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安排的,她叫我和她一起进去医生办公室,大声说到:你们不知道这个病人是疑似流感入院的吗?我们故意安排在电梯口通风的地方,你们还安排进病房,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的主治医生说不出话来,我也觉得无地自容,感觉给他添了麻烦,因为我想着门诊部N医生都说了不是流感症状,却没想到护士这边还是会按照疑似流感来处理。
孩子在电梯口睡了一夜
第二天经过一系列检查,下午终于通知我们可以搬进病房,开始第二站的治疗。
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太多照片,这两张都是给外婆报平安的时候照的。因为时间过去比较久了,好多细节我都是要翻照片才能回忆起来。
入院第二天,孩子在用药后精神明显好了一些,还可以坐起来看一会儿书,你看我多爱鸡娃,就连这样,我都不忘记给她带几本教材。
主治医生开始按照脑炎给孩子进行治疗,他告诉我疗程大概是七到十天,基本不会有后遗症。我放下心来,安心在医院陪床。可是孩子精神还是不太好,烧也没有完全退,有时候三十七度,有时候三十八度,也不太愿意说话,经常都是看一会儿书就会睡过去,我以为她只是身体虚弱,所以不能坚持太久。
孩子有精神的时候总会把书拿起来看,担心落下功课
在这期间,做了一项检查,是抽脑脊液,用一根长长的针从背上刺进去,抽取液体化验,我看的心疼不已,却无能为力。
我隔壁床是一对叔叔阿姨陪着外孙治咳嗽,他们很友善,一直陪着我聊天,有几次叔叔告诉我,他们之前在儿童医院陪娃娃治病时,也见过有得脑炎的孩子,基本都是住进来两三天就活蹦乱跳了,不会像我女儿这么没精神。我以为是孩子的病拖了太久,恢复起来比较慢,并没有引起重视。
入院四天后,孩子没有明显好转,我开始觉得不安,有朋友发了儿童医院的链接给我,我抢到了一个专家号,是在新院区,赶快叫老公从家里开车过来送我们。专家在看完检查报告后告诉我,脑炎的诊断是正确的,只是孩子的病程可能长一点,建议不要转院,因为去儿童医院不一定能入院。我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带着孩子继续回到二院安心治疗。
当天晚上,表弟打电话问女儿的病情,他建议我去儿童医院治疗,我告诉了他专家的说法,他安慰我别担心,就算儿童医院不行,北京上海也可以去啊。我当时只觉得他太夸张了,只是一个病毒性脑炎,不至于会去到北京上海。没想到一语成畿。
入院第六天,我看着她精神不错,带她回了一趟家,还去理发店给她把头发剪短了。因为去做脑电波的时候被做检查的阿姨嫌弃了,由于她一直在发烧,医院也没有浴霸,我不敢让她洗澡,搞得头发全部打结,阿姨撇着嘴说,这个小姑娘的头发怎么这样啊,我当即就决定下午带她回家洗澡和剪头发。
第七天,我带着女儿回医院,从车站到医院要经过一个长长的天桥,她在上天桥楼梯的时候走路开始歪歪扭扭,路过的行人都诧异的看着她,我赶紧扶住女儿,怕她难受,可是她好像没什么感觉。我心里怕得不行。
回到病房,我思来想去,挂了一个二院的脑科专家号,想换医生给孩子看看。从我们的病房去到专家门诊要坐电梯,人特别多,我带着孩子挤进去,出来的时候她突然说:妈妈,我眼睛看不见了!
