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21岁的苏青发现自己怀孕了,瞬间脸色苍白。
今年,苏青国立中央大学(现为南京大学)的学生,还有一年毕业。
但是,学校不允许女学生怀孕生子,若是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只有退学一条路。
孩子的父亲,是苏青的未婚夫,名叫李钦后,就读于东吴大学(现苏州大学)法律系。
3年前,他们经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了婚事,并约定:等苏青完成学业以后,再完婚。
此后,苏青考入南京大学外文系。
她出身书香世家,才貌出众,很快就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被誉为 “宁波皇后”。
但苏青并不知道,她的优秀,引起了未婚夫李钦后的嫉妒。
与此同时,宁波婆家担心夜长梦多,开始督促两人完婚。
苏青一直拒绝,她想要完成学业。
然而,她和李钦后本就有感情,一来二去,便答应了同居,此后,又顺理成章更进一步,直到怀上孩子……
面对苏青怀孕,李钦后毫不在意:“怀了就生下来。”
苏青舍不得学业,但她也狠不下心来放弃孩子。
她的母亲更是劝她先嫁人,最终,苏青只能辍学。
李钦后如约为她举办了一场中西合璧的盛大婚礼,一时成为宁波街头的美谈。
男才女貌,门当户对,一切都看上去很完美。
但婚礼当天,苏青无意中窥见的一幕,引出了丈夫隐瞒许久的秘密。
独居寡嫂,禁忌之恋
1934年冬,苏青坐上花轿,满怀对未来的憧憬,嫁入了李家。
但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当时,她坐在花轿里,透过帘子的缝隙,悄悄打量丈夫的身影。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在角落里打情骂俏。
苏青是聪明人,自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女人,是李钦后常年寡居的表嫂瑞仙。
她的丈夫,自小就和表嫂特别亲厚,常常不分场合腻在一起。
结婚后,李钦后依然每天晚上往表嫂房里跑,两人一起合唱《风.流.寡.妇》,留下怀孕的苏青独守空房。
其实,与其说苏青发现了丈夫的秘密,倒不如说,表嫂故意选在新婚当日,向新娘宣召主权。
此时,苏青虽然年轻,但性格并不尖锐,甚至算得上温婉。
她没有质问丈夫,心里想的,是用宽厚来感化丈夫。
李钦后对苏青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作为传统家族里的少爷,他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忠诚。
苏青有些难过,便想着生完孩子,就继续完成学业。
她的第一胎,是女儿,受了婆婆不少冷眼。
但最让她崩溃的,是她很快就怀上了第二胎。
此时的李钦后,对苏青还有感情,见她难过,便提出改过自新,并带她一起去上海,打算重新来过。
苏青同意了,只是,在上海的日子,同样满目苍夷。
离开了家人的照顾,李钦后的大少爷脾气越演越烈,而他所开的律师事务所,因经营不善,连家都养不起。
丧失尊严,决绝离开
1943年,苏青决绝离开了李家,净身出户,带走了2个女儿。
结婚十年,她生了5个孩子,4女1子,其中2个女儿夭折了。
因为前四胎都是女儿,她受尽了公婆的冷落。
她甚至被婆婆当面破口大骂,称她是家族的罪人。
在《生男与育女》里,苏青写:
“一女二女尚且勉强,三女四女就够惹厌,倘若数在‘四’以上,则为母者苦矣。”
而她自己,5年生了4个女儿,生活之苦可以想得到。
但婆婆的轻视,她都能忍。
她无法忍受的,是丈夫的轻视。
在《结婚十年》里,苏青记录了她找丈夫要钱的场景。
当时,家里没米了,她找到丈夫要钱,李钦后却指着她,说:“你也是人,你问我要钱?”
彼时,苏青接连生产,在家带孩子,而李钦后整天花天酒地,朝三暮四,还勾搭邻居太太,导致其怀孕,如今却还羞辱她不赚钱。
苏青忍着泪,冷笑着说:“我就出去也不怕饿死,真是没得倒霉死了,嫁着你这种只会做寄生虫的男人!”
这句话,戳到了李钦后的痛处。
他听了以后,连脖子都红了,直接上去揪住苏青的头发往外拖,一边拖一遍大喝:“你要出去马上就给我出去!”
然后,他重重给了苏青一个耳光。
苏青自小被家里宠着长大,也受过高等教育,从未想过丈夫会对自己动手。
她挨了一个耳光,也是这个耳光,让她幡然醒悟。
她结束了这段婚姻,离婚,净身出户。
李钦后痛快地答应了,想必,他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惶恐不安,觉得无法高攀苏青。
好在,恶人自有天收。
解放后,李钦后成了司法腐败案的阶下囚,据说,他家里搜出的黄金、贵重物品、现金大约有1亿元。
娜拉出走,卖文为生
在苏青生活的时代,女人是很少离婚的。
鲁迅曾写过一篇有名的文章《娜拉走后怎样?》,预言了当时独立自主出走的女性,最终的结局:要么堕落,要么回来。
而苏青,走出了自己的路。
她开始没日没夜写作,白天带孩子,晚上熬夜写文章。夏天,天气太热,她需要一边写作,一边给孩子扇风,否则孩子热醒了,就会打断她写文的思路。
“日间我带领两个孩子,晚上写文章,稿费千字二三十元不等的,我常独自在灯下直写到午夜。暑天的夜里是闷热的,我流着汗,一面写文章一面还替孩子们轻轻打扇,不然他们就会从睡梦中醒来,打断我思绪,而且等写完就要到五更了。”
好在,人生所有走过的路,都不会白走。
这段艰难的日子过后,苏青迎来了自己的云开见月明。
她在杂志《风雨谈》上连载的《结婚十年》,一炮而红。
这是苏青自传体的小说,结合了自己不幸的婚姻,再聊聊自己对婚姻的感悟,没想到读者特别买账,出版后直接再版36次,畅销整个上海。
因为这本书,她和张爱玲齐名,并称为上海文坛双壁,成为名利双收的大作家。
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而张爱玲非常欣赏她,在《我看苏青》里,她写下这样一段话:
“如果必须把女人作者特别分作一档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心甘情愿的。”
苏青的文风平实大胆,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并且毫不掩饰对爱情、男人的渴求。
她被很多人批评为“粗俗”“有伤大雅”,人送外号“文妓”。
但这一切,苏青都不在乎。
在《再论离婚》里,她写:
“我相信就是爱孩子也须先自维持生存,自己连生存都不能够了,又拿什么去爱她们呢?”
