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国剧演》连载,开设“好剧对象”专栏,除了正在进行的新闻和评论外,还推荐过去十年出现的经典剧,欣赏机构,欣赏温故精神。
这个就不按时间顺序排列了,想起谁的好就念谁的经。开篇先从谍战剧四大件起步。
《暗算》里的钱之江制服笔挺,《潜伏》里的余则成神情淡定,接下来是《黎明之前》里酷酷的刘新杰。编剧黄珂提供了珍珑棋局的智斗,导演刘江提供了谍影重重的镜语。
《黎明之前》的播出完全是“爆了”的效果。红了戏,它重新定义了“强情节”的行业标准。红了人,吴秀波由二线演员一跃成为“魅力大叔”。有意思的是,刘新杰并非智力最高、能力最强,作为一个“需要靠智商、偏偏靠颜值”的柔弱型男主,他意外地获得了观众的追捧。时至今日,波蜜几乎是娱乐界最顽强、最长情、最有纪律的粉丝组织。其他几个配角也都不同程度地提升了知名度。催生了亚文化,围绕着剧情而生的各种续写和YY,根据人物关系而生的各种恶搞和趣味文案,车载斗量。后无来者,它把谍战中的“战”做到了高位,到目前为止,不仅别人无法超越,黄珂和刘江自己也无法超越。谍战剧甚至因此而转弯,从此驶入“文谍战剧”的河道。后来的《悬崖》《誓言今生》《于无声处》都是重文轻武之作。
《黎明之战》的特点一言以蔽之:聚精会神讲故事,一心一意斗智商。军情八局里的谭局长、李伯涵甚至齐佩林,能力都不在中共地下党员“水手”和刘新杰之下。他们掌握着更精尖的仪器和武器,占有人员配备的优势,杀伤力尤其大。谭局长率部歼灭了水手的所有下属,水手本人的身份暴露,卧底的031也呼之欲出。这样的牌局中,水手使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户计。谍战剧的成色如何,主要看设套和解套的难度系数和自洽程度。《黎明之前》敢于让敌人把水手和031逼到墙角,这两个人螺蛳壳里做道场,下了险到极处的棋,反败为胜。
《黎明之前》有美剧范儿。美剧《LIE TO ME》宣扬这样一套原理: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表情,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动作,任何表情和动作都跟特定心理状态相对应,人在撒谎的时候尤其如此。所以,当谭局长循循善诱地审讯水手时,他的部下在玻璃墙外盯着水手的一言一动,每有所得就中断审讯,印证心得。然而,水手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方式方法,故意做出一些虚假的表情和动作,反用心理分析法将敌人引向了歧途。
其实,这部致力于脑力风暴的剧也有闲篇,也有主线之外的小铃铛,发掘这些隐秘设计和话外之音,别有洞天,别有情趣。这是今天重点要说的事儿。
中共031号特工刘新杰(吴秀波)时任国民党军情八局总务处处长,八局局长谭忠恕(林永健)既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铁哥们。刘、谭二人是黄埔同学,在常德保卫战中上了阵亡名单,一起从死人堆儿里爬了回来。谭荣任八局局长之后,把耳聋的刘新杰调来,给了他个总务处长的闲差。刘、谭二人交情过命,这是剧中上来就交代明白的。但是,刘新杰和谭夫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却需要一双明眼才看得出来。
刘新杰初到谭家,开门的是谭夫人陆怡君(王彤)。小弟见阿嫂,本来应该执礼甚恭,就算有穿堂过屋的交情,那也应该是礼貌中带亲热。然而,陆怡君先是喜出望外地和刘新杰热情拥抱,然后才回身叫自己的老公。这就不同寻常了。其后又有几次,刘和谭已经互有心病,关系紧绷了,刘新杰却总气定神闲地坐在谭夫人面前。实际上,剧中还有一条没太展开的暗线,刘、谭二人当年在黄埔军校时,都是陆怡君父亲的得意门生,陆心许英俊沉默的刘新杰,但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主动追求的谭忠恕。所以,刘和陆之间别有一层超越叔嫂关系的交情。
