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繁华,舞台明亮,鼓声响起,人声鼎沸,帷幕拉开,充满了世界的喜悦和悲伤。
顺子们默默劳作,流血流汗,装着自己的台,演着别人的戏。陈彦的作品,故事简单平实,情节紧凑起伏,人物生动饱满,有种被牵引进入作品的感觉。从小长在西京城里的刁顺子,带着一帮工友们,倔强而朴实,靠给歌舞戏剧演出装台拆台营生,他们怀揣自己的小梦想在城市里屈居打拼,顺子为了养家,墩子挣钱娶媳妇,大吊为了给烧伤的女儿治病……他们没日没夜的劳作,被周扒皮一样的剧务主任寇铁剥削,被所谓的上流老板们欺骗,却依然倔强的笑对一个个新的装台任务。
和大多数上班族一样,除了工作上的一团乱麻,还有家里的鸡毛蒜皮,故事一开始就是顺子蹬三轮“撞到”了一个叫蔡素芬的女人,这个温顺的女人竟然闪电般的成了他的第三任妻子,疲惫不堪的顺子每天除了应付繁重的装台任务,回家还要面对第一任老婆生下的那个长的丑嫁不出去又好吃懒做还爱慕虚荣更冷漠恶毒的大女儿菊花,和第二任老婆带来的漂亮但又自私的二女儿韩梅,以及这几个女人之间日益激化的矛盾给他的伤害与摧残。
在一群小人物叮叮当当的装装拆拆,与演艺老板们的争争斗斗以及妻儿母女的嘈嘈切切中,平凡的故事结尾了,那个看似乖顺的蔡素芬,怀着找个老实人依靠的小心思,有预谋地被顺子“撞到”了家里,最终还是不堪两个女儿的排挤选择了离开,猴子手指被截肢,大吊猝死,把一对母女又留给了疲惫的顺子……从一个女人进家开始,到另一个女人进家结束,故事收尾了,但小人物们的困苦生活还得继续。
故事比较真实,让我们了解了装台这个下苦的行当,没有给读者太多意外和惊喜,小人物们并未作为弱势群体而被额外施加恩惠,城市生活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苦难多于欢乐,他们一边缝合着伤口,一边将鲜血融入城市发展,每个人都没忘记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说服自己努力地生活着。有些细节确实很虐心,由于一个痔疮不能及时治疗而导致脱肛化脓用起了卫生巾的顺子,胃疼舍不得吃药用硬物顶胸口缓解的三皮,手指被截的猴子和昏死的大吊依然坚持出工……他们在过度繁重的劳动间隙里,互相取暖又互相提防,开着各种荤段子玩笑,守护着掩着自己的小秘密,譬如那个对大哥的女人蔡素芬贼心不死的三皮,滑稽的众生相背后是从底层爆发出来的生命的强烈欲望。
撕开城市的一隅,足以窥见当下社会的繁荣与弊病,一边是踏实苦干的装台人,一边是拆迁占地造就的提笼架鸟的暴发户,一边是脱肛流血顾不上就医的弟弟顺子,一边是豪赌起家挥霍风光的哥哥大军,一心为艺术活出真性情的邋遢胖女人靳导,坚守原则的清贫领导瞿团,唯利是图没有底线的剧务主任寇铁,在过时体制下挣扎的演艺人群……
这些角色几乎都能在生活中找到他们的影子,但最难忘的还是那个有些恶毒冷血的女儿刁菊花,她把自己嫁不出去的原因归结于这个即当爹又当妈养育了她却让他抬不起头的穷酸懦弱的老爹顺子,把老爹为了生计领回家的女人们都视为仇敌,摔打耍泼的蛮横,虐狗发泄手段的残忍,让人实在难以接受,但这一切又从侧面反映出家庭教育的缺席带给年轻人的伤害,和原生态单亲家庭容易滋生儿女不良发育的土壤这个弊端,爱慕虚荣,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和攀比的习气像个毒瘤,在顺子的无奈和无视中一天天长大,最后终于破裂,让他们的父女关系几近崩溃。
正如陈彦在后续里所说,强势的群体不需要作家用更多笔墨去锦上添花,他的作品更关心市井小人物,底层与贫困,往往链接紧密,但只要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即使身在底层,深处贫困,也会感到恬适,最可怕的是当身处困苦之时,还处处尖利、兀峭、冰冷、无以附着,加上贫病与其他厄运,就连亲人都不再相亲,儿女都羞于伦常了。
虽然书中主要叙述的是顺子们的故事,但也在一些细节上暴露出当下社会的人情冷暖,在城市这个疾速发展的水泥丛林里,人与人之间似乎在日益疏远,那个破旧的城中村里,任刁菊花怎么砸花盆,放音响,和妹妹韩梅、继母蔡素芬争吵,甚至就连她上吊自杀,始终没有一个邻居出来劝阻帮助,让人深感炎凉,想起了余光中先生说的,城市人群拥挤却少有邻居。
我们知道恶,却并不一定要靠近它、趋附它,就像我们知道井盖下砖缝里有蝇虫蠕动,黑暗中邪恶丛生,依然要勇敢地活着,多晒太阳,勤舒筋骨,抬头挺胸,坚守原则,像书中最后的那群蚂蚁一样,活的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如此,命运的舞台上,就会有人为你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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