她缺钱,有2个女儿要养,没有时间去玻璃心。
后来,她创办了《天地月刊》杂志,并且邀请周作人、张爱玲、胡兰成等等大作家在上面发表作品。
她还非常懂得营销,老客户8折,一时之间销量倍增,赚得盆满钵满。
在事业方面,苏青是拼命的。
她常常身兼数职,既是作者,又是编辑,有时候还要负责设计、发行、运输等工作。
有人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拼?”
苏青回答:“因为靠自己活得更踏实。”
是啊,女人靠自己,才能活得踏实。
但苏青也会抱怨,也渴望一份爱情。
在《续结婚十年》里,她写:
“墙上的每一颗钉子,都是自己买的。然而,这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此时的苏青,已经没了经济的烦恼,可她很孤单,也渴求一份真挚、平等的爱情。
然而,她这一生,对爱情注定求而不得。
“没有男人属于我”
苏青渴求爱情,但她的爱情,注定坎坷。
在《续结婚十年》里,她感慨:
“天下竟没有一个男人是属于我的。他们有妻、有孩子、有小小的温暖的家,他们也常来,同谈话同喝咖啡,也请我看戏,我恨他们,恨一切男人,他们不肯定丢弃家,至少不肯为我而丢弃,我是一个如此不值得争取的无价值的女人吗?”
她爱上了一个有妻子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注定给不了她想要的家。
她爱的男人,名叫王意坚,时任国民党上校。
王意坚比苏青大6岁,他很欣赏苏青的才华,虽然已有家世,但还是忍不住对苏青动了心,并多次出手帮苏青解决生活问题。
此时,苏青处境尴尬。
协助她创办《天地月刊》的伪上海市长陈公博,在汪伪政府倒台后,被判枪毙。
而曾经陈公博为帮她解决经济问题,安排她去汪伪政府当了科员。虽然苏青只干了3个月,但时局变化之下,她深陷风口浪尖,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样的状况下,突然出现的王意坚,成了苏青精神的寄托。
后来,王意坚在上海得了一套房子,便让苏青搬了进去。
两人顺理成章同居了。
除了给不了她婚姻,王意坚是非常好的伴侣,他给了她深深的爱,给了她无限的温柔。
然而,他给不了婚姻。
最终,苏青在王意坚选择回重庆时,坚决搬出了这套房子,斩断了两人的联系。
她活得很通透,早在多年前,她就在《论离婚》里写了这样一段话:
“男人即使有了外遇,也不会轻易离婚,因为即使老婆已为糟糠,毕竟服侍自己一场,再不济也可管家带孩子,且有能力和财力沾花惹草的名门望族休妻,也始终是不名誉的事情。”
她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爱,然而,没有人给她。
于是,最终她选择了舍弃。
苏青的舍弃,是对的。
因为王意坚的深情款款,在发现苏青离开后,就回家和太太一连生了3个儿子。
而曾经,王意坚告诉苏青,他不爱妻子,身患隐疾,生不了孩子。
苏青的晚年,过得很凄苦。
新中国成立后,她选择留下来,而她的好友张爱玲选择离开,因为张爱玲穿惯了旗袍,不想穿劳动人民的衣服。
留下来的苏青,不再是享有盛名的作家。
她似乎被人遗忘,但她没放弃自己,转身投入戏剧。
她创作的《宝玉与黛玉》,巡演了300多场,是当时的奇迹;《屈原》也获得了许多奖励。
只可惜,时局动荡,1955年,苏青入狱,在监狱待了2年后才被释放。
此时,李钦后被判死刑,虽然他已经再婚,可现任妻子担心受牵连,不愿给他收尸。
最后,苏青带着2个女儿来为他收尸。
再后来,苏青被安排给剧团看大门,每个月工资15元。
最后,苏青被辞退,工作没了,但肺病却越来越严重。
1982年,苏青离开了这个世界。
弥留时,她想看一眼自己的《结婚十年》,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她的骨灰被外甥带去了大洋彼岸,自此离开了这片土地。
苏青的一生,跌宕起伏。
童年时,她被祖父祖母深爱着;青年时,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此后,命运急转直下。她为人妻为人母,却被辜负被轻视。
但好在,她幡然悔悟,涅槃重生。
曾经,她手心朝上,靠丈夫的收入度日,接连生育5个孩子,艰辛劳动却不被认可;后来,她靠自己的才华吃饭,自己创业,虽然劳碌,却也幸福。
后来的苏青,有很多钱,有引以为傲的事业,虽然没有拥有完美爱情,但此时的她不再是谁的附庸,可以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因为时代原因,她晚景凄凉,但人生的岔路口,她能够留下,也是因为有一颗爱国之心。
人生充满着未知,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底,但只要不放弃,永远拼尽全力,总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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