《黎明之前》虽然不像《潜伏》那样集中表现人情世故,但也决非不讲究世事洞明。军情八局跟保密局天津站的组织架构相似:谭局长对吴站长,情报处长齐佩林对情报处长陆桥山,总务处长刘新杰对办公室主任余则成,行动处长李伯涵对行动队长马奎(后期李涯)。只不过,《黎明之前》里多了两个人物:医务处长马蔚然和电讯处长孙大浦。马蔚然的存在给刘新杰的潜伏增加了危险性,孙大浦的存在让谍战的技术成分增加了很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单位的地方就有职场。刘新杰和余则成其实有个共性,四面圆,八面光,在神仙和小鬼面前都能吃得开,所以信息灵通,知己知彼。其他几人之间却是互有心结,李伯涵拥才自傲,目无余尘,也就成了其他几人的眼中钉。说是一切都用证据说话,其实私人关系总是在关键处发挥作用。刘新杰多次露出马脚,但齐佩林和孙大浦就是愿意相信他的无辜。李伯涵明明没有通共,下场却很杯具。有个好人缘比什么都重要。
谭忠恕是个正直的军人,他凭能力上位,靠忠诚办差,用他的话说,他是“该巴结的人一个也没巴结,不该得罪的人全得罪了”。比如说,欧阳次长职位比他高,根子比他硬,查案查到欧阳家时,他本该按照官场惯例小心从事,不说送个顺水人情,也决不能给自己树敌。可谭忠恕还真就梗着脖子把欧阳次长得罪了,这为后来八局被裁撤、他本人被闲置埋下了直接的祸根。在个人生活中,谭忠恕律己甚严。他堂堂一个局长请人吃饭,还吩咐总务处长找个“有面子还不贵”的地方。他摆明了是个不贪污,而且能给党国省一毛就省一毛的廉官。他的手下就不一样了,情报处长齐佩林花钱如流水,动不动就巧立名目申请费用,把一些夸张的单子交到刘新杰面前签字。面对这个搂钱的“耙子”,刘新杰大慷党国之慨,每次都说两句就笑着放行了。用公家的钱培植自己的私人关系,这一招时至今日仍然是颠扑不破的明规则。
早已通共的大商人庄云清在自己办公室里大声言志,窃听到这一切的谭忠恕却不敢抓他。因为商人大到这个份儿上,跟蒋宋孔陈四大家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气气欧阳次长他还办得到,跟四大家族掰腕子他是万万不敢的。谭忠恕无奈地选择了另外的方案,还抛下一句话:“腐败不除,亡党亡国啊”。本来,我觉得《黎明之前》一心讲故事,不太关照现实的,谭局长就来了这么一句。
过了没多久,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刘新杰,被迫献绝户计毒杀26个政治犯(其实是放跑了),有一个敌人都看不下去了,说他“缺点儿人性”,刘新杰笑嘻嘻地回答说:“可我有党性啊。”这句话说来平常,但想想那句石破天惊的“你是替党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不免让人内心地震。
李伯涵和齐佩林头脑灵活,但他们在业务上谁也盖不过局长谭忠恕,因为谭不仅逻辑思维缜密,而且想明白了一些更为宏观的问题。比如说,地下党员周汉亭施计摆脱了八局的盯梢,殊不知谭局长早已把一个如影随形的卧底派到了周的身边。谭分析说:“何秀凝(女特务)能打进去是因为共产党太讲人性,不杀老人、妇女。这是他们得人心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这其实也是术和道之争。
最后阶段,老对手“水手”成擒,谭忠恕兴致勃勃去审,反被对方看了个通透。水手指出,谭本质上是个军人,不是政客,要想谋得更高职位,就只能永远保持圆滑,那是他做不到的。然后,水手就死而无憾地去了,谭局长则在同僚的嫉妒和倾轧中丢官罢职。去台湾前,看穿世事的谭在“水手”墓前说:国家和民族应该记住他。
《黎明之前》是一部专注于悬疑和推理的谍战剧,有着水越烧越开的升温感。它有明显的美剧风格,叙事节奏明快、信息量大,它也在不经意间留下了可堪咂摸的细节和对白。它还归了“谍战”的本职工作,提升了这个类型剧的专业指数,不管它有没有《潜伏》的收视盛况和话题热度,它都是一部开创性的作品。
【文/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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