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明妃既担心,又知道楚国明确的态度是否真的是医生,小心使船万年,她不在乎这个傀儡王子裴多的心。
“果然是个识诗书的,懂理识趣。”楚清清依旧略微躬身垂眸,不作言语,袖英送上沏好的茶水,便退至一旁候命。
“你不要站着,坐在罢,本宫今日前来,是想着你的身体一直如此实非皇家之福,先前给你诊病的御医老了,不中用,本宫已下旨撤掉,特意为你遣来两名医术精湛的御医。”萧后轻品了口茶水,得体的笑颜如雕刻在她唇角边,抬手向那两名随行而来的御医说:“还不给太子妃请安。”
那两名御医立时躬如弦月的跪拜在地,异口同声:“臣等请太子妃娘娘安。”
以往那两名御医被换了,楚清清心中郁闷和不解,却也无可奈何,“都起来罢,以后就有劳二位御医为我请脉了。”又将螓首略偏,朝着萧后低眸笑道:“儿媳多谢母后恩典。”
“嗯。”萧后颌首,随即将茶盏搁到一边的小几上,向两位御医眼神略敛说:“你们都下去罢,记得本宫给你们交待的话。”
“臣等遵旨。”两位御医战战兢兢起身,又躬着身子退着离开寝殿,皇后是这样交待的:别让太子妃死了,但也别让她好过。他们同情太子妃娘娘,却又不能拿自己的项上人头顽笑。
楚清清自然不清楚萧后给两位御医交待了什么,也就懒得去揣测。落坐在榻沿上,又听萧后对袖英说:“你也出去,在殿外候着,有事本宫会吩咐,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得入内。”
“是,奴婢告退。”
连袖英也走了,此刻内殿就剩下楚清清与萧后诡异的沉默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和压抑,楚清清直觉着呼吸的空气愈发的稀薄,与萧后独处,她的那份嚣张与果决深深的撼动着楚清清镇静的底线,不能怪她胆怯,要知道连濮阳瑾都不敢明目张胆应付的人,她只得努力压抑着内心那份蠢蠢欲动的忐忑。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沉着,在萧后面前,只有比她更自然更镇静,方能让事情按着自己的安排正常行进。因为她只是独自面对着统治一个王朝的萧后,四周除了迷雾外,连一条细如发丝的树枝都没有,没有依靠,更没有万无一失的绝心。
“呵呵——,你不必紧张,本宫只是想和你闲话家常时不愿意让旁人打扰罢了。”萧后轻轻的笑道,可她的轻快了些的语气并没让氛围轻快下来,只是让那在寝殿中荡的异样气息停滞不前罢了。
窗外无垠天际的夕阳开始下山了,窗棂处的嫣色愈发的晦暗与淡薄,按照筱筱所说的宫中时令,再过不久就是该用晚膳的时候。萧后偏偏在梧惠宫中停留,她岂会相信她只想和自己闲话家常那般简单,“母后特意来探儿媳,那是对儿媳天大的荣宠,儿媳怎会觉得紧张呢?只是这两天身子乏得很,特别没劲,还请母后见谅,别怪儿媳失态冲撞才好。”
一席话说得一丝不苟,客气之处亦滴水不漏,若说不是她刻意的,就是她的确懂书识礼,知道分寸。然以这些天对她的了解来看,后者居多,“不妨事,不妨事,不过你的身子的确要好生将息一下才好。”
“多谢母后宽慰,然而儿媳虽愿长久在母后膝前尽孝,但这过一刻是一刻,捱一日是一日的身子,只怕要将儿媳的那份孝心顺水流淌了。”楚清清的话是刻意的,可语气却不是装作,想想自己拥有的这副身子,又想想接下来无知的命运,怎能不伤感不叹息?昨夜今凤宇问她,如果我带你离开你会跟我走么?一时间她不知道是他继续跟自己开玩笑,还是真是他的本意?所以,她选择沉默,因为不知要如何作答。
