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剧照
2009年《潜伏》和《我的团长我的团》是大陆最热门的两部电视剧,《白木兰奖》被认为是这两部作品之间的PK。
最终《潜伏》大胜《团长》,“白玉兰”评委会给《潜伏》极高的评价:“这是一部在全国产生巨大影响以及受广大观众喜爱的连续剧,精彩的情节与鲜明的人物塑造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把此类题材的电视剧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豆瓣上的评分高达9.3分,在豆瓣网评出的大陆精品电视剧排行榜(2000年后)中高居第13位。《潜伏》讲的是军统情报处成员余则成(孙红雷饰)受命前往南京刺杀叛徒,却意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剧中余则成原型是一个综合体,但更像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人物,此人就是吴石将军。吴石和“余则成”一样,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成为中共在“国军”中的内线。而且,他们都“被迫”赴台,继续履行中共特工的任务。所不同的是,吴石的职务更高,提供情报的等级也更高,发挥的作用更大。
加入革命
吴石出生于1894年8月,祖籍是福建省闽侯县螺洲吴厝村人,1911年,他与好友吴仲禧参加北伐学生军,并参加辛亥革命,后到武昌预备军官学校和保定军官学校学习,与“小诸葛”白崇禧是同学。吴石在武昌预备军官学校和保定军官学校第三期前后受业四年,无论年终考试或毕业考试,总是名列全校第一,使他全校闻名。
吴石
吴石仿佛天生就是学军事的,由于军事天赋,他在保定被称为“军校状元”,各项军事科目都是第一。后来留学日本炮兵学校,毕业后又进入日本陆军大学,在日本两校毕业时也都名列第一,这更轰动了中日两国的军界。毕业成绩依然优秀,人称“十二能人”:能文、能武、能诗、能词、能书、能画、能英语、能日语、能骑、能射、能驾、能泳,称得上全能人才。吴石自己也抱负很高,立志要做一个杰出的军事家,为祖国争光。
1934年,吴石回国后任参谋本部厅长,主要负责对日情报工作,武汉会战前后,蒋介石特地每周召见吴石一次,详细咨询,深深嘉许。同时他还在国民党陆军大学任教官多年。他钻研军事和兵学,撰写了一批军事著作。国民党军队的许多高级将领都是他的门生。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吴石与老友吴仲禧相见,此时吴仲禧已加入我党,从此吴石开始对我党产生好感。
1940年底,吴石在桂南会战中取得胜利,白崇禧很欣赏这位老同学,委任吴石为中将参谋长。
吴石中将
1942年,吴石还在一次抓捕日本间谍的行动中,救了越南领导人胡志明。当时广西镇边县报告说抓了一个像日本间谍的越南人,想就地枪决。吴石让镇边县先把人送到战区来。吴石在审讯了解到此人是胡志明,然后释放胡志明。
1944年,当日军开始大举进攻湘桂时,当时中央军与桂系军队不合,根本不派兵救援,致使桂军败退。吴石对于这种情况很痛恨,也逐渐对国民党失去信心。
1947年,吴石与华东局负责人见面,正式与我党建立联系。经常将大量情报送到华东局。至此吴石成为我党安插在南京“心脏”中一个重量级地下工作者。
再赴险境
1948年,我军解放南京后,南京方面败局已定,开始向台湾撤退。此时吴石则以“进则返京容易,退则转台便捷”为由,主动要求到福州工作,他主要任务是把南京方面的机要档案保存好,不久吴石出任福州绥靖公署副主任。
1948年5月,台湾方面让吴石火速将档案转到台湾。吴石又以“军运紧,调船难”为借口,想进一步拖延。在福州,他向谢筱迺提供大量重要情报,其中一份全国蒋军部署资料,据说仅有五人知道,他的情报,受到了中共中央领导人的高度重视。
1948年6月,吴石介绍老友、中国共产党党员吴仲禧前往“徐州剿总”,吴仲禧趁机获取重要情报,为淮海战役的胜利立下大功。
1949年初,吴石准备在福州起义,他将大批国防部机要档案运往福州,最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奉上了一份大礼。
7月,吴石改任“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吴石从福州辗转到香港,找到好友吴仲禧,吴石对吴仲禧说他已被任命为国防部次长,他准备去台湾。吴仲禧劝吴石,去台湾很危险,可以选择留下为继续工作。吴石向吴仲禧表示,“自己决心已经下得太晚了,为人民做的事太少,现在既然还有机会,个人风险算不了什么。”于是带着妻子及年龄小的儿女去了台湾,留下大儿子在福建。由于台湾急电催他火速到台,他临行前把绝密档案的事交给亲信王强处理。最后有298箱绝密档案全部交给我党。