我五内俱焚,觉得自己也站不稳了,但是理智告诉我绝不能崩溃,我抓住女儿的手,努力平静地和她说可能电梯太挤了,过一会儿就好了。我牵着孩子来到专家诊室,他看到我的脸色,赶紧让助手搬了凳子让我们坐下。过了一会儿,女儿说能看见了,我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专家听完我陈述病情,也觉得比较头疼,他说成人脑炎一般都是激素治疗,但是对于孩子就禁忌比较多,如果我坚持要转去他们科的话,他们也可以收治。我听完后觉得十分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回到病房后,我发现孩子用的药变了,有一种药停了,我去找医生,可惜的是主治医生实在太忙,经常找不到人,只能找管床医生,她说药房缺药,没有办法,给了我一个药房的电话,我打过去那边说他们也在等药,时间不能确定。我一下慌神了,没有药,我女儿的病怎么办?我决定亲自到药房去问一问,马上坐了电梯下楼,可是到了楼下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住院部药房在哪里。
我六神无主,围着一楼大厅转了几圈,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我看到了N医生,就是当时收我们入院的那位门诊医生,我想他是那么的温和和专业,他一定有办法。他边走边打电话,也是要上楼,我跟着他进了电梯,电梯人很多,我听到他很温柔的对电话那头说道:你乖一点就在公园和妈妈玩哈,爸爸马上下班了,等下就来接你。我想他是一个爸爸,他能理解我的焦急,在出电梯后我鼓起勇气叫住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女儿是他收入院的病人,现在缺药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问一问。他诧异地看着我,温和的说:可是我现在没有管住院的病人了啊。我不想放弃,坚持央求他帮下忙,可是他还是平静的说,我真的没有管病人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他背影,觉得内心一阵悲凉。呆站了一会儿,我赶回病房,决定马上走!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电话叫老公和公公婆婆马上来医院,不管怎样,我想我不能在这里再等下去。我让一个朋友帮忙问问儿童医院入院的可能性,他有同学在那里上班,那边很委婉的回答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有人…………,但是我们没人,那又怎样呢?我还是要去试试。我们把公公留在二院办出院手续,一行人一路飞奔赶去儿童医院渝中院区,很幸运挂到了一个号,才五块钱,我们在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医生,很年轻,也很严厉,当婆婆在说孩子便秘的的时候,他不耐烦的打断了老人的话:我这里不是治便秘的。我赶紧说孩子已经发烧快两周了,他立刻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让孩子做了一些协调性的动作,之后沉思了一下说:我判断她的病情比较严重,应该需要住院治疗,但是现在住院部的床位很紧张,我只有把你带过去,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拿起病历,叫我和老公赶紧跟在他身后,婆婆扶着孩子在后面慢慢走,这位年轻的医生在迷宫一般的医院里面走得飞快,我们后来甚至都跑了起来,在飞奔的步伐里,我紧张的心情竟然放松了一些。
到了急诊室,他把病历交到了主管医生的手中,我们在外面看着他们两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很快,我们被安排进了急诊留观室,大概半小时后,医生通知我们赶快去办入院手续,赶快!于是,我们又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半夜十二点之后,我们入院了,进入了神经内科,我感觉好像在梦里一样,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谢谢那位带我们奔跑的年轻医生。
谢谢您,毛大夫!
第三站 重庆儿童医院
重庆儿童医院的实力是在全国名列前茅,来到这里,我觉得终于能放心了,孩子的病有希望了。难道儿童医院还会治不好一个脑炎吗?
但是第二天我们的希望又破灭了,主治医生首先否决了之前的诊断,她说这根本不是脑炎的症状,也不应该直接收进神经内科,至于是什么病,只有再检查才能确诊。
从那天开始我们就开始了无穷无尽的检查,每天带着孩子走进各个检查室,心肝脾肺肾,抽血验尿拍片,天天去医生办公室看化验报告,显示一切都是正常,正常,每张报告都是正常,可是孩子还是在发烧,到了后来,该做的检查都做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个颅脑核磁共振还在排队,其余的检查全部做完,管床医生也没有办法了,每次来查房只会和我说,坚持给孩子测体温。
我和老公呆在医院里,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量体温,每两个小时测一次体温成了最重要的事,我们订好了闹钟,半夜的时候也要起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量体温成了一种仪式。晚上我睡在陪伴椅上,老公睡在楼下的车里,半夜的时候他进病房给孩子测体温发给我记录下来,他说反正也睡不着。
老公半夜给孩子测体温,把温度发给我保存
每天三餐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孩子精神最好,爸爸会装做很开心的问她想吃什么,然后下楼去买。我们那个时候假装一家人在度假,可是吃完饭,她又很快没精神了,会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测体温。
一开始我们入院,最怕的就是医生说孩子得了什么重病,到后来我们最盼望的就是医生告诉我孩子得了什么重病。这是一个痛苦的转变历程,是在无数次看着她始终居高不下的体温后得出的改变。可是,没有结论,所有的检查都是正常。到了后面几天,我们开始满怀希望的拿着手机去找管床医生,和她一项项核对我们百度来的各种信息,希望孩子得了其中一种病。
对话是这样的:
医生,我们娃娃会不会是红斑狼疮/白血病/先免/狂犬病/肺炎/川崎病/EB病毒感染/麻疹/猩红热……………??
