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Sir电影原创:dushetv)
国产抗电极有两种。
一种辣眼睛。
手撕鬼子了解一下?
一种湿眼睛,拍进我们心凹凹去。
今天,Sir的老朋友@韩梅梅 想聊聊后一种。
在号称“专业煲剧二十年”的她看来,国产抗战剧起码经历了三个时期,等待我们的是国产抗战剧4.0时代。
但不管怎么说,她写道——
好的抗战剧只做一件事:让观众明白,什么是战争?
文 | 韩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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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剧一直是国内的热门剧种,大抵历经了三个时期:
第一,历史书式正儿八经的抗战叙事。
代表作《八路军》《铁道游击队》《长沙保卫战》。
第二,草莽式英雄怪杰。
代表作《亮剑》《永不磨灭的番号》《民兵葛二蛋》。
第三,谋略谍战。
代表作《潜伏》《悬崖》《和平饭店》。
抗战剧每年都有生产指标。
演着演着,普通抗战剧开始“手撕鬼子”。
谍战剧谋略不够高明,流量们也来掺合一脚。
渐渐都有点颓势,那么,抗战剧4.0版应该什么样?
1
其实,2017年大热的《风筝》已经是谍战剧的一次突破。
这部剧备受好评,最主要的原因是:
主人公郑耀先(柳云龙 饰)不再只是传统意义上“伟光正”的特工。
全剧花费了大量时间,来表现他的矛盾与挣扎。
他精心谋划,要去迫害的敌人是同僚多年的好友。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亲手了结了同志,连恋人横尸眼前,也要视若无睹。
特工训练有素、沉着冷静,但身为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在当下的痛苦也被体现了出来。
英雄的形象更加真实、细腻、深刻,谍战剧也因此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在我国传统类型的抗战剧中,往往只有英雄与鬼子,没有人。
所以,国产抗战剧4.0版要做的是——
还原英雄平凡的一面,体现战争中的小人物。
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台湾往事》也号称是这一视角的尝试。
它讲述了三位台湾青年林清文(刘以豪 饰),周绍祯(张书豪 饰)、庄是耕(侯彦西 饰)从日据时期到新中国的人生变故。
关于历史,《台湾往事》是有突破“禁忌”。
比如,对内战的反思。
难得有温和的、有人性的日本人。
但遗憾的是,它对这些点到为止。
光看预告片,剧情就猜到了大半,杂糅了正面抗战、游击战、谍战。
每一阶段的故事相信都能在平平无奇的抗战剧里找到对应。
人物脸谱化,主角们一开始就是爱国青年,抗日理所当然。没有合理的性格转变与成长轨迹。
虽然也有林清文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
但徽派风格的房子,林母穿着高跟鞋煮面,热衷“传道”的爷爷,干净精致的布景……让观众丝毫感受不到烟火气,这点创新成了笑话。
最后,只剩“台湾腔”(同样刻意)最具台湾特色。
看到第三集兄弟俩长达2分钟“你想怎样”“你够了哦”的吵架。
有种看低龄偶像剧的羞耻感。
剧版《台湾往事》是对蒋雯丽主演的电影《台湾往事》的延展。
电影对剧情极简化处理,省去了所有热血的部分。
只有林清文一人在时代洪流中的成长遭遇、家庭变故。
因为取景走心,影版在为“主旋律背书”的同时,至少还有点台湾风情。
(原著作者张克辉是台湾人,厦门求学、大陆从政)
而剧版则变本加厉,硬件方面极不讲究,还不知节制地堆砌老套情节。
基本可以断定,白瞎了这一题材。
2
影视剧最高境界是把握好现实与艺术的融合。
影版《台湾往事》太真实,所以显得平淡。
剧版《台湾往事》又只顾平庸的戏剧冲突。
相较之下,同样来自台湾的电视剧《一把青》完全可以“教做人”。
《一把青》改编自白先勇(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华人文学巨擘)的作品。
编剧黄世鸣将1万字的短小说扩充成了31集的剧本。
讲述抗日战争结束后,国民党空军家庭刚刚稳定,又被迫卷入内战、后退守台湾的故事。
三位“飞将军太太”——秦芊仪(杨谨华 饰)、小周(天心 饰)、朱青(连俞涵 饰)在为丈夫担惊受怕中耗尽了“一把青丝”、耗尽了青春年华。
它要世人睁眼看看,战争到底把男人、女人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尽管打了胜仗,空军英雄们永远忘不了队友惨死的模样。
大队长江伟成把阵亡的队友名单放在口袋里,每晚睡不安宁。
第一分队长郭轸为了结束队友的痛苦,亲手射杀了他,只能醉生梦死逃避痛苦。
我们看过的胜利都是普天同庆,军人的创伤却鲜有人提及。
内战爆发,郭轸新婚后,即奔赴战场。
看着队友一个个被“阎王爷点名”,日渐消沉。
妻子朱青的照片是唯一的抚慰。
可他还是跟学弟喃喃念道:
我不记得朱青长什么样子了。
看着意气风发的大队长意志崩溃,沦为废人。
不惜以命效忠的党国也抛弃了他,身为军人的荣耀,作为人的尊严,都没了。
在战争中受难的只有男人吗?
