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风景在镜子后面移动。
也就是说,镜面映现出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在晃动,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by 川端康成
哈姆雷特的那面“风月宝鉴”
《哈姆雷特》中的充满了镜子之喻,莎士比亚最喜欢用的是“死亡之镜”,在这里灵魂治愈基本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肯尼思·布拉纳版的《哈姆雷特》中的哈姆雷特,被无数面镜子折射着痛苦着的时候,结局是宿命论。
你思想的,去映照,照见什么,都无所谓正反,反而是正好的结局。《红楼梦》里贾瑞去照正反可照的风月宝鉴正面,看到的是妩媚妖冶的凤姐,因为他那一时期痴迷风姐,所以跛脚道人不让他看镜子正面,偏要去看,虚妄与真实,与他并无多大区别。
阿特伍德的精灵人格,阅读《使女的故事》,其中镜子的意象有点沉闷必然。可以说,女性在过去现在未来的生存环境中的窘迫,文字是言之不尽的。阿特伍德带有自我情绪似叙述,隐含了留恋与理想的重新构建。
实际上在她那些略带感伤不可逆转的诗句中,小说的科幻、暴力、压抑、疑虑和恐惧等等焦灼不安,如司汤达所言,“小说应该是一面镜子。”抑或小说本身,镜子本身陷入阅读者质疑盘诘的对象。
与大量平庸,乃至故事情节丰满的小说相比,就像德·维尔被疑为莎士比亚艺术作品的代撰者,人们在《哈姆雷特》这面镜子前津津乐道,譬如哈姆雷特真疯假疯,对待复仇为什么犹豫不决?乃至从哈姆雷特身上窥见了德·维尔自身的影子,《哈姆雷特》是自传剧吗?
看样《红楼梦》衍生出红学身世说种种,《哈姆雷特》也不例外。在乾隆年间《红楼梦》首次排版印行时,作者是谁还是阙疑的态度,其中关于曹雪芹的说法不一,袁枚倒是在《随园诗话》中贡献了似是而非的文字。
直到1921年胡适在《红楼梦考证》中的详述,曹雪芹才渐渐清晰。不过这本到处弥漫禅机机锋的小说,作者是谁,都无所谓,一遍又一遍的阅读,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都是镜子,读之外的人各取所需。
川端康成的小说《盲人与少女》中,姐姐有意戏弄盲人,问他能否看见镜子中影像,盲人一言不发把镜子转了个方向,镜子中,对着照镜子的少女不见了,里面出现了夕阳下的树林,只有妹妹被突然出现的景致打动了,她以为是盲人手的神奇与魔力,实际是镜子被盲人旋转的结果。
后来在川端康成的《雪国》,如梦如幻的镜像反反复复地闪现,男主第二次赴雪国,途中从窗玻璃上瞧见与山野灯火重重叠叠的陌生姑娘剪影,瑰异之美唤起了男主对第一次来雪国与心仪的女人相遇的幻象。
时空兜兜转转,逆旅的最后还不是消散,只不过《雪国》的男人在车窗玻璃黄昏映照的后面,女人在清晨雾气渺渺的梳妆镜前,这是文字离别的魅力,反反复复,虚虚实实。
大概小说心理因素受其影响,川端算是其一,很早的其一。那些松本清张的推理不算,没有什么远大志向的男人,基本是在文学的边缘打转,高不成低不就,武侠侦探算是男人的白日梦,梦中镜。
“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的意味也未必全是萧索,抑或镜花水月,除了梦想之外,大概只有文学屡屡出现的那面镜子,营造出了诸多不可能之可能,使枯燥无味的现在未来,显得有趣多矣。
【 摄影: 荒木经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