管床医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很友善也很热心,她很仔细的帮我们分析病情,排除每一种可能性,甚至我们提出会不会是疟疾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嘲笑我们的无知,只是说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我们怀疑的话,也可以通知同事帮忙检测。
上面提到的每种病都是凶猛的,可是我们不惧怕,只希望孩子患上的是其中的一种,这样我们才能想办法,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怖的,可惜都不是。我们在儿童医院呆了整整七天,医生一直没有用药,因为不能确诊。
后来,我们开始想到了中医,老公说也许中医有效呢,于是挂了医院的中医专家号,可惜的是,吃完汤药,孩子的体温还是不能恢复正常。
在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中辗转反复,我们觉得心力交瘁。
有一天,我把孩子送去检验的小便标本弄错了,本来护士嘱咐我在标本盒上贴两张标签,可我只贴了一张就送过去了。等我发现的时候,标本已经送去了化验室,我赶紧追了过去。去过儿童医院的人可能都知道,住院部到化验室所在的门诊大楼有比较长一段路,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我拿着标签到了楼下,想着也来不及上楼去拿伞了,就冲进了雨里。交完标签,我在大雨里走着,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什么都做不好,根本没有资格做人父母。从孩子生病以来,我第一次痛哭,也分不清楚到底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缓缓走了几分钟,平静下来后,我还是赶紧回到了病房,因为我还要继续给孩子测体温。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体温成了我的心病,孩子康复后我都时常会忍不住摸她的额头,怕她又发烧了。
没完没了的测体温
每天只能测体温
只能测体温
事情终于在第七天有了转机。
事情的转机——终于确诊了却被通知立即转院
拿到核磁报告那天是周一,好几位医生过来查房,有位主任医师拿着报告看了一会儿,肯定的说道:“这是脱髓鞘!”说完她把报告递给管床医生,匆匆离开了。我和老公愣在那里,我们那时候根本没有听过这个词,只是直觉她说得是孩子的病名,赶紧百度吧,可是连是哪三个字都不知道。搞了好久,终于百度出来了。
简单来说,就是脑部神经外面的套子破裂了,里面的神经暴露出来了,会引起人体各种神经失调,比如不能调节自身体温就是其中一种,所以才会一直发烧,便秘,走路不稳,没精神,统统都能对上。
我和老公如释重负,确诊了就好,接下来就是怎么治疗了。
管床医生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们针对脱髓鞘没有特效药物,只能采取输免疫球蛋白的冲击疗法,就是通过外力大幅提高病人的免疫力,靠自身免疫力抗过去,至于能不能成功,谁都无法保证。
女儿的症状很典型
免疫球蛋白医院不能开,只能他们提供联系电话家属付钱去外面买,一瓶九百多,第一次需要输十瓶,只收现金。老公赶紧拿着卡下楼去买,小心翼翼捧着一堆小瓶子回来,马上给孩子输上。他说液体冰凉,又觉得东西很金贵,一路上紧张得手一直发抖。我们站在病房门口,终于松下了一口气,不对,是半口气,因为医生说了效果如何并不知道,纯粹靠赌。
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困扰着我们,后续的医药费怎么办?如果每天都需要买上十来瓶液体,我们能撑多少天?我们当时手上并没有多少现金,买房买车,已经把家底搞得七七八八,其实还有一个隐痛,前两年投资失败,我们损失了一大笔钱。我当时想如果当年不那么糊涂,现在还会担心孩子的药费吗?我强忍住泪水和老公清理了下能马上取出来的钱,也只有七万多,这怎么够呢?今天我们就花了将近一万。
我打电话给妈妈,哽咽着让她帮我想办法,她说马上去把定期取出来,明天给我转过来。可我还是慌,治好这个病到底需要多少钱呢?
十瓶液体整整输了一晚上,孩子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来,我们欣喜万分。
女儿的体温在七点多的时候终于降了下来
可是管床医生告诉我,别放松,最怕的就是反弹,如果一旦体温重新上去,就代表冲击疗法失败了,这十瓶液体就全部白费。后果会怎么样呢?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们忐忑不安的等在病房里,突然某位神经内科的领导过来找我们,我很惊讶,我只是在查房的时候见过她,一般她并不会和家属直接交流病情。她神情凝重的告诉我们,建议转去上级医院治疗。转院??为什么呢?不是已经确诊了吗?也已经开始了治疗。她告诉我们,现在的球蛋白冲击疗法只是一种实验性的治疗,效果怎样并不知道,这种病例她们也很少遇到,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转去上级医院更好。上级医院,谁还会是重庆儿童医院的上级医院呢?我茫然了。
去哪里呢?医生告诉我,去北京上海都可以的,那里的医疗条件都不错,如果我们坚持留在这里也可以,下一步她们将采取激素疗法,可能会有副作用。我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如果你是一个母亲,你会怎么办?她犹豫了一下,回答:“我会去北京儿童医院!”好,我们去北京!