瞧着她黯然颓废的神情,萧后敢笃定全是真情流露,绝非刻意为之。可她的内心没有同情和惋惜,今日至此的目的也不是来瞧着楚清清感叹命运不公的,“对了,听说前儿夜里冬莹宫苡妃那里丢了东西,抓到的贼人交待把丢的东西藏在你梧惠宫了。”
听说?不如说是茗妃回禀罢,不过萧后话峰一转,楚清清也知道就要进入正题了,“的确有这么回事,是苡妃娘娘的镯子不见了,那贼人说藏在了梧惠宫,太子殿下已让人搜过了,今日也不知找到苡妃娘娘的镯子没?茗妃姐姐说那镯子对苡妃娘娘很重要,是太子殿下送的,若是让贼人偷了去,还真是可惜。”她刻意将她扯得很多,专捡那些明里正题实则无关紧要的话来搪塞,反正她的反应萧后只会觉得正常不会生疑。
“唉呀——。”萧后一声长叹,叹息楚清清的心绪有瞬间滞停,略抬眸看向她,只见萧后凤眼一敛,作势无奈的言道:“陛下染病在床,政事家事都压在本宫一人肩上,本宫纵使三头六臂,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如今贼人敢进东宫偷盗,分明就是看轻本宫这个女人,好在人已拿住,问出只是为财入进宫闱,若要是刺客行刺,伤了太子殿下,这千载之罪,不论本宫愿意与否都得责无旁贷的抗下。”
那夜入东宫之人是否真正的贼子尚有待考证,楚清清甚至怀疑这就是一单由萧后或茗妃亲手布属策划,目的只在于老皇帝于自己的那封密旨的阴谋,可她没有证据,臆测再准也不过是妄自暗揣而已。然而此时,萧后感慨良多的反应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干不脆。不过也不能怪她这样做,老皇帝再不济,身份在那里,他的密旨不是说看就看的,且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父皇乃仁慈之君,思虑固然深熟识见,母后之辛乏,父皇岂有不知之理?您且放心,料想出了这等事,宫中侍卫个个警觉有提,断不敢再如此怠慢,所以此类情况不会再发生让母后操心了。”
瞧这一席体己的话说得多好,萧后顿时想如果楚清清身子完好,又如此能讨她的欢心,再不加上这僵恃的时局,留在身边宠着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她福泽浅薄,没这命。“呵呵——,言及你父皇,自从身子不爽后,膝下子女也少与他见面,连听个训示的机会都没有,到是你福厚,得他亲宣觐见,也不知都向你交待了些什么?”那日与陛下见面的整个过程她都在场,说到不知道的,就是那封密旨了,她不相信她的话楚清清听不懂。
如此接下话来,倒少了窥探的意图,自然随意,还真是像极了‘闲话家常’。楚清清在想是不是继续装傻呢?结局还是否了,若是她一直紧咬此事不放,那她就别想再清静了。便微笑应道:“父皇说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心性未除,还担当不起江山大业,命儿媳好生照料提点,最好……。”
楚清清刻意害羞低头,就是含着后半句话不言,等着萧后问她。
萧后见她那般羞涩勉强,不禁对楚清清未讲完的话更感兴趣,何事羞于启齿?她不问她该是不会作答了,于是问道:“你我婆媳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最好什么?”
