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转眼已经是处暑时节了,父亲说起来麦收时候的一次骑行还记忆犹新。
骑行让人从日常生活的轨道上逸出来,尤其对老人来说,相对单调重复的生活环境和生活场景日复一日,偶尔骑车出行,可以拓展活动范围,可以领略到不一样的景致。
那次骑行,最初的动念并非有意要找河,只是出来看看即将麦收的麦子。无意中看到大密集的大树形成的绿色长城似的大堤,才意识到那是一条河。有河水泱泱的美。水畔树下,是平原上劳作的人们的休息之地,是平原上栖息着的人们审美与休闲的场地,是他们最大的环境享受空间。
我们骑车经过,停下来聊上一会儿,遥望一会儿,慢慢地迤逦而行,留下不会随着时间而淡漠的悠远印象。
这样的骑车漫游是在完全没有规划的情况下的漫游,所见所遇都是生活本身中本来的样子,也就在没有那么高的期待中,让人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漫游式的骑车旅行,往往更容易触及这样的收获。
据说旅行的基础是在屋子里待够了,而作为一种精神漫游的外在形式的骑车漫游的基础也一定是在屋子里的阅读书写累了的时候。尤其在度假、过周末的时候,只在房间里也不行,时间长了以后,心里就又已在涌动着再次骑车去田野里漫游的念头。那样的享受是别的出行方式、别的享受无论如何不能代替的。
单车任意行,随便怎么走,不受交通方式和道路状况的限制,自由自在,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既是在现实里,也好像完全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断地在小本上写下些临时的念头或者盘绕不去的想法,在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喝点水休息一下,听着音乐,或快或慢地在大地上前进着,这几乎可以说是最唯美最自由的人生格式了。
最好的休息与审美方式,漫无目的的游行,按说坐车也是最省力的,尤其要避免返程的时候骑车的疲劳,就只有坐车。但是坐车以后的徒步不仅活动范围有限,而且没有骑车的自由自在;完全开车呢,也没有骑车收获细节的机会。那种汽车上带着自行车,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行车到达远方,搬下车子来深入乡间旷野,沿着任意的小径,向着随便的方向走下去,不去任何旅游点风景区,甚至没有目的地。只有一个方向:田野。在田野里随着感觉漫行。这样悠游的自行车旅程,才是人在季节中的真自由。
在这样的自由里,可以在不是旅游点的地方发现值得看的东西,看风景看人看物,同时听着音乐,听着广播,听着长篇小说,还可以自由地思想;偶有所感,便停下来写到随身的小本子上。
骑车漫游的关键在于寻找小路,寻找通常路径之外的拐弯抹角的小路,通向一般人不至的方向和位置的小路。这样才有可能发现僻静之处的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别致景象。正是这样的小路持续地吸引着骑车漫游者寻找的乐趣,它总是以不期然的发现的可能,来回报漫游者孜孜不倦的地理审美渴望。
在旅途之中,在骑车漫游的过程中,能找到一个适宜的地方坐下来,将片段的感受写下来,往往会进入越写越多的状态,甚至连正置身户外的事情也忘记了,如在自己书房里了一般。将广袤的天地之下的席地而坐之处做了思想的出发点,做了文字的表达出口。
中午了,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吃自带的饭。饭后靠在树干上休息一会儿,日落前回来就好,有时候兴之所至,干脆住到外面,做两日游也好。
在大地上漫游,因为在某个方向上走得多了,往往不期然就会在这一次之中突然进入到了以前某一次行走过的路径,看见了原来见过的道路格局和村庄样貌。一种熟悉的陌生感扑面而来,让人很是惊喜。这里地理的喜悦,是没有记住但是有印象的地理记忆再次出现的时候,像是激活了人的梦一样的喜悦。
当然这样的周末漫游如果能换到一个崭新的地方,以前没有到达过的地方,那就更美、收获就更大了。对于我来说,那样的骑车旅行体验只能是将自行车放到汽车上才能实现了,因为周围各个方向上的田野都已经走过。
开车带着自行车到了陌生的地方再骑行,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模仿长途旅行,好像一下就置身到了长途骑车中的某一个段落,充满了新鲜感不说,还拥有一种骤然进入骤然退出的方便,心态上比长途旅行更从容。在时间不允许做长途旅行的时候,这不失为一种极好的替代方式。
最享受的就是骑车跑了几十上百公里以后,洗个热水澡,浑身上下有微微的疲劳感,尤其是腿上似乎有什么暗暗的火在燃烧,这时候坐得住,写得下,吃得香,总之会将室内生活的一切都视作享受,而没有了出门之前所感到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