我转身回到病房,马上定了去北京的机票。我把昏睡的孩子叫醒,对她说妈妈带你去更好的地方,因为……。话说到一半,我就觉得已经说不下去了,泪水忍不住要掉下来,幸好孩子也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的起床坐了起来。老公正好买饭回来,我把事情简单告诉了他,他还有点犹豫,我说医生已经明确说了把握不大,我们还敢继续留在这里吗?他沉默了。我胡乱扒了几口饭,只收了几件常用的东西和病历,其余物品全部交给了婆婆处理,我们的车也让朋友从镇上过来帮忙开回去。
带着孩子和行李,我们踏上了去北京的旅程。当时老公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十天,那天从家里匆匆赶到儿童医院后,一直没有回过家,也没有想着去买衣服来换,他的胡子长了好多,像老了十岁。
这组照片是在江北机场拍的,去到首都面临的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可我们别无选择。
女儿小小的,让人心疼
因为走得急,我们都没怎么吃东西,机场的面条很贵,三十五元一碗,我只给孩子点了一份,她没吃完,剩下的给老公吃了。后续的医药费还不知道怎样,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飞行途中,我们突然收到了一份礼物,原来那天是老公的生日,可我们谁都不记得了。乘务员送来了一份小蛋糕,老公递给女儿,说:快吃,吃完爸爸的生日蛋糕病就好了!我当时想,这是不是一种好兆头?预示我们此行一定是圆满的。
上飞机之前,我们三个拥抱了一下,我心里暗暗发誓,三个人去的,一定要三个一起回来。
老公生日,川航送的礼物,感恩!
第四站,北京儿童医院
下了出租车后,我们匆匆进入医院,可是这里的就诊流程和之前完全不同,要怎么挂号,怎样办就诊卡,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当时天快黑了,我们却看到还有很多人排队等在一个自助挂号机的外面,可是机器并没有开。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全部都是在等半夜十二点的号开放,有的人上午已经开始等了。
摸索了半天,我们决定也不挂号了,直接去急诊部。分诊台前,我告诉医生我的女儿发烧持续了二十多天,那两个年轻的医生马上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孩子呢?在哪里?用不用担架?或者把他背进来?”我反而被他们的态度吓了一跳,我说孩子正在后面,爸爸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们都觉得很惊讶。因为在他们看来,发烧这么久的孩子应该是危重病患了。不管怎样,分诊台的医生还是让我进了候诊室。
急诊室里面很窄,人很多,可是医生很耐心,这是我一路走来看到的最破旧的诊室,却也是我和门诊医生对话最多的时候。大夫(在北京他们都这样尊称医生,我也入乡随俗吧)耐心翻看了我所有的病历,包括在县城的,她看了很久,也问了很久,期间还两次进到里面办公室和她的上级大夫沟通,最后她告诉我,重儿的诊断应该没有错,病症是对的,但是具体治疗方案还要转给科室。目前看来球蛋白冲击疗法是可行的,建议再进行一个疗程。
随后给我开了处方和检查单,让去验血和输液。急诊验血的地方可能只有两平方米,让我大开眼界的是抽血的护士只有一个人,也负责检验,她抽完血后直接把试管放进了背后一个仪器里面,告诉我半个小时拿报告。我们紧接着去了输液室,一个十来平方的房间里面挤满了人,最离谱的是没有凳子,更不要说躺椅,小凳子都没有了,眼看有人走,老公眼明手快的给孩子抢了一张。环顾四周,很多人都坐的是各式各样的小马扎,估计是自己带的。老公去缴费拿药回来,唯一的一个护士过来把液体输上就消失了,我也不敢问凳子的事情,赶紧让老公去门口小卖部买了一个,七十块钱。至此,我们终于在北儿有了一凳之地。