“父皇说最好早点怀上子嗣,让殿下收收心性好用心政事。”在历代皇室,或只是平民之家,对此类事情羞而不言,难以启齿毫无悬念可言,她相信萧后会将她的话听进去,且绝不生疑。
子嗣?听到这两个字,萧后携笑的表情依旧,可内心却忍不住咯噔一声脆响。她已经很注意了,不让东宫的女人们有一点儿怀上子嗣的可能,盯得最严的,也就是那冬莹宫的苡妃。若是让太子有了后,就算要了太子的命,按照璠阳王朝的祖规,也轮不到她儿子云王独占鳌头。
然楚清清那一抹羞涩的笑意在她眼里是那么的可笑,除却太子厌恶她楚家的原因,她那条保不齐何时就归西的命,那就有力气产下皇嗣?才暗中夸她有自知之明,这会怎么泛起糊涂了?呵呵,真是悲剧的人生,悲剧的安排。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起驾回宫了,你身子不快就将息着,勉你适时请安之礼。”萧后起身言道,目的已然达到,她的语气也不在那么客套。
楚清清也随之起身,盈身道:“多谢母后慈善体恤儿媳。”同时也感受到了萧后词里行间的变化。
萧后走了,在听到门棱扣合时,楚清清方敛下脸颊上那些感动之色。捂着胸口,深深的呼吸,复坐在床沿上,楚清清发现她的手颤抖不已。
自己的那番解释,看来萧后是毫无保留的信了,那张白纸招来的祸事也就这么风吹云散,不过一达到目的就走的人态度,又的确让楚清清低看她一眼。她就那么觉得自己毫无危险危胁可言么?然而这样也好,因为这正是她想让萧后认识自己的印象。
“哐——”的一声,把楚清清吓得不轻,这样的响动不是怒意就是担心,濮阳瑾答应过她不会轻易出现在梧惠宫,那么即将在眼前出现的人,铁定就是——筱筱。
“小姐,奴婢听说——皇后——来了。”筱筱气喘嘘嘘的站在桌台边,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相较于萧后,筱筱这倏然一惊倒是把她吓得不轻,楚清清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说:“皇后已经走了。”
“她来做什么?是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她对和茗妃沾边的人,可是没一点儿好印象。
“快坐下顺顺气,你别担心了,皇后来和我‘闲话家常’,时候不早了,我这副样子又不能留她用晚膳,她便起身离开了。”略微坐正身子,楚清清这样做着解释,有些事情筱筱还是不知道的好,她的那些担心,真是把她搞得时常无力招架。
小姐好好的,的确没事,筱筱放心了。又听到楚清清问:“这么半天你去哪儿了?”
“小姐你的胃口不好,中午吃得好少,奴婢想法在厨房炖了一锅您爱吃的菜,刚炖好,就听到有人说皇后来了,这才赶紧跑回来。”
楚清清想要安静一会儿,就得支开筱筱,说:“那你去把你的杰作快端上来罢,这个时候该用晚膳了。”
一听见小姐叫饿,能让食物下腹,筱筱自然高兴的抹身离开,那轻盈的背影和脚步仿佛恨不能飞起来。
楚清清长长一声轻叹,这个筱筱呀,真是不知何时能改掉那让人承受不住的担忧反应。
五月十六,乃是父亲的寿辰。
楚清清除了手中捏着的那方锦帕,的确是两手空空的回娘家。筱筱手里提着的篮子,内装些许糕点水果。楚清清想不通筱筱为何要将这些东西带回家,她不相信楚府里连瓜果点心都少缺。又转念一忖,许是她担心府中之人乱嚼舌根,说她回趟娘家为父亲贺寿,连礼都不带,可筱筱提的那个篮子也委实上不了台面呀。
眼见着日头的光亮愈来愈强,小道一旁的不知名树上趴着一只知了,懒洋洋的吟着初夏之曲,大有催人好眠之能。径旁的低树娇花确是鲜艳得紧,清风将阵阵芬芳迎来送往,紊乱无序的吹向四面八方。
前面是一道拱形门,筱筱说过了它再拐三道曲廊,便可见安排候待的马车。她的确算是轻车熟路了,整个东宫楚清清除了自己住的梧惠宫,其余皆找不到南北。
“筱筱,也不知房里那盆花这个节候开的花还在不?若是还在搬回梧惠宫就好了。”那样或许让她找到一份家的感觉。
