作生活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而且还为我们推荐其他华人朋友参与此项目。谨在此表示诚挚的感谢。为了尊重那些不愿被提名的被采访者的要求,除个别故事以外,书中大部分故事主人公的真实姓名被隐去。我们想让大家分享这些动人的真实故事,而这些人也许就生活在你们的社区,甚至就在你的身边。我们想让后一代人记住他们父辈当年打拼创业的故事,沿着他们走过的路,继续向前。
我们诚挚地感谢冯骥才先生、丹尼斯·哈斯克尔教授、简·瑞安教授、王毅博士以及林功金先生对项目的指导,参与和鼎力相助。
我们还要诚挚地感谢John C. Reeves 先生,Ian Henry教授, 陈红博士和余成功老师担任本书英文版校对工作,感谢王力永老师和王振宇老师的中文版校对。感谢关志逊, 刘利,张慧杰三位博士生的协助编辑。感谢承担本项目誊写工作的西澳大学孔子学院的志愿者们,他们是胡思宇、赵薇、周昱、张翔蔚、侯景煜,姜明雪。
最后,感谢担任本书撰写的西澳大学孔子学院汉语教师团队。正是由于大家共同的努力,才使本书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呈现在读者面前。
希望大家喜欢我们的故事并以此推动跨文化研究的发展。敬请各位专家学者和读者批评指正。
凡红 梁芬
本书主编
目录
前言
Fan Hong & Liang Fen 凡红 梁芬
Feng Jicai ~ 冯骥才
Dennis Haskell ~ 丹尼斯·哈斯克尔
Jan Ryan ~ 简·瑞安
故事
1. 有时候换一片土壤,也许可以开出不一样的花
2. 森林背后的国家
3. 小事做起,积沙成塔
4. 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5. 三字成婚
6. 落叶生根
7. 回报祖国
8. 从中国娃到澳洲大学教授
9. 到底谁是外国人
10. 一个人的党
11. 从最简单开始
12. 平凡之路
13. 人在旅途,且行且珍惜
14. 永不言弃
15. 追寻更好的生活,做有意义的事情
16. 一个爱情故事
17. 最独特的声明
18. 圈子
19. 我们是主人翁
20. 特殊代表
21. 脱胎换骨:新家庭、新视野、新事业
22. 开辟属于自己的天地才是真生活
23.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24. 越老越没活够
25. 一半来自澳洲,一半来自中国
26. 锲而不舍,终能成功
参加编写人员
有时候换一片土壤,也许可以开出不一样的花
我们来到这片全新的,非常陌生的土地,一路上走过来,从最初的长一点知识,学一点喜欢的东西,学一点英语,再赚一点钱;从当时的不入乡随俗,不喜欢,然后变成了喜欢。喜欢上了以后,国内很好的工作也辞去了。在这里从零开始,一路上走过来,确实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有悲伤,有欢乐,有艰难,有困苦,有兴奋。
我是1963年出生的。老家是福建福清市,县级市。感陶,市底下的一个镇。我家不在城里,所以我是百分之百的农村户口,百分之百的乡下孩子。我所说的乡下,就是以种田为生。有人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是没山也没海,所以我们就不靠山不靠海,不吃山不吃海,就是贫贫的几亩地。最普遍的是地瓜,然后种一点水稻、花生、蔬菜,仅此而已。