北京儿童医院的夜间急诊处
幸运的是我们液体没输多少,就有人叫号让我们去急诊部的留观室,那里只能一个家长陪同,老公就留在了外面。
留观室是一个个大房间,好多孩子住在一起,我们房间里面有一个女孩,整晚一直不停的咳嗽,据说她的肺里面全是脓液,有一个病毒性脑炎的男孩,对,就是我们最初诊断的那个脑炎,他神志不清,时常会全身抽搐,还有一个婴儿,高烧到了四十度,全身发紫,他是被救护车从西安送过来的。他们全部都还不能入院,没有床位,只能安排进留观室里面暂时住着,留观室里最多只能住七天,住满七天后还没有床位的话就必须出去,出去后怎么办呢?“怎么办?继续挂号进来呗,”有个家长说,可是专家号特别难挂,所以好多人上午就开始排队等半夜的号。还有的家长在医院旁边专门租了房,就为了看门诊,等床位。那个咳嗽不止的小女孩已经住了七天了,还是没有好转,医生建议她还是回地区医院治疗,因为她够不上入院的资格。我看着咳得蜷成一团的小女孩和她失望的母亲,心里慢慢开始慌了。幸运的是女儿温度一直正常。
对了,留观室里面也不提供被子,我让老公给女儿买了一条,我披上女儿的外套,能坚持住。
老公在外面做后勤保障
留观室里面条件还可以,就是没被子
进留观室后第二天,我们又带着孩子去做了各项检查。在刷卡缴费的时候,由于搞不清楚流程,被收费员吼道:“叫你放卡上去了吗你就乱放,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地道流利的京片子让我真切感受到已经身处帝都。
在做胸片的时候,人特别多,为了简化流程,要求每个孩子都要光着上身,而且都不会关门,进去的全是五六岁以下的小朋友,他们毫不介意的脱掉了衣服。我看着女儿,心里十分犹豫,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赶紧按照要求做吧。拍片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大夫,他看见我女儿,马上站起来关上门,背过身去,等女儿脱掉衣服用仪器挡住了身体,他才转过身来做检查。检查完依然背过身去等孩子穿衣服。这些小小的善意我都记在了心里。
在留观室的第三天上午,还没有通知我们入院,我开始慌了。我在网上挂了儿研所的专家号,让老公去取号,据说北京本地人都会去儿研所看病,那里的水平也极高,就是名气没有北儿大,患者相对少一点,更容易排到床位。
突然,隔壁患脑炎的男孩子被通知入院了,大夫要求孩子在二十分钟内必须到达住院部,过时不候,可是他已经神志不清,根本不能行走,他妈妈去排队挂专家号了,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外婆陪着他,根本没办法。外婆急得快哭出来了。
正在我看着这一幕,替他们着急的时候,大夫过来通知我们二十分钟内去神内的住院部,依然过时不候。我马上打电话给老公,他说在去儿研所的出租车上,立刻赶回来。怎么办呢?我看着一堆行李和孩子。不管了,我先过去再说。我收拾好病历,让孩子留在病房,赶紧朝住院部走。如果说重儿的渝中院区是一座迷宫的话,北儿的院区是一座迷宫之城,我问医护人员神内的住院部在哪里,他们都不肯说,只是让我去到门诊部一楼再问人。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不肯说,是根本说不清楚。我在迷宫之城里面转来转去,幸运的是碰到了赶回来的老公,我们一路在医院里面飞奔。终于通过长长的走廊,陈旧的楼梯找到了神内的住院部,一道大铁门紧紧锁着,只有一个小口能打开,里面的保安大哥冷冷扔出一句:“等着吧,大夫会叫名字的!”
等了一会儿,有大夫在窗口叫女儿的名字,我们赶紧迎了上去,她打开铁门,让我们进去了。简单问询之后开始办入院手续,我有点恍惚,我们就这样住进来了吗?