筱筱笑道:“小姐放心,绣楼里的一切老爷都没让人动过,还跟小姐原在府中一模一样。房里的花一定还……呀。”
听到筱筱一声低声惊叫时,楚清清偏过头去,无奈的看着筱筱,唇瓣微张,欲言之声还不曾出来,便在那道拱形门下与人撞在一起。
筱筱惊得手中的篮子掉落,所盛之物滚落满地也顾之不得,急忙上前想扶住小姐,慌乱中脚下又踩到裙脚,整个身子很无状的跌倒在地。
楚清清也惊得不轻,就在她看清相撞之人为谁时,本能的向前一推,谁知对方没退步,她却向后倾去,眼见一顿疼痛不可避免,又见那人伸手一拉,攀着她的腰枝揽了个满怀,楚清清就这样靠在那怀里惊魂未定的喘息。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筱筱迅速匍匐在地,从颤抖的声音中,不难听出满是惶恐。
几近半旬未见,眼中之人的眸色似乎愈发的神采水盈,那层惹人生厌的病态好像也逝去不少。或许她真的可以活着离开东宫,离开自己。最后半句话,让濮阳瑾的胸口掠过一层闷塞,深遂的眼眸煞时沉寂如幽潭。
濮阳瑾的轮廓越来越冷,眸仁里自己的影子亦变得深沉不定,那只攀在腰间的暖手也跟着添了力道。他似乎在揽着自己开小差,虽然她的挣扎孤度不大,可也不见得他会没有动静。“你**我了。”
濮阳瑾懊恼的拧眉沉色,松开了楚清清,腿脚退后一步,敛眉道:“你走路没长眼吗?”
一惯冷漠的声音并未让楚清清觉得不妥,让她的心猛然一落千丈的,是濮阳瑾退后的一步,紧接着心也跟着难过了起来,相互沉默之际,除却手渐凉,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额眉那里冒涔的冷汗。遇到他果然没好事。“好像撞人的不止是我吧。”
她的样子好像很痛苦,捂住胸口的指尖泛白,先前脸颊上的一抹健康之色,正悄然无声的逝去。看得濮阳瑾的神色更加阴沉,彼此令一步之遥,他却仿佛永远都跨不过去。摒神凝气,他在想什么?跨过去干什么?她不过是枚棋子,不过是他搁在梧惠宫中傀儡。“放肆,楚清清,你胆敢这样跟本殿讲话?活腻味了不成?”
她不是没这样和他讲过话,为何他此刻要显得如此恼怒?楚清清想不明白,也不愿去猜,只希望心上的纠结难耐尽快减少。“臣妾知错。”给他台阶下,祈祷他快离开自己的视线。
濮阳瑾胸口的抑闷更添,她的示弱与柔顺搅得他心神不宁。然态度如何是一回事,他的理智依旧清醒,她之所以轻易服软,是想让自己快些消失于她的视线。他又何偿不想尽快离开,可这个女人的一言一行,一颜一色,皆让他似脚下生根似的,想走却走不掉。
“你这是做什么?”瞧着仍匍匐在地的筱筱,再看看周围散落一地的果点,濮阳瑾挑起一丝疑惑问道。
胸口的痛意缓了,楚清清深深的一次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呼吸频率恢复正常。弯下腰放正篮子,将近处的果点放回筐内,声音不带情绪,淡若幽风,“今日是父亲的寿辰,臣妾正准备出宫回府看看。”
“你请带这些东西回去给楚峰贺寿么?”
本想说只要她回去就是最好的贺礼,可濮阳瑾语气里的羞辱让她顿时改了主意,楚清清拾起一个果子,看着那个果子,更对着那个果子拖长声音说:“臣妾本想拿些体面东西回家给父亲贺寿,可这东宫里居然让臣妾找不出一件像样之物,所以臣妾想着与其拿回去丢人,不如就捡些瓜果点心回去让人见了笑话。”
濮阳瑾觉得自己让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本是他在羞辱她,却反过来被她愚弄了。他该立即调身就走的不是吗?为什么要留下来听着她用那般讥讽的口吻消遣自己?然从侧面想,楚清清也的确是该生气不满,“你是在怪本殿没准备像样的贺礼给楚峰贺寿吗?”
楚清清已捡起差不多了,不过此刻篮子里的果点已不能再食用。楚清清体会出濮阳瑾语句里的刺有多尖端与冰冷,“原来殿下还记得自己该准备一份贺礼贺寿。”她提醒彼此的关系,却又在语气里否定这层关系,他们之间,存在的只有交易。
“哼。”濮阳瑾冷冷的言道:“他配吗?”