叛徒出卖
有材料称,吴石进入台湾后,中共地下组织给他的代号为「密使一号」。这种说法纯属虚构。也有资料称,吴石是战斗在台湾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而且是中共特别党员。这种说法也纯属演绎。事实上。吴石没有在组织上加入中国共产党,但他的确自觉选择了中国共产党。
抵台后,吴石就任参谋次长,即刻展开工作;在吴石看来,台湾会很快解放的,金门和舟山失利后,他意识到要长期进行斗争。
吴石夫人及两个孩子合影
吴石的好友、共产党员何遂之女何嘉后来充满深情地回忆:“1949 年8 月在台北,父亲和吴伯伯接触密切。为了人民解放事业和避免祖国的分裂,吴石甘冒斧钺。同意继续为共产党工作。我们还在香港协助吴石和党组织接上了关系。”1949年10 月初,吴石再次来到香港,与中共华东局对台工作委员会驻港负责人、人称“小万”的万景光会面。会见后,何嘉受万景光的委托,送吴石到启德机场,目送他离去。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1949 年 10 月 6 日,国民党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吴石将军度过了 55 周岁生日,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吴石与妻子商议,到台北照相馆合影留念。这些照片成为他与家人在一起的最后影像。在照片中,仅吴石和夫人、小儿子三人。
1949年秋吴石将军与夫人王碧奎、幼子吴健成台北合影
为配合吴石工作,尽快传递情报工作,华东局派朱谌之化名朱枫去台与吴石联系。1949年11月27日朱谌之(应为晚秋原型之一)赴台,朱到台后与地下负责人蔡孝乾取得联系,不久与吴石将军联系上,并到他家取走绝密情况的缩微胶卷。
吴石向她提供了《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以及涉及舟山群岛、大、小金门等地的重要军事情报,其中既有作战地图也有兵力部署、海流资料,还有其它绝密资料。
1950 年 1 月 29 日晚,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在住处被埋伏的国民党保密局抓获,抓捕蔡的是保密局侦防组组长谷正文。蔡孝乾的公事包里有一个记事本,上面留下了“吴次长”的记录。这成为致命破绽,蔡孝乾被捕后叛变,包括吴石、朱谌之在内的多名地下共产党人被捕。蒋介石大为震怒。
蔡孝乾与谷正文
蔡孝乾出生在台湾彰化,当时学校教课用的是日文,他的父亲怕他忘了中国人的文化,托人把他送到大陆去念大学。在上海大学期间,他认识了当时在上海大学担任学务长的中共领袖瞿秋白,热血沸腾的年轻人立马被激昂的左派政治文化所吸引,随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共产主义青年团。1928年在中国红色革命最困难的时候,他从台湾来到厦门,辗转到了江西瑞金,并在那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因为其台湾人的身份,他入选了中央执行委员会,并成为唯一过参加长征的台湾人。
蔡孝乾
几乎同时,在北方另一座大城市北京,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同龄人,也重复着类似的命运。谷正文个人履历原名郭同震,山西汾阳人,早年就读于汾阳中学,1931年考入了北京大学,九一八事变后秘密加入共产党,成为学运的积极分子,曾任中共北平学生运动委员会书记。抗战爆发后,投笔从戎,在林彪的115师任政工宣传大队大队长,之后转投军统。曾担任北平特别勤务组组长,马祖岛反共救国军副总司令、国防部军事情报局特勤处主任、少将主任审查官等职务。为了刺杀周恩来,谷正文参与策划了著名的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此外,与李登辉也有过节。2007年1月25日在台北医院病逝,终年97岁。
谷正文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国家危亡、左翼少年蔡孝乾没有了读书的念头,投入学生爱国运动,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当时中共北京的学生运动委员会的最高领导。同年谷正文也加入了林彪领导的115师担任政工宣传大队队长。