家里面我兄弟都很聪明。我五个兄弟当中,大哥、二哥、三哥都念过小学。我大哥念到小学毕业。二哥三哥因为父亲去世了都没念到毕业,然后老四和老五一天学校都没念过。我几个兄弟死活要培养我念大学,所以我是书念得最多的一个。我原来是福建省商业专科学校的。84年考上去的,那时候竞争是非常激烈。像我们那边,是100个选一个。我87年大专毕业,是第一届商业专科学校,念的是商业企业管理。在学校里面,我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孩子啊,有志气。毕业后分配的单位是一个非常好的单位,福建省办公厅。我所在的岗位又是跟经济有关系的。我是个农村孩子,我对自己定位很清楚,我这辈子绝对不能在经济上犯错误,再大的诱惑我都不要。当时因为我们福清那边有很多人出国。他们一个礼拜赚比如说400澳币,就2000多人民币,那时候澳币兑人民币6块半,所以一个礼拜就可以赚两千多。我那时候一个月工资才125,一年才1500块钱。他做一个礼拜,我要做两年。所以我当时就想,两全其美,跟我老婆一起来。我们出去,第一学一点英语;第二长一点见识;第三我们赚一点钱回来,然后好好工作。
那时候去日本比来澳大利亚热。因为日本赚钱快,但是我们后来才发现,澳大利亚是好很多的。日本劳动强度太大了,有的人一天要打两三份工。当时想,87年一毕业,我就去日本那边,因为家里比较穷嘛,我也想孝敬一下我的老母亲。同时也想能够在经济上有点起色,因为那个时候兄弟毕竟年纪也大了,又没有读书。所以我是想去日本奋斗几年,对兄弟也算是报答了。我就想去,家里却一直不同意,说我不能去,辛辛苦苦培养你,你去了,怕工作丢了,代价太大了。
后来,我回老家的时候,经过我念初中的那个中学,我一个同学在那里当老师。我就跟他谈起这件事,他跟我说绝对不能去。我说为什么?我们奋斗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这来之不易的铁饭碗,你要把它扔掉。日本是什么人去的?都是那些流氓加文盲去的。那些没毕业的,在家里没出息的,家里才送他们到日本去拼的。我们不能与狼共舞,你不要跟这些人为伍。我一想也有道理,就不去了。
到了89年,我就申请了,家里也是觉得挺困惑,觉得拿不住。我兄弟一直不肯,还是我母亲,她说,整个人生是他的。我母亲虽然没文化,但是人很开通。她说我相信儿子有志气,他不会出问题,他会有成就。最后我答应她,我说我去两年就回来,最多三年。这样,家里面才同意,我就来了澳大利亚。
当时是我跟妻子一起来的,当时总共花了七万六港币。这七万六港币是我兄弟和我母亲借的。当时在我们农村,考上学的都是出色的人,人家对你信任。另外一个,我所有家里人,兄弟也好,姐妹也好,在邻里当中口碑非常好的。我们叫做,卖锅卖铁都要把钱还给人家。当时给我办这个的人借我两万港币。他说没关系,你们两个素质绝对没问题。我老婆素质比较高,她是厦门大学海洋系,重点本科。所以他借我两万,别人再凑五万六港币,总共七万六港币。
在单位里面,领导比较照顾我们。当时机关干部出去停级留职只能做一年。因为那时院校毕业出来的人也比较少,我的处长就说,小林啊你要回来好好工作。他说我们需要你们这些人才,我给你做三年。我想,三年还是有一点时间空间的。而且他说房子可以给我保留三年,那我就心安了。可以说当时停级留职的政策,给我们一个机会,给我们留了一条后路。没有这个后路我绝对不敢去。把这个尾巴剪了我肯定是不去的,打死都不会去。另外,我老婆英语比较好,我老婆同学还在这里,只要有一个人找到工作,两个人绝对不至于饿死的,相互还有个照应。而且当时从海外传回来的信息都是正面的,没有什么负面的。我想人家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到了那边都能赚钱回来,我去澳大利亚害怕那个。而且那个时候整个社会有一种热潮,就想冲。而且加上移民代理摧,就觉得这个可以去的。到了澳洲才发现,困难太多太多了。
来到澳大利亚放眼望去都是平缓的,好像一个大农村一样。因为当时我们有太多的牵挂。来了以后,第一感觉不是一看蓝天白云,环境不错,根本没有这个心情,更多的是对家里的亲人的牵挂。万事开头难,你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你能不能找到工作?你能不能赚到钱?家里的债能不能还清?以后的工作,未来的前途?而不是对悉尼也好,墨尔本也好的印象怎么样,没有时间去想这些。那时候,困惑多过踏上这块土地的喜悦。
