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30日,许智决心从深圳龙华的屋顶上跳下来,他是富士康的职员和诗人。
打工之余,许立志写下了两百余首诗歌,他的作品被刊登到杂志上,同时 ,他也被誉为打工文学接班人。
然而, 富士康严苛的管理制度,长久的加班 ,却是令这位诗人陷入抑郁,即便富士康将所有厂房都安上各种天网, 隐形网和地网,也没能阻住员工求死的心,许立志最终还是跳楼了,在他死后,悲痛的家人将他的骨灰带去海边,洒入海中 ,满足他想再看看大海的愿望。
在快餐文化盛行的现代社会,会读诗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然而 ,即便诗歌没落,可却依旧还有人在写诗,他们是一群特殊的诗人。
他叫乌鸟鸟,是个叉车工 ,也是位诗人,多年来, 乌鸟鸟总是习惯在工作报表背后写诗,一张简单的报表,既是他的工人履历,也是他诗歌的履历。乌鸟鸟是广东化州人,过年了, 乌鸟鸟回了老家,在老家的三天,他每天都会和一个女孩相亲,这是他们这里的常态。
年轻人都在外打工,自然也没时间考虑人生大事,因此过年的几天,就成了年轻人相亲的日子,三天的相亲结束,乌鸟鸟选了第二天见的女孩,其实三个女孩中,乌鸟鸟和她说的话最少,之所以选她,是因为听说微胖的女孩好生养。
年节很快结束,乌鸟鸟再次回了城市,他最先去的是人才市场,许是因为爱在报表后写诗,乌鸟鸟被老板开除了,所以 ,失业的他必须重新寻找工作,带着简历和作品,乌鸟鸟在人才市场广撒网,他想找叉车司机或内刊编辑的工作,然而 ,无论问多少人,他得到的都是拒绝,需要叉车工的不想招一个诗人,需要编辑的也不想招一个叉车工。
吉克阿优是个彝族充绒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往羽绒服里填充鸭毛,这份工作, 他一做就是七年,如今 ,是他七年来的首次回家,火车上, 吉克阿优告诉儿子,记住 ,你是名彝族人,即便没回过家,你也该记得自己的根,吉克阿优的诗歌,大多是关于打工和家乡的,随着时代的发展,年轻人大多都进城了,没人跟着老人学东西,曾经的传统正在消失。
过年,寨里照旧办了反诅咒仪式,然而, 失去祭司后的仪式,已经少了原本的味道,父亲告诉吉克阿优,村里的曲木波普去世了,所以他自己缠好了黑头巾,等他去世 ,吉克阿优只需为他戴上就好,老人不断离世,传承正在断绝,吉克阿优陷入了极深的忧虑,失去传承的他们还算是彝人吗?怕只有身上彝服还能让他们伪装下了吧。
陈年喜是位爆破工人,从业16年, 他总是在漆黑的地底穿梭,鲜少接触阳光,闲暇时, 他会唱最爱的秦腔,或是写写诗歌,为了挣钱,他几乎鲜少回家,对儿子和家人的思念,也只能寄托于诗歌中,在打工生涯,他写下了许多首诗,其中最出名的,当数他的《炸裂志》。
写这首诗前,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天,极度劳累时,他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被查出了食道癌 ,晚期,听到这消息,陈年喜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炸裂了。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莫过于与亲人的别离,子欲养而亲不待,然而 ,即便母亲得了重病,陈年喜也不能回家,因为, 他必须挣钱给父母治病,除母亲得了癌症外,他的父亲还一直半身不遂,加上儿子的学费,家里的重担都在他一人身上。
所以, 他只能继续穿梭在矿洞,夜里 ,再在零度以下的寒窑,洗去一身的硝烟和矿粉。生活已经如此艰苦,但有时, 命运却总爱捉弄人,没过多久,陈年喜无故被矿上开除,两个月的工资也被扣押,他只能压下回家的渴望,停留在原地讨要亏欠的工资。
而在陈年喜讨要工资时,在北京朝阳门附近的地下通道,也有一群讨薪的工人,他们跪在地上,祈求老板归还他们应得的工资,地下通道里,玩轮滑的人与讨薪者形成鲜明的对比,或许没人明白,为何本是该得的东西,他们却得付出尊严去讨要。
最终, 陈年喜也没要到工资,他回了陕西老家,他的房间仍还维持着原样,曾经写给妻子的诗纸张旧了,但却还好好的摆着,枕巾也还是当初结婚时的那个,虽然旧了, 可却十分干净,放下东西后,陈年喜去见了父亲,他温柔的给父亲剃掉胡须,减去白发,陈年喜说, 他和父亲越发像了,只有头发才能分出他们的区别,不过, 裁去他的中年,去换取父母的晚年,他心甘情愿,可是 ,当即便如此也不能延长父母的晚年时,又该怎么办呢?
邬霞是名制衣厂女工,7岁那年 ,她的父母离开她去深圳打工,而14岁那年,邬霞也来到了这座城市,她进了家服装厂,一做就是19年,工厂里, 邬霞正在熨吊带裙,她爱极了吊带裙,所以熨烫得格外仔细,同时 ,她也希望这精心的熨烫,可以让穿它的姑娘变得更加美丽。邬霞是个爱美的姑娘,工厂里只能穿工装,所以, 她总会在半夜穿上最爱的吊带裙,穿过走廊, 走进厕所,借着窗户欣赏吊带裙的美丽。
如今 ,多年过去,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她依旧爱极了吊带裙,时间已是深秋,可她却没舍得叠起衣柜里的吊带裙,仍是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欣赏它的美丽,邬霞是个善良阳光的人,即便工作艰辛,父亲还患有抑郁症,她的诗也总是阳光向上的,邬霞说 ,诗是最能抵达人灵魂的东西,她希望她的诗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800米的地底深处,采矿工正在采煤,他叫老井, 已经从业25年了,常年的采煤生涯,让他的脸和指甲都被染上了黑色,当被问起为何写诗时,老井说, 200年前地球没有这样的大型煤矿,200年后应该也不会有,这是特定发展时期出现的东西,然而 ,即便煤矿工人不再有,可地心深处的狭长, 弯曲,工人们的辛苦和汗水,却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 ,他得将这些记录下来,地底下的事 ,也得有人知道,这是他写诗的初衷,而诗歌也是他的信仰。
2014年8月19日,老井在的淮南东方煤矿发生瓦斯爆炸,27人死亡 21位死者的尸体被永远留在矿井深处,跪在封闭的矿井口,老井留下了泪水。
许立志的诗集 《新的一天》,最终通过众筹方式出版。而此时 ,吉克阿优仍在充绒,同时也在准备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乌鸟鸟打算改行做一个杀猪匠,陈年喜生了场大病,刚完成颈椎手术,邬霞的女儿即将入学,她将面对异地教育的昂贵学费,而老井则依旧在采煤。
看着这些人的命运,我想到了老井曾说的话,这是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可发展带来的好处,底层人士却没体会到多少,阳光并没有公平的照在每个人身上。是啊 ,时代在发展,可贫富差距却在拉大,劳动时间最长的人,反而是最穷苦的人。
真希望有朝一日,劳动可以不再有价值的差别,富裕 ,小康 ,贫困,上流, 中层, 底层这样的词汇,也不再是人们身上的标签,而是永远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