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和爸爸吴兆光和妈妈申凤霞住在北京东段西关阴寺一个大院5间平房的平房里,后院是西式建筑,楼下住着黄苗子、郁风,楼上住着音乐家成家伦和电影《大湖》。
经常来我们家的亲戚很多,有母亲的弟弟妹妹,还有父亲的弟弟妹妹。最常来的是我的六叔吴祖强,他当年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因为祖父祖母都在上海,六叔在周末和假期常与他的同学、后来的六婶郑丽琴来家里,顺路看望楼上的音乐家盛家伦。后来知道,六叔在抗战时期,在重庆就受到父亲的老朋友盛家伦在音乐方面的指导。六婶最喜欢带我出去玩,身材瘦小的六婶在我长大后常常对我说,我带着你上街,街上人都看我们奇怪:“这么瘦小的妈妈怎么生出这么个胖大的儿子?”
吴祖强因为学业优秀,与李德伦、郭淑珍三人一起,到苏联学习音乐。临行前,父母亲操办了六叔和六婶的婚礼。吴祖强后来在纪念父亲的文章里说:“他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我能学音乐,有现在的成就,可以说都是他支持的结果。我那时候上学的生活零用钱都是他资助的。”
图: 胸前戴着中央音乐学院学生校徽的吴祖强(上)与吴祖光(右)、新凤霞(左)、吴钢(下)合影。 1952年 吴钢供稿
图:左起:郑丽琴、吴祖强、吴祖光、吴钢。 1952年 张祖道摄影
后来父母亲买了王府井四合院的房子,把祖父祖母从上海接来北京,我又有了弟弟和妹妹,家里热闹了起来。六叔从苏联留学回来,经常到家里来,帮助祖母做菜做饭。六叔虽然是音乐家,做家务活也很在行,还会织毛衣。我常看到他用弹钢琴的一双大手,拿着两根毛衣针灵巧地挑着毛线编织,还能和母亲研究各种织毛衣的花样。
六叔善刻竹子,能在竹背上雕刻出山水花鸟图案,后来我有一段时间学习刻图章,也是受到了六叔的影响。但是我更喜欢学习摄影,于是父亲请他的老朋友、摄影家张祖道辅导我。那时家里有一台苏联生产的佐尔基照相机,是六叔从苏联带回来送给父亲的。我用这台六叔买的照相机学习拍照片,自己冲洗底片,然后把相机的镜头拧下来,再装到放大机上放大照片。这段痴迷摄影期间,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叔叔姑姑等家里人都成了我的拍摄对象。
图: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爸爸妈妈都到干校劳动,六叔吴祖强(左)与二叔吴祖康到和平里的家中看望我们。 1968年 ©吴钢摄影
图:左起:六叔的儿子吴迎、六婶郑丽琴、祖母、六叔吴祖强、六叔的女儿吴央。 1973年 ©吴钢摄影
正是六叔从苏联买回来的这台佐尔基相机,开启了我的摄影之路,我也凭借张祖道叔叔教授给我的摄影技术,到中国戏剧家协会的《中国戏剧》编辑部做了摄影记者。在这里工作了十年之后,六叔调到了我们的上级单位,做了中国文联的党组书记,是主管文联和各个协会工作的一把手。六叔对我说:“我来文联工作,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我在中央音乐学院带研究生的工作要继续下去,不能让学生们的学习中断。”
六叔忽然做了我单位的领导的领导,虽然没有对我提出要求,但我自己也处处注意,不要给六叔添麻烦。我对单位分房子、涨工资、定职称的讨论会从不去参加,也不提任何申请和要求,老老实实地做我的摄影工作。虽然我来编辑部的工作时间最长,但是直到我十几年后离开,始终是中国文联最基层的一名干部。
图:第四届文代会上,吴祖强与郭淑珍。 1979年 ©吴钢摄影
图:左起:吴祖强、吴祖光。 1982年 ©吴钢摄影
1988年,中国美术馆举办了我的第一个摄影展览《吴钢戏曲艺术摄影展览》,六叔既作为领导、也作为家长参加了开幕式。
图:《吴钢戏曲艺术摄影展览》左起:储虹(六姑夫)、吴乐(六姑)、范丁蕾(吴钢夫人)、新凤霞、吴彬(吴钢表妹)、吴蜜(吴钢女儿)、吴钢、吴祖强、吴祖光。 1988年 张祖道摄影
后来我来到法国留学、工作,六叔因为国家大剧院的筹建工作,经常带着访问团到法国来,每次我们见面都特别高兴。有一次,六叔和六婶就住在我家里。我陪着六叔到巴黎的各个剧院参观交流,晚上看戏的时候总是坐在楼上正中的包厢里,回来的路上,六叔对我说:“巴黎市歌剧院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剧院了。“这座剧院位于卢浮宫与老佛爷商场之间,整个大厅用大理石镶嵌,金碧辉煌。
2007年,我出版了我的画册《走进美丽的京剧》,在北京前门老舍茶馆的新书发布会上,六叔和六婶都来了,我在法国工作单位的巴黎文化中心的主任、也是中国驻法国使馆文化处的公使衔参赞侯湘华也来参加了。会后,六叔带着我和侯公参一起走路到对面新建的国家大剧院参观。还在剧院里碰到了法国的设计师安德鲁,他是这个剧院的设计者,也是法兰西学院艺术院的终身院士。而六叔是这个剧院最积极的倡议者和筹建者。
图:《美丽的京剧》新书发布会,右起:吴祖强、郑丽琴、刘乃崇、黄宗江。 2007年, 张祖道摄影
图:北京国家大剧院,右起:吴祖强、安德鲁、侯湘华。 2007年 ©吴钢摄影
2013年,六叔作曲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在巴黎上演,我们全家早早的就买好了最好的票子。这部舞剧在国内演出最为红火的年代,我们因为出身原因始终没有能在剧场里看过,这次坐在巴黎市中心、塞纳河畔的夏特莱剧院里看演出,乐曲中响起:“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真的非常震撼。第二天,我给六叔打电话,告诉他演出的盛况,六叔非常高兴他的作品,受到了法国观众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