我实际要上六个月的英语课程,但我只让我老婆去练,保持签证,我就去打工。我只去过一次学校,所以那一年我就被黑掉了。我把一个月的生活费退了,然后就走了。我们学校的华人里面有一个早期移民的后代,在学校里面讲中文的,给我们租到了房子。我们自己带的棉被,连张床都没,我们就打地铺。这里出租的房子都很烂,窗户都关不紧,木头房,在高速路旁边,汽车开过去快得跟子弹头一样。因为我们中国都是门窗关得紧紧的,这里他们都是脚一踢,门就开了,有点怕。我跟我另外一个这里认识的老乡凑一起,我们三个人租了一个两房一厅的house。
平时的三餐肯定是不敢多吃的,我们只有四个礼拜的钱,什么时候找到工作还不知道。到商场里面一看,用的都是澳币,买了米、酱油和糖,其他什么都不敢买。那个时候也没有华人店,榨菜什么的都没有。没有菜的时候,就用糖泡一泡饭,自己家里带来一些肉松,虾米,还要慢慢用。现在说的很便宜的那种有点像柠檬水一样的饮料,一瓶一块多。喝完这个,第二天就开始烧水,凉了以后放在瓶子里面。背一个背包,然后大家第二天就开始在茫茫人海中去找工,挨家挨户的找。初来乍到,在国内学的一点英语在这里肯定是不够用的。我们的英语是书本英语,这里用的是口语。你太过正规的讲,他们还听不懂,再加上我们口音和表达方式都不行。
最大的困难就是找工。找工也是需要经验的。可我们都没经验, BP加油站我们也窜进去找,麦当劳我们也窜进去找。我们闽南话叫,爱拼才会赢啊。你不去找,你肯定找不着工作。一个人都不敢找,一个是不好意思,也怕找丢了。都是五个、七个的、十来个人一起找。找工的时候,我们听的半懂不懂,就出去了,留个名字,留个座机电话,然后大家就记住,在这条街,这个门牌号。我们刚出来,后边10来个人又来了,一波一波的。往后呢,老板就干脆写一个牌子。起初写,NO JOBS! 再往后,直接换成中文的“没有工作”。
我们当时的困惑在哪里,因为澳大利亚人很有礼貌,找工的时候他不会说NO JOBS, 他会说:哦!MAYBE。我们中国人把MAYBE当作有可能,有希望,我们写在本子上。这个工厂说,MAYBE,那个工厂说MAYBE。 我记得有一次,我记了8个MAYBE,我老婆也记了几个MAYBE,结果早上兵分两路, 她找她的,我找我的,结果10点钟回来,15、6个MAYBE没有一个MAYBE,两个人抱头大哭。
经历了这些,你会发现工作是非常难找的。有一天,我找工回来了,我一个同事,打电话问我在这边怎么样。因为当时有的人,就跟家里讲:在这边找到工作了,只是赚的比较少,但慢慢找,马上就有好工作了。骗家里人,怕家里人担心。这个是我朋友,他想来,我就告诉他,你千万别来,工作是非常的难找。因为澳大利亚人口少,工厂也少,一下子又来那么多人,我们一点技能也没有,比如做木工活,一点都不会做。
我老婆很能吃苦,她先找一家越南店,起初做剪线头,烫衣服。一个礼拜做50个小时,赚230块钱。也算有一点收入了。我就想,要找工在近处找肯定不行,要去别的地方找,多远都没关系。然后我就买了一张周票上了火车,结果火车开的很远。我都不敢坐,就站在门口,因为可以从玻璃窗看下去。哪里有工厂,我肯定就在那里停一下。一直看到火车只有单轨,我知道坏了,我可能走到深山里边去了,回不去了。家里也没有手机,我很担心的。我就赶紧下车,下车以后,看到那边有十来家工厂,我就进去挨家挨户的问。
走到一个地方,落差很大,有1米5左右,结果,啪!掉下去了。正巧这家工厂的老板看到了,澳大利亚人还是比较善良,他一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我扶起来,问我有没有事。那个时候年轻,我说没事。他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我找工,他觉得很可怜,刚好这个老板工厂里有个广东人,他觉中国人肯干也很聪明,他很喜欢中国人。然后这个老板就把我带到办公室去,跟里边reception的lady说:这个人找工,他刚才在那边摔倒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可以让他上班。她就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我说:anytime。她说:那这样子,今天是礼拜一,你礼拜三来。我也没问一小时多少钱,也没问要我做什么,我就一路跑到火车站去。哇,高兴啊!