两个都是优秀的青年学生,两个都是因为上大学接触左翼思潮,两位也都是在中国共产党最困难的时期加入了组织,迅速成长为中共青年干部。如果不是台湾,这两位优秀的中共青年干部在建国后,以当时的职务和资历,一定是新中国重要岗位上的领导者。但一切都因二战的大时代而发生了变化。
军统表面是特务组织,内核却似一个以浙江籍人士维系的准秘密社团,蒋介石当时挑中戴笠的也正是老乡这一点,军统内几乎由清一色的浙江子弟充任,构成一支绝对效忠于蒋的重要武力。而在这其中,做得风生水起非浙江籍的有两位山西大特工,一位是乔家才,一位就是这位谷正文。乔家才就是在电视剧《潜伏》中出现过的那位军统北平站乔站长;而谷正文则晋升得更快,成为军统内华北地区负责人。戴笠去世时,清点戴笠的遗物,发现其日记写到“郭同震(谷正文)读书甚多,能堪大用。”国民党败退台湾后,谷正文已成为保密局的上校侦防组组长,仅比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低一级。
谷正文是个很有魅力的人,1950年3月的一个雨天,台湾共运领导人洪幼樵在台湾南部的基隆港口撑着伞等上船,这时一个中年汉子跑了过来,对洪幼樵说:“洪先生,多危险啊,你不知道国民党特务很快就要来了,动作要快,我的车在那边等着。”洪幼樵还没反过神儿来,就被对方拉着到汽车里。车内没人说话,只有雨水打在车篷上的声音和洪幼樵急促的呼吸声。过了若干分钟,洪幼樵忍不住了,问道:“不是说国民党特务要来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拉他上车的汉子回答:“其实他们已经来了。”“在哪儿?”洪幼樵急切地问。“在这里,就在这里。”那汉子指指自己,这汉子就是谷正文。
也许是因为谷正文太有趣以至有着很强的亲和力,像蔡孝乾、洪幼樵、陈泽民等等台湾中共高干,后来竟然一个个都加入了国民党特务组织成了谷正文的同事。
顾顺章第二
蔡孝乾的叛变与当年顾顺章的叛变一样,都使中共地下党措手不及。所不同的是,当年有钱壮飞及时向周恩来报警,最大程度地减少了损失;而在台湾没有第二个钱壮飞,因而导致台湾中共地下党遭受了灭顶之灾。可以说,蔡孝乾是中共历史上第二个顾顺章!
3月1日晚,吴石被捕。国民党保密局二处处长叶翔之亲自出马,负责主审。叶翔之后来升任台情报局局长,成为台湾情报圈极具影响的人物。
本来吴石的信息,并不会因为中共台湾省委的破获而泄密,因为中共台湾省委书记蔡孝乾本来和吴石并不是一条线上的,但是在解放军准备进攻台湾的1950年,因为没有合适的情报交通人员,让朱谌之一身兼二任,既受蔡孝乾领导,又充当了吴石传递情报的人员,才导致发生了吴石案。吴石案的起因,要从蔡孝乾的被捕说起。
蔡孝乾两次被捕,第一次落网时公事包裡的记事本上有许多名单,谷正文即发现了朱谌之。其中与朱谌之联系的有一名「吴次长」。这是吴石第一次出现在台湾特工眼中。尽管大家都不能确认这个吴次长确定就是吴石。
蔡孝乾不愧为老江湖,被捕后趁看守大意逃脱了,但没多久保密局再次抓获了蔡孝乾,第二次被捕后,蔡孝乾叛变,将他潜逃期间所有的秘密据点和联系人员一一供出,而在这些供述中,谷正文无意发现了与吴石下属聂曦联系的线索。
由此,两条不同线索同时指向了吴石。
吴石,朱枫等人在法庭受审
迟于吴石十天入狱、和他共处一室一个多月的狱友刘建修的口述,让我们读到了吴石在狱中最后的细节。
刘建修说,1950 年 3 月 10 日,他因“邮电案”被逮捕,关进保密局的看守所南所。牢房的面积很小,里面已经关了两个犯人,年纪大的那人就是吴石,只是当时刘建修还不知其名。吴石有些胖,身材不高,脸形是圆的,头发很短,像个光头。
被关在南所的犯人,一天吃两顿饭。吃饭时,他们三人围着一起坐下,饭菜放在中央。从第一天起,刘建修就发现。吴石可能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因为每次都会送来一个小盆子,装着别的食物,是专门给他吃的。盆子里有肉有鱼,比一般犯人的伙食要好很多。
吴石整天都很安静,几乎是从来不讲话。在他脸上,刘建修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也没有明显忧愁的样子,可以说是相当镇定。吴石能够这样,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我对自己的命运就感到害怕,也担心家人和同志的情况。在白天,吴石通常一半时间在看书,其余时候就躺着,看书时就坐到光线照得到的地方。他一直在读同样的书,刘建修看到,有《中国文学史》《中国史纲》《世界史纲》。