楚清清明白濮阳瑾意有所指,更清楚指的是什么。有些事情真的非要记那么清楚记那么久吗?她也许不能体会濮阳瑾的愤恨与报复,因为这些东西在楚清清看来,根本就无关紧要。这些事情之所以变得如此尖锐与犀利,完全是权利与欲望驱驶下的产物。
站起身来,头立时一阵晕旋,长长的一声叹息这次,她不再想要和濮阳瑾争锋相对,言词相激,静静的说:“或许他不配得到你的尊重,可是太子殿下,从某些方面而言,今时今日的局面也并非我父亲愿意见到的。”他的确受了很多的苦,如果不是他到北晋为质多年,或许现下的璠阳王朝已不复存在。人一旦命丧,众所枉然。
她是楚峰的女儿,又生得一颗剔透玲珑之心,知道一些事情并不足为奇,“你是在为楚太傅开脱吗?”
“开脱什么?而且有什么好开脱的,如果我爹自私一点儿,他怎会舍得将清清一随时命休之身进宫?你说他想弥补于你也好,受皇后协迫也罢,我如今在东宫中当太子妃亦是不争之事实。太子殿下,我希望以后你别这样说我爹,至少别当着清清的面前数落他。也许于你,他是个罪人,可于璠阳,清清觉得他是个功臣,如果没有他,璠阳岂会有这十几年的安生?”这些话楚清清是用心说的,她不介意濮阳瑾是不是都能听进去,她就是想说,自不量力也罢,一厢情愿也好。
濮阳瑾冷冽的阖眉,心中的骇然之色汹涌袭来。这番话似曾相识,这番话便是他回到璠阳后见到父皇时,他亲口许下的话,为什么楚清清一介女子能拥有像父皇一样的胸襟与思虑,联想着自己于她的种种态度和反应,难道这太子妃是上苍钦定的?可为何你又偏偏是楚峰的女儿?
“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突兀的话问得楚清清一愣,对濮阳瑾抱有一丝幻想,她真是个傻瓜。既然如此,楚清清勾唇一笑,“相信,臣妾此刻不就是那个报应吗?”
他的威仪不是谁都能冒犯的,可**一次,不代表有下一次,濮阳瑾满意这个答案,踩碎脚边的一块粒点,迈步而去。午后的阳光耀在他身上,那纤长的背影灼灼为然,颇有几分寂意,又有几分不可侵犯的尊严。
内心徒然升起的怜悯让楚清清的思绪紊乱难定,一时间,竟不知收回放远的眸光,痴痴的看着那道伟岸的背影逝去在眼眶。敛下眼来,尽是让人心碎难忍的哀伤。
直至出了宫门,筱筱惨白的脸色才稍稍恢复过来。这渐漫的时间里,她一直盯着小姐发呆,那眼神里的疑问铺天盖地,好像她斜上方落坐的女子她根本就不认识。
“筱筱,你已经看我很久了。”楚清清听着车窗外的喧哗,轻轻的说。
“小姐,你不怕殿下么?那可是太子呀,未来的皇上,你这样顶撞他,万一他生气会将楚府满门抄斩的。”筱筱起先的声音还算平稳,越说到后面越是高昂激动,似乎是捏着心跳摒住所有气息低喊出来的。
她怎会不明白筱筱的担心,可当着一个对自己知之甚深的人,她装不住虚拟为人,如果她对濮阳瑾低声下气,那个人一定不是她楚清清。“什么未来的皇上,这个太子能不能当得下去都还是个问题。”
小姐为什么这么说?太子不就是未来的皇上吗?为什么小姐的语气如此的缥缈悬浮,听入耳中没有一点儿踏实的感觉。“奴婢不懂。”
楚清清轻叹,睁开半敛的眸子,看着筱筱微微的笑道:“你听清楚了,我只说一次。”
小姐要说什么?如此慎重?筱筱不由得让自己全神贯注起来。
“很多事情并非你我表面所见,筱筱,你不懂很多事情,我也不懂,不过你放心,太子不会生气,楚府也不会被满门抄斩。”
