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豆瓣官方小组有个投票,评选“六小君子五个配角谁演得最好”。
最赞评论中,指出向阳的戏份太少,甚至有人记不住向阳的脸,不知道他是谁。
唐向阳确实太低调,性格内敛,是六小君子的边缘人。
他的戏份少,因为剧版不敢拍他的前史——一段让人感受到特殊时代险恶的前史。
唐向阳的原名是唐朝阳。
原著里提到唐爸的脑子很好使,政治嗅觉非常高的中学校长(兼任党支部副书记)。1966年,看到有人被整,他立刻决定让唐朝阳改名唐向阳。
唐妈不理解,意思差不多,为何要麻烦?
唐爸说,唐姓不好。唐妈更加不理解了,坚决不同意。唐爸无奈,只好自己拉着唐朝阳改名字。
不久后,唐爸被一篇叫《看唐近朴内心深处在想什么》的长文批判。文章是这样分析的:
“在封建社会,‘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们希望代代都是‘治人’之人。身为一校之长、党支部副书记的唐近朴,便是这种人。何以见得?且看他给自己儿子起的名字:唐朝阳——唐朝的太阳嘛!”
唐爸说,“我的儿子已经叫唐向阳了。”
批斗方指出改名恰恰证明心虚,否则的话为什么要改?
唐爸的智商非常能打,他以知识作武器,表达自己的观点——
“朝阳是指固定的方位,可是地球不停转动,固定的朝阳的方位,也会随之改变接受阳光的程度。当将朝都成朝(zhao)时,也是一个客观字,由‘乾’字的左半边加一个‘月’字合成。乾属阳,月属阴,朝(zhao)是天地阴阳交合,东方虽明太阳尚未升起时刻。‘向’字则不同了,他是主观字,所以我们说‘一颗红心向太阳’……搞清楚了‘朝’和‘向’的区别以后,我们一家人口开了一次会,一致决定将儿子的名字改成向阳。”
面对这段解释,批斗会彻底搞不下去了,唐爸没有被打倒。
后来,唐向阳自学大学数学,就是因为他从父亲的身上看到了知识的力量。
一个人经历的事儿多了,就会明白“天有不测风云 , 人有旦夕祸福”并非虚言。
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而知识,是普通人提高人生容错率,被大山压倒的重要方法。
光字片六君子里面,只有向阳和吕川认识到这一点了。
我在上一篇文章中分析过,吕川有投资头脑,很懂得抱大腿。
在酱油厂时期,吕川一共遇见两条大腿,一条是周秉昆,一条就是唐向阳。
和那个幻想娶落难公主实现阶层跨越的德宝不一样,吕川用抱大腿的方式,成功实现阶层跨越。
第四集,曲秀贞这样介绍刚入厂的唐向阳,“在工作方面,你们是唐向阳的师傅。在文化知识上,唐向阳是你们的老师。”
重点来了,曲秀贞特意强调唐向阳的背景。
“爸爸是中学校长,母亲是数学老师,唐向阳在自学大学数学。”
我接连不断用了三张图,是为了夸赞《人世间》的视听语言,这些画面强调人物内心和角色关系,吕川和秉昆对唐向阳非常有好感。
剧情也证明了我的推断,就在当天下班后,吕川喊唐向阳老师,并且约定两人一起学习。
周秉昆对唐向阳也有好感,只是他没有向吕川那么主动,可见他对学习的欲望没有吕川那么炙热。后来,他决定买录音机的那天,看到水自流和骆士宾被抓,秉昆要为郑娟遮风挡雨,就放弃了考学的打算。
在曲秀贞说唐向阳的家庭背景时,导演没有给曹德宝一个镜头。和他们站在同一水平线的曹德宝,对唐向阳完全无感。
当秉昆向哥们儿分享用钱可以买猪肉的内部消息后 ,吕川拉唐向阳入伙,德宝还很不乐意。
他不想和唐向阳称兄道弟。
德宝对唐向阳的冷淡和排斥,也能看出他的短视。
唐向阳的戏份极少,但《人世间》却给了他相对丰富的信息量。他是个性格内敛的厚道人。
第13集,光字片六君子庆祝秉昆出狱,他们带着菜去秉昆家聚餐。
我在上一篇文章就提到,这次聚会证明了唐向阳的厚道。
曹德宝家中有事,分身乏术,参加者是赶超家,国庆家,吕川和唐向阳。
同样是光字片的人,赶超和国庆带着妻子,他们忙着组建新家庭,吕川和唐向阳则是同类人,依旧心怀梦想,希望能用知识改变命运。
在去秉昆家的路上,《人世间》只给唐向阳的饭盒特写,其他的都是草草带过。
这个特写镜头就表示了唐向阳的与众不同。
他带最多的菜 ,却最低调。
在秉昆家,赶超晒出了他的土豆片,国庆晒出了他的酸菜肉片 ,吕川最高调,拿出的是小鸡炖蘑菇。
当他们分享自己带来的菜时,唐向阳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他不像吕川那样,明确表示考虑到秉昆在监狱里面吃不到肉,特意为秉昆杀了一只鸡。
他带来三份菜,却一言不发。
像秉昆这样粗枝大叶的人,估计觉察不到唐向阳的厚道吧。唐向阳低调,不像吕川那么会来事儿。
不会来事儿,基本注定他的事业不得意。
第40集,1992年正月初三聚会。这是光字片六小君子的二十周年聚餐,因此非常隆重。
大家都以为吕川和向阳不会来了,并且认定两人只会与光字片渐行渐远。
吕川出现时,秉昆主动招呼他,唐向阳站在一旁,很像吕川的小跟班。
唐向阳有跟班色彩,和性格内敛有一定关系,但主要原因还是他的人生并不如意。
六小君子聚会,提到吕川成为副处长,而唐向阳依旧是月薪满打满算只有120多元的化工研究所的打工人。
在1993年,唐向阳满打满算每月120多元,需要养四口人。
早在1992年之前,高中毕业生孙小宁卖楼每月就能拿到200元底薪了。
唐向阳像极了六君子最稀缺的类型,是外表光鲜,其实贫穷的伪中产阶级。
我看唐向阳的戏,总会感觉心酸。一个性格内敛的厚道人,正职养不好家人,需要去坏种骆士宾的公司讨生活。
这是《人世间》的讽刺,也是人世间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