英雄就义
而朱谌之本来是可以及时脱身回到上海,但此时她并不知道,蔡孝乾已经叛变。2月2日,吴石托人告诉朱谌之,蔡孝乾已经被捕并供出她,让她小心行事,立即转移。
当朱谌之离开住所,按照吴石建议进入阿里山大酒店。此时已经晚了,全太空、海都已经封航。只有一架运输机飞往舟山定海机场。2月4日朱谌之拿着吴石给的特别通行证,想搭机到舟山,然后再转往上海。
但吴石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暴露了。因为保密局在蔡孝乾的笔记本上看到吴石的名字,一开始毛人凤不相信,当向参谋总长周至柔汇报时,周至柔下令先侦查求证。于是派出调查人员谷正文拜访吴石,道出了吴石与朱谌之会面的情况。于是吴石被捕,并找到他亲笔签发的特别通行证。
朱谌之烈士
朱谌之已经到了舟山,但由于军管太严,朱谌之找不到机会,她只得装病待在医院,但最终还是被特工找到而被捕,此时她只距离家一步之遥。
朱谌之本想自杀,但没有成功,最后被押解到台,与吴石一起受审,两人受尽酷刑,但都坚贞不屈。最后两人被判枪决。1950年6月,在马场町英勇就义。
慨然就义的吴石将军
赴刑场的朱谌之
吴石去世后,保密局只在他家里搜出一根四两重的金条,很多特工都感慨万千,如此高官只有这点家财。
潜伏期间,吴石将军的副手聂曦、陈宝仓都曾是国民党高官,却都放弃了高官厚禄,顶着杀头的风险为共产党送情报。1950年,因为叛徒出卖,吴石和千余名同志暴露,牺牲在海峡对岸。奔赴刑场前,国民党专门找人来拍照,想拿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去报纸上宣传。然而,在记者的镜头前,烈士们个个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站在枪口前。
笑对枪口的烈士们
最困难的侦讯
对吴石提供的情报的重要性,参与过吴石案审理的李资生在《台湾大间谍案破获始末》文中写道:“吴石是一个忠诚过度的情报员,他以参谋人员的立场,猜测中共目前需要的情报,而加以有意的收集。他并且懂得情报的要求,特别注重数字、图表,使得朱小姐(朱谌之)转送过去的资料,都对中共具有极大的价值。”
国民党保密局在吴石案档案的《综合检讨》中。对中共华东局派遣来与吴石联络的朱谌之颇多分析。评价朱谌之“党性坚强,学能优良”,被捕瞬间吞金企图自杀。正说明其早有应付事变得准备。还认为,这次之所以能破获「吴石案」,皆因朱谌之与蔡孝干等联络,暴露身份,犯了“横的联系”的严重错误。
魂归大陆
1973年周总理在毛主席支持下将吴石将军追认烈士,是周总理临终前觉得“对不起”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是张学良,周恩来认为对不起吴石,原因是吴石因我党情工工作失误而被捕。
本来像吴石这样的高级间谍都是单线联系,但当解放军势如破竹解放全中国时,上上下下都认为台湾解放指日可待,中央军委将吴石这样原来仅是单线联系的高层情报关系下放给华东局社会部管理,范围扩大。而以蔡孝乾为首的台湾工作委员会也置于华东局社会部之下。 本来不搭边的两条线交织在了一起。
而与其他情报员相比,朱谌之显然是个不成熟的情报人员,在匆忙中她接受上级指令,同时与蔡孝乾和吴石联系,犯了情报工作的大忌。
吴石将军纪念像
吴石将军及夫人之墓
2000年,吴石将军的子女将其妻王碧奎的遗骸奉回大陆,安葬在北京郊外的福田公墓,碑文由长期负责国家安全工作的罗青长亲自审定,由吴石将军生前秘书郑葆生题写。
罗青长、谢筱迺以及吴石的子女等参加在北京福田公墓的吴石骨灰安葬仪式
吴石死后,曾经有传言说毛泽东曾写下一首诗来纪念他“惊涛拍孤岛,碧波映天晓。虎穴藏忠魂,曙光迎来早” ,现如今这首诗也被镌刻在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无名英雄纪念广场景观墙上,而这座广场上塑立的人物雕像,也是以吴石案中牺牲的四位特工为原型的英雄塑像。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广场,是为了纪念这些牺牲在台湾的潜伏者,两边的花岗岩墙壁上刻着到目前为止、经各方查找发现的846个当年牺牲于台湾的烈士英名,有的是无名英雄,但也一定有刻意被隐去名字的无名潜伏者,真实的人数不得而知。
令人宽慰的是,吴石与朱谌之的骨灰都先后回到了大陆。
“英雄走险路,壮士耻知名”,这就是他们共同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