筱筱很想问,太子不是不喜欢小姐吗?小姐还那样顶撞他的话,对他那么不敬,他为什么都不怪罪?可是又见小姐坚定的眼神,筱筱便不再问了。她的小姐她是越来越不了解了,可是这样的小姐让她莫名的心安,就若天要塌下来压在她身上,她也不会担心。
“奴婢懂了。”
她要真的懂了才好,那样耳根会清静很多。楚清清如是想着,缓缓的又合上眼帘。不知何时脑海却浮现出濮阳瑾离开时那抹背影,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明明阳光耀眼得很,为何缭绕在他身侧的尽是层层阴霾?楚清清跟在他身后,抬手拂散似云似雾的轻烟,一边唤着,‘濮阳瑾,你回来,我跟不上你,你快回来。’
眼看着太傅府即至,筱筱却瞧见小姐双眉紧蹙,一层细汗粘在眉宇之间,嘴里还不停的呢喃着什么。小姐的身体不好,所以让赶车厮人将马车驶得很慢,许是这恍恍悠悠之间,小姐睡了过去,没料到竟起了梦靥。
“小姐,你醒醒呀,小姐,你快醒醒。”动作不敢太大,筱筱轻轻的晃着小姐弱肩。
楚清清听到一道声音焦急的唤着她,猛然一睁眼,筱筱放大的脸庞映入眼帘,她感觉很不好,“怎么了?筱筱?”
“小姐,咱们到太傅府了。”瞧着小姐眼仁依旧涣散无神,筱筱担心让老爷见到这样的小姐会受不住,“小姐,你没事吧,咱们到楚府了。”始终觉得小姐的魂不在这里。
到楚府了,楚清清摸摸额头,湿润的感觉告诉她冒了层冷汗。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她睡熟了,还做了一个关于濮阳瑾的梦,那梦里的情形超出她的设想范围,也果真是梦,现实中,她怎么可能追着濮阳瑾的背影呼唤得那么声嘶力竭,而他依旧无动于衷的只给她背影?
“清儿——。”
一道苍老喜悦与惊讶的声音浸入车室,筱筱立即掀开帷帘探出头去,“老爷。”边说边下车,再将手伸入车室里,让小姐搭着她的手落车。
楚清清轻轻拍拍脸颊,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搭着筱筱的手下了马车,见到楚峰的两鬓似乎比以前更加苍白,心里难过,却忍住不表现出来,盈盈唤道:“爹,女儿回来看您呢了。”
当管家通知他小姐回来时,楚峰真是又惊又喜,连忙迎了出来,再见到女儿的气色比在府中好太多了,心中更是宽慰不已。“辛苦你了,身子不好,还这么劳顿。”
“老爷,小姐,别站在大门口了,有什么话进去说吧。”筱筱感动的说着,眼中闪着泪光。
“对对对。”楚峰拍拍脑门,笑道:“瞧我高兴得,快进来快进来。”扶着楚清清踏进门槛,又一边吩咐管理冲好新茶到花厅。
先让父亲领着去向娘亲上了柱香,再转回花厅时,管家沏的新茶正冒着热氲,四溢着醉人的清香。扶着楚峰落坐,楚清清说:“今日是爹爹的寿辰,女儿在这儿祝愿爹爹身体健康,寿比南山。女儿两手空空回来,爹爹千万别怪责才好。”
“哈哈哈——。”楚峰爽朗的笑着,先在有书房里孤独的惆怅早已烟消云散了,示意筱筱搀着楚清清在下方落坐,他说:“你回来就是为父最好的贺礼了。”
楚清清内心顿时一暖,言道:“那女儿今日好好陪陪爹爹。”
楚峰心中虽然欢喜,然仍有一丝隐忧,略收了些笑意道:“你回来是不是一会儿就得走呀?”