非常珍惜这份工作,老板也非常好。当时我们加班一小时是7.8,每天6点上班,到晚上5点半,中间吃饭半个小时。一共11个小时,做工8小时,其余3个小时1.5倍,还有overtime的工资。领工资的时候,我第一个,放在信封里。澳大利亚人马上就掀起来看工资是多少。我们哪里敢看,不好意思啊,怕老板会说你这个人怎么会这样,也不敢跑,但是速度加快,因为太想看到这个钱了,然后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记得很清楚,做两天,礼拜三礼拜四,礼拜五发工资,我一打开,187.5,我当时就非常兴奋。这是一千多块人民币啊,我一年工资就两天啊! 然后我就告诉自己,只要这样坚持下去,一定会发财的。回家告诉我老婆,她也非常高兴。我跟她讲我们老板从来不看我们做了多少,但是我们还是很努力的,没事就扫地,扫完地就把垃圾桶拖出去倒掉。
我们那个时候是6点钟上班,我一般都是提前。早上工人还没来,我把饭盒拿出来,早饭先吃一半,中午再吃一半。没水,就自己带着冷水。上午9点是tea time, 我们英文也不好,人家在那聊天,我们假装在抽烟,他们有说有笑,15分钟,泡咖啡。我们就不进去,因为没有共同语言,有文化差异。我们不知道说什么,英文也不好。就怕人家多问你几句,自己总自卑。我就假装自己到工厂后边,假装抽一支烟,看看工厂。等差不多了,工人也出来了,我就回去。等到了中午,那个时候也没有微波炉,就一个人把半盒饭吃下去。这个时候其实不是别人伤害你,是你自己就觉得自己处在这个环境心里挺压抑,但是为了这份工作,还要好好做下去。
刚好这个时候我跟我表哥打电话,他说墨尔本的工作比悉尼好找。有一个我的亲戚,在悉尼做大理石。大理石厂的工作累,脏,条件差,但是工资高。但是我在悉尼找不到。后来我就去了墨尔本,找了大概两个礼拜,也是到处找。有一次坐巴士,我是想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我的经验这里肯定机会大。我坐着巴士,一看2公里那好像有一堆工厂。感觉这个地方肯定是人来得少,我就下去了。下去了以后,一看没有路啊。你知道现在的地都是农场,但是大家都是界限分明的,用铁丝网拦住的。虽然没有路,但是铁丝网比较矮,我就穿过去。我当时穿的牛仔裤都刮破了。后来,到了一家工厂,我一看,一下子兴奋起来,门口竖的就是大理石。这个就是大理石厂!我走了进去,老板叫做Allen,因为他,我才有今天。
老板出来,他问,你住哪里?我说我住那里,他说good!good!在里边有一个马来西亚人非常聪明,但是非常懒。老板跟我说这个很辛苦的,你可以吗?我说我可以,绝对没问题的。他说如果你能做,我就把那个人解雇掉。我非常高兴,也没问他多少钱。他说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我说随时都可以上班。他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准备一下。我在墨尔本工作的那天是1990年5月1号。辛苦的日子总是记得很清楚。
往后做了一段时间,我就觉得要辆自行车。那个时候都舍不得去买自行车,当时我的一个同学有辆自行车,很小很小。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我骑车去上班快啊,可以迟一点从家里出发。然后就骑着那个女孩子骑的很小的自行车。到了工厂,又怕丢了,放到里面。后来,有一天被警察抓了,因为没有灯,这么小,又没戴帽子。他说你怎么回事?我说我平时不骑的,我因为迟到,赶不上火车,我sister平时不用,我借用一下就骑来了。他说,下次再见到你,我要罚款了。我说非常对不起,知道了,知道了。回家跟我老婆讲这个事,我老婆说,那我去给你弄一个帽子。她就去Sunday market,花了五块钱买了一个人家骑摩托车的帽子,脏兮兮的。然后就戴着那个帽子,连绳子都没有。那个时候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什么尊严啊,其他什么东西,目标只有一个,省钱,苦干,多赚钱少花钱。把国内的债先还掉,担子就轻了。你才能够轻装上阵。债一天不还,压力就会在。7万6加上利息,自己来时的机票,七七八八的,再加上我来之前结婚办酒席,还了蛮久。
后来,因为自行车要还给人家,但是帽子还在,我就叫我老婆去买了一辆自行车。那个自行车是60块钱买的,刹车只有前刹,后面没有。这辆破自行车和这顶帽子,伴随我大半年。后来,在这里,确实工资比较高,一周可以赚500多块钱,又去买了一辆自行车,比较好,有前刹,后刹。帽子也换了一个CKK的红帽子。我跟我老婆说,非常遗憾那顶帽子没照个相留作纪念。
澳大利亚是这样,下班了,做了一点,就不做了,明天再做。我就不这样,因为不做就浪费了。到了20号左右,老板跟我说我非常喜欢你,我给你3000块的酬劳。那时候很多钱了,我非常开心。23号那天老板做BBQ,他又给了我3000块钱,再加上Holiday Pay。后来他把另外两个人开除了,我一个人做。更累,但是那时候有干劲。白天没做好,我回家都跟老板打电话。
那时候,花岗石太阳晒会裂掉,我就跟他说你得盖上布,千万别让他受热。后来他就把我当自己人,什么都跟我讲。后来他就让我去工地修工厂,我去的时候就跟工人聊几句,我发现这个生意不错。后来95年我就开始自己做。