所以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一个外地人要怎样才能住进北儿呢?就是要你的病够重!这个重并不是说高烧多少度,咳嗽多少天,因为用他们的说法,这些病地区医院都能治,他们不会收进来占用医院,只有疑难杂症他们才会收。能住进北儿,既是幸运又是不幸,因为不幸才会来到这里,因为幸运才会进入这里。
女儿的病历,标注了危重
神内的大铁门,家属都在这里等待医生接见
和女儿的分离
我们心事重重的在神内的护士站等着办住院手续,旁边坐了一对夫妇,和我们年纪相仿,可他们神情自若,谈笑风生。怎么会这样呢?谁进来这里不是愁容满面,至少不会有心情讲笑,我惊讶的和他们搭话,他们来自保定,孩子患的是脑炎,复发了几次了,是这里的常客。他们淡定的说这里挺好的,别担心。后来我们和这对夫妇经常会碰面,还加了女士的微信,她的微信名是竹子,我就叫她竹子吧。
主治大夫过来询问了病情,交待了相关事宜,让我们赶紧把孩子带过来,最后她告诉我们孩子是单独留在病房,并不能陪床。
我们被彻底打懵了,谁能想到,还有不能陪床的儿童医院,小孩子一个人留在病房难道不会怕吗?她生病了本来就脆弱,还要和父母分开,这样对病情有利吗?
可是又能怎样呢?就算是我当初知道这里是全程托管,我肯定也会来的,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和老公呆呆的回到留观室,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我们收拾好行李朝病房走,在电梯口,老公对女儿说:“你暂时会和爸爸妈妈分开一段时间,别担心,我们一直会在病房外陪着你,其实爸爸也舍不得……”,说到这里,老公的眼眶红了,再也说不下去了。女儿也哭了。我赶紧过去让老公平静下来,情绪波动也许不利于女儿的恢复。
把女儿送到神内病房,护士站那边开出了长长的清单,都是入院的必备物品,指定在医院的小卖部购买。我们庆幸当时没有带太多行李去北京,反正都用不上,全部要买新的。
进到病房我才明白,为什么会不能陪床,这里实在太狭窄了,一共有三间大病房,一个病房里面有十几个孩子,都睡在小小的床上,床和床之间挨得很近。
领我们进来的护士把女儿领到第一间病房,里面全部都是啼哭的幼儿,穿着尿不湿,女儿坐在属于她的病床上彷徨失措。我刚想交待几句,就被护士赶了出去。
幸好老公买了物品回来后,我们又进去了一趟,看见女儿已经被换到了第二间病房,那里基本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书气氛比较祥和,我这才安心离开。
医院开的入院必备物品清单
女儿的病友很友善,还给了图书给她看。
北儿的神内科病房只有六十四张床位,我们能入院确实算是幸运
患儿家长们都在做什么
不能陪床,我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呢?每天吃完早餐,大家都会去神内的大铁门外候着,虽然大夫并没有召唤我们,用竹子的话说就是:“反正在出租房里也是发呆,还不如到这里来大家聊一聊,省得胡思乱想!”
病房外等待探视的家长
管床大夫也会打电话给我们,通知我们去陪孩子做检查,核磁共振,X光,脑电波监测,这些都是需要家长陪同的。如果有突发情况,也会让家长马上到场,所以才会要求我们住在不超过十分钟车程的地方。
老公还曾经送过女儿的脑脊液标本去协和医院,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让家属去送,难道不怕我们找不到路或者弄坏吗?
幸好竹子她们给我们提前科普过了,拿到标本后一定要快,出北门左拐走几百米去坐地铁,因为出租车特别不好打,地铁还快一点,天气热,记得买瓶冰矿泉水和标本放在一起。到了协和之后直接进大门,有个楼梯左拐…………,我听得头昏脑胀,胆战心惊,只祈祷老公千万别搞砸了。不然女儿的腰穿就白做了,我一想到那根几十厘米的长针刺进她的身体,就觉得全身发冷。
老公幸不辱命,顺利把标本送达了。据他说,标本是装在一个及其简陋的管子里面,他小心翼翼拿着一路小跑,就怕弄撒了,协和医院也是一个超级大迷宫,他和另外一个交标本的家长在里面穿梭了好久才找对地方。
交待老公去协和送标本
医院每周还有两次探视时间,一次半小时,一个孩子只能进一名家长,中途可以换人。进去之后可以去看孩子,也可以找主治大夫咨询病情。
第一次去探视的时候,我们都很激动,因为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女儿了。老公说他先去,结果不到两分钟他就双眼通红,匆匆走了出来,把我换进去了。
我进到病房,看到女儿也在病床上抽泣,原来一见面爸爸就哭了,父女俩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互相看着哭了两分钟。我却觉得很开心,因为自从生病以来,女儿一直不哭不闹也不笑,现在她终于会表达情绪了,代表着她也在慢慢的恢复。