还有他们背后的女人。
台湾眷村后代王伟忠在纪录片《伟忠妈妈的眷村》透露过幼时见闻。
有时候会听到那种飞行员的夫人在哭的声音
就代表有人出任务,没有回来
这段历史被《一把青》记录在案。
大队长的妻子秦芊仪,身为师娘,打理空军村的一切。
空军死亡率高,她带着小太太们静待丈夫落地。
每次有队员牺牲,她负责善后,家里经常被崩溃的遗孀砸毁。
她一辈子就为丈夫而活,跟家人反目,失去了孩子,忍受了10年的抗战岁月,始终隐忍着,维持着体面。
她相信:日子过了就好了。
她以为打跑了日本人,就能过平凡日子,可内战又来了,噩梦循环往复。
丈夫疯了,残了,她一直支撑着他,想尽办法把日子过起来。
然而,苦难还是接踵而至,最后,她终于放弃了。
日子过了,不一定会好。
郭轸和朱青有过一段“倾城之恋”。
朱青身世凋零,凭着一张纸条,跑来南京寻觅有缘人。
经历种种误会、阻阂,她和郭轸走到了一起。
然后,朱青走入了地狱一般的空军太太生活。
害怕听电话响,整夜打麻将,迷信各种保丈夫平安的法子……
郭轸死后,朱青孤身北上,去捡他的“碎片”,却看着他被唾弃,连哭都不敢哭。
曾经的朱青清纯、骄傲,战败后,拿身体换船票,逃到台湾。
时过境迁,再相见时,她已是酒吧卖唱的风尘女。
喝酒,抽烟,给美军当情妇,没心没肺,没羞没臊地活着。
即使提到郭轸,也只有一抹冷笑。
他倒好,轰一声都没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却还有知觉。
但失落时,还是没绷住。
不敢碰他的遗书,脱口而出,“我手脏”。
郭轸的遗书,寥寥数语,让人心脏抽痛。
朱青,队友皆殉葬,我难逃一死,误你青春悔不当初,不愿委身小顾,请将我抛脑后,快意余生,勿祭。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
战争把所有的温情都抽干了。
秦周朱三人姐妹情深,但为了各自的家,她们总免不了互相陷害、防备、猜忌。
自恃豪爽仗义的小周经常显得自私,刻薄。
但正如师娘一开始就表明:
她们苟且偷生,怪谁呢?
导演曹瑞源谈拍《一把青》初衷,说:
这个片子对那个世代有一个回眸……空军的悲怆都在里头,不再美化所谓的空军了……
被战争毁掉的是一代人,代价太大了。
细想缘由,痛不能言。
3
《一把青》用“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串联起的历史真相、政治寓意让人震撼。
内地很多观众看罢,自惭形秽。
其实,2014年,我们也出过不一样的抗战剧——《战长沙》。
制片人侯鸿亮,导演孔笙、张开宙,“业界良心”山影出品。
故事背景是1938年,日军攻陷武汉后一路南下,长沙危在旦夕。
纵观全剧,《战长沙》胜在两点:
一是破。用一个家庭的覆灭客观描绘了战争。
一是立。用主角们的转变真实记录了“英雄的诞生”。
《战长沙》先甜后虐,前半部分是家庭剧。
长沙未破时,在大姐夫薛丁山的庇护下,胡家人的日子宁静和谐。
最大的闹腾就是胡湘湘(杨紫 饰)、胡小满(牛骏峰 饰)这对熊孩子的调皮捣蛋。
奶奶虽老了,但能干又明事理。
姐夫粗鲁,但真心爱护家里的每个人。
姐姐温柔贤惠,只有她能治得了姐夫。
爸爸是教书先生,迂腐的很,满口仁义道德,又是个戏痴酒徒。
妈妈传统娴静,默默照顾着家里的饮食起居。
他们一家人本可以一辈子相亲相爱地生活。
但后半段,两军开战,我们眼看着胡家家破人亡。
这样的落差与反转,足以让你刻骨铭心地感知:
战争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战长沙》的主角们都不完美,他们成为“英雄”的原因朴素、写实。
无忧无虑的胡湘湘、胡小满在目睹亲人的离去后,长大了。
参战是因为愤恨,要复仇。
姐夫薛君山(任程伟 饰)在和平时期任保安大队长,可行的都是不义之事。
为了挣钱养一大家子人,他投机倒把、开烟馆、公车私用……
但大敌当前,他还是冲在了前线,骁勇善战。
对他而言,抗日是别无选择,他要保护城内的家,保护深爱的妻子。
一闪而过的火头军说:
世道艰难,我们俩就是混俩钱花。
剧里“正统”的英雄是要被“教育”的。
男主顾清明(霍建华 饰)是中央大员之子,德国军官学校毕业。
他明明可以远离战争,却以抗战为毕生志向。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身为家里的独子,父亲强烈反对他上前线。
他不服,决绝地与家人断绝联系。
但看着胡家子孙牺牲后亲人们的痛苦,他理解了父亲,也更加明白何为真正的忠勇。
《战长沙》不神化英雄,也不赋予抗战崇高的意义。
成长、参战、以命相搏……自然得像是那个年代人的“本能”。
如果我被卷入那场战争,稍有骨气,或许也能被动或主动地成为好汉吧。
生在和平年代的我们,对战争的认识始终是肤浅的。
好的抗战剧只做一件事:
让观众明白,什么是战争?
看完一部好的抗战剧。
你怜祖国,怜同胞,也怜一切平民。
你尊敬伟大英雄,也哀其苦痛。
你反敌国,更反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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