92年的时候,我在福州买了一套房子。花了三万八美金,将近30万人民币。92年其实是想回去,因为我的签证快到期了。我买了一套房子,单位一套房子,也算是有家产了。后来我的一个老师讲,这个东西就像围城一样,城内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后来跟家里人商量来商量去。我跟老婆说,做最坏的打算,我们房子有了,有遮雨的地方,有后路了。了不起我到福州城卖菜、骑三轮车也行。
于是,95年的时候,我就买了一块地,靠近市中心,146平米。 我对房子全部都不懂。你知道什么是window, door, 但是不知道什么是skirting, 踢脚线啊什么的。二十年以前,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国内还没有这些东西。
我是雇builder盖的。但是找builder的时候,我们觉得价钱越便宜越好啊,但是都是些偏远的地方。 我坐巴士去看展示房,乡下展示房都很便宜。三千多,四千多。我就挨家挨户去看。我本不是做建筑业的,但是就好像佛典底下的老鼠啊,听着听着就成精了。后来,我知道这叫skirting,那叫踢脚线。那个时候,有种感觉,我吸收的非常快。今天去这家,拿着这个估价单,十万块钱。明天又去另一家,看看他那边什么东西包括在里面。所以经过将近三个月,我对盖房子已经非常了解了。心里也就有底了,好像自己一下变成了行家一样。95年找了一个builder,给我盖了一个房子,三层,270平方,我自己画图。盖上去好像还不错,但是外观太差。
中国人喜欢红砖,那个地方靠近红砖的。后来有一个越南的邻居,他知道我买了这块地,他就买了第二块地。跟在我屁股后面学。他说我做什么样的,他就做什么样子的。我朋友又买了一个地,说,你这个不错,你就给我做一模一样的,结果三座红砖的,整条街上,被人家骂死掉。我们自己还觉得不错。另外一条街上的越南人说,你只要花3000到4000元把前面换掉。我觉得还不错为什么要换掉,实际上跟整条街是不match的。
有一个老移民新加坡人对我说,Jack, Don’t worry, 这不会是你最后一套房子,你会盖很多套房子的。到了97年,我就叫agent估价。估价能卖35万,我当时11万盖房子,9万买的地,才二十几万。我赚很多钱的,我决定,把这个房子卖掉,我住了一年。拿去拍卖,36万5千,我赚了14万多。
后来就看好区,有个朋友说博文这个区特别好,我就去看,98年初买了一块地,一千多平方,我可以盖三个房子。我就找了一个设计师,给我设计三个。因为当时没有经验,没批审就开始折腾了。在折腾过程中,这个地区的地价涨得很厉害,最后我决定盖两个。1050平方的地,因为是在conner上,我前面留了615平方,后面435,就申请了一个大的townhouse。盖完这个房子,拿去拍卖,拍了83万。这块地,我前面那栋房子我是赚了。
这个时候,我还在上班,早上去工地看一下,确定人都来了,然后开车去上班。做时间长了,我就跟老板讲:所有的员工,他机器拿在手上,我只要看他的姿势,就知道what happen?good or not good?老板就跟我讲,你不要做工了,从现在开始,你把这几个工人给我看好了,就可以了。他说:Everybody, Please listen to Jack, 每个人都叫我Boss。
赚了钱以后我又再盖房,花了50万。自己画了草图以后给设计师。因为没有licence, 就做owner builder。本来自己的知识是不够盖这个房子的,但是我可以学。我问他们为什么这样,他们就给我解释。整个脑袋全open的,所有东西都吸收了。房子盖了一年,还没盖完的时候,有一个沈阳人,从国内新移民过来,要买房子。154万,房子还没完工就卖给他了。这个房子赚了100万,那是2002年。
再后来,我想我盖了很多房子,给自己盖,给别人盖,我没有执照,别人做owner builder,我给别人做管理。一栋房子我收四到五万,我帮人家管理。07年,我考了builder license。 现在,在华人圈子,builder当中,不敢说数一,也数二。所以说这个行业很多人是知道我的。
做到今天,支持我做下去的是一种成就感。人家要盖一座房子,市场上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找你。找你就是对你人品的认可。做人就要厚道,不能把别人的信任当作是宰人家的借口。
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文科生出身,但在做工科生意。你可能想到,我在中国做个一官半职,你绝对想不到我在南半球会去建房子。从不懂到懂,应该说是澳洲的社会文化和中国文化共同成就了我。在这里生活要入乡随俗,而中国文化又给了我为人的智慧和拼搏的干劲。
一路走来,我觉得满意比遗憾多。遗憾的就是离亲人这么远,我的老母亲90多岁了,不能够长时间在她身边。母亲目前还在,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在了,会非常遗憾。 所以现在常打电话,让她老人家开心。
编排:@ 口述历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