去探视女儿
当初听说不能陪床的时候,我还曾经想过让老公先回家,我一个人在北京呆着。后来才发现这个想法太天真了,基本每天医生都会打电话给我们,安排检查,告知病情,我们也整天都呆在医院里,日子不算难熬。
我们在北儿的治疗方案
进入神内科室治疗后,管床医生曾和我进行过很细致的沟通,她把孩子之前医院的所有的病历和用药处方要了过去,仔细询问各种细节。她说治疗方案需要她的上级大夫来确定。
上级大夫是主任医师,我们见过几次。她说脱髓鞘的诊断是正确的,球蛋白冲击疗法也是很必要的手段,后期体温降下来了就不必要再用球蛋白,只能选择激素治疗。只是激素治疗始终会有各种副作用,对孩子的影响是比较大的。鉴于孩子体温现已正常,各方面检查数据也正常的情况下,建议先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否上激素。
所以那段时间,我们对孩子的体温盯得很紧,给了她一个手机,一天三次在微信上让她测体温拍照片给我们。其实医院护士也会测体温,我们怕患儿多,她们会弄错,想着自己测得会更准确一点。如果再次发烧,就必须用激素了,那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
幸好在医院十天,体温一直正常,应该是说自从在重庆儿童医院输完球蛋白后,体温就再没有上升过。
所以,总结下来,我们在北儿住院这段时间基本没有用药。在永川二院的时候检查发现有轻微的支原体感染,北儿的大夫看之前病历的时候看到了,给开了几次口服阿奇霉素片。除此之外,任何的药物都没有吃过。
入院时,大夫告诉我疗程大概是十天左右,我们相当于是在病房内观察了十天。
7月10日,医院通知我们可以出院了!
快乐的一天---女儿终于出院了
在七月十日这一天,我们终于等到了女儿的出院通知,管床大夫告诉我们,鉴于孩子的情况稳定,各项检查也没有太大问题了,建议回家观察。
七月十一日,我们到医院接孩子出院,离开病房前,我带着她到了医生办公室。只有主治大夫一个人在,我只来得及对她说了一句谢谢,泪水就夺眶而出,根本没办法继续下去,最后,我们对她深深鞠了一躬。踏出北儿阴暗陈旧的大楼,感受到热烈的阳光,我觉得夏天终于来到了,虽然来得晚了一些。
第二天,我们去吃了大众排名第一的涮羊肉,去北海公园听老人唱京剧,去了著名的后海酒吧一条街,还去了南锣鼓巷感受它的喧闹。我们骑着小黄车,在北京城里自在的穿行,我看着女儿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红红的面庞,心里开心的想:这是我的女儿,她终于健康了!
女儿长高了
爸爸把女儿开心的举了起来
睡在我身旁的兄弟——我和我的老公
刚到北京的那个晚上,我带着女儿在留观室输丙球蛋白,老公在外面提供补给。北儿不允许一次性把丙球拿回来,只能输完一瓶再去拿一瓶,一个小时左右就需要送一次药。
终于在凌晨五点的时候药输完了,我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就收到了老公的一条语音,可能是他当时睡在外面的马路牙子上,也是难以入眠。他说:“老婆,你辛苦了!我该叫你老婆,还是战友好呢?”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暗暗的想,这个战友,我这辈子交定了!
年轻的时候我们也曾是一对怨偶,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会无休止的争吵,无数次我冲动的推测我们的婚姻走不到终点。
可在面对女儿的病情时,我们默契度却前所未有的高,只用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意,治还是不治,走还是不走。没有了争论,没有了分歧,只有彼此理解,相互扶持。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一直坚定的牵着我,我在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也是他默默支持。
在女儿生病的这段日子里,我们相敬如宾,没有一次争吵,也许都意识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是对方唯一的依靠。
我有一次和他感叹广场上的借宿者,他说那有什么呀,如果你在病房陪床,我也买张毯子住广场上去,没有你和女儿,我住什么出租屋啊,浪费钱干嘛!我当时想,没有哪个男人,还会对我和我的女儿会这么好了。他无条件全身心爱着我最爱的人,这就是我们能一路走下去的理由。
都说人到中年,夫妻之间就只剩下了亲情和友情,我和老公之间还有战友情,毕竟我们曾在一个战壕奋战过,也许未来还会面临更多的战役,我想,我和我的战友能一路扛下去。
到北京的第二天,老公还穿着那件穿了十多天的衣服,头发胡子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