“唔——。”楚清清螓首一摇,否了楚峰的担心,“不会,女儿要陪爹爹用完晚饭再走。”
“好好好。”楚峰一面欢喜的应着,一方又招来管家吩咐下去早备晚饭。
“筱筱,扶小姐进房去歇歇。”楚峰起身捋着胡须言道。
“是,老爷。”回到这里,筱筱直觉着整个身心都轻松起来。
楚清清是觉着有些乏累,特别是在东宫与濮阳瑾一番言词相对后,更觉脑海里有个地方浑浑噩噩的,朦胧若烟,很不清楚。站起身来,刚想与楚峰话别,突见才出去不久的管家匆匆踏过门槛,拱手禀道:“老爷,东宫来人了。”
楚峰看看楚清清,楚清清亦疑惑不解的看向楚峰。东宫除了自己外,她可不记得有与太傅府沾亲带故的人,且今日虽是楚峰的寿辰,却如同平日里般冷清。
“谁来了?”楚峰拧着眉,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警惕。
管家说:“他说他是梧惠宫的宫侍珠子,奉太子殿下之命,为老爷送寿礼来的。”
这倒更让人觉得新奇了,楚清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见父亲亦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时,才笃定自己没听错。还记得在拱形门边和濮阳瑾的对话,他说父亲‘不配’,怎么这会儿又做出与自己态度相反的事情来?而自己——是不是得感动他意外的‘体贴’?
楚清清思虑不透之际,楚峰已命管家叫请。
“奴才参见太子妃娘娘,请太傅大人安。”珠子捧着一花纹繁复的匣盒,恭敬尖细的声音响在花厅。
“公公快请免礼。”楚峰忙将他空扶起来。“劳烦公公跑一趟,快请进来坐。”
珠子依旧头略垂,不敢在太子妃面前态度怠慢一分,拒绝道:“奴才不敢,太傅大人,这是太子殿下命奴才送来给您的贺礼,白银百两。”边说边将手中的匣盒往楚峰跟前送去。
楚峰携着数不尽的疑虑将匣盒打开,见着盒中之物不禁斜目瞟向身边的女儿。
楚清清亦是心中有疑难释,分明说的白银百两,怎么这匣盒中的内容与珠子所报禀不符?那是一柄翠绿通透的玉如意,瞧那色泽与滴翠,绝对是件上上品,何止白银百两?
父女俩都不曾开口让珠子解惑,料想既是太子命他送来的,他也不敢擅自作主一窥内详。楚清清说:“你回去回禀太子殿下,就说太傅大人感谢他的厚赐,这一百两白银我们收下了。”
“是,娘娘,奴才告退。”
立在一侧的管家引着珠子转身离去。楚峰合上匣盒,略微侧身看着女儿说:“清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清清也思虑了不少原因,却总是抓不住一份笃定。她知道百两白银不少,却也不多呀,更何况是当今太子拿来送作老丈人的贺礼,那不是极为寒碜,就是莫大耻辱。然而这贺礼却是价值连城,远非那百两白银可相比拟。太子,你到底怎么意思?
“爹爹,女儿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楚清清轻轻的叹息道。想得太多,脑子有些不清楚,更何况今大哥还提醒她不要让自己想太多事。然濮阳瑾向来只给她冷傲绝情的印象,这会子又添了一丝迷茫。
虽不知太子如此是何用意,但他既然说是百银白银,那便是百两白银吧。然而内心中有疑问,那思虑让他的心情不禁喜上几分,又因不敢确定故难以呈现在脸上。“清儿,太子——对你好吗?”
呃——?没来由让父样这么一问,楚清清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顷刻后,笑道:“自然是好的,你不见女儿的身子已见大好了吗?”这算是个宽慰人心的理由,而她也相信楚峰不会看不出来她身上的变化。
女儿的回答似乎让楚峰找到一丝安慰,似乎明白太子送物非物的原因,真是难为他想得周到,更高兴女儿的将来有了依靠。“筱筱,扶小姐回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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