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明
从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手艺比较差。但是,对于感兴趣的事情,总喜欢胡思乱想,尽力尝试。
虽然每次都毫无成效,却也乐此不疲。做菜就是其中之一。从九岁那年夏天起,我就正式在家里做饭。每天的三餐,早饭自然是母亲起早做好。中饭和晚饭大多等我放学匆匆忙忙跑回家,手忙脚乱地忙一阵,胡乱地做好。那时家家户户的生活都比较困难,最隆重的是午餐,摆上餐桌的几乎都是菜园地里常见的菜蔬,基本不见荤腥,做起菜来自然很随便简单。兼之当时缺盐少油,很多人家的蔬菜几乎都是在锅里加水煮熟了事。只有过年过节的日子,因为有了闲时间,兼之传统观念上的重视,有些心灵手巧的人就显出了超出旁人的本领;寻常的菜蔬经过他们动刀切过,配上一些各种色泽的辅料,在锅里煎炒翻滚几次,盛在菜盘子里简直就是一件绝美的艺术佳品,色香味俱全,诱惑无限。
每次见到别人家如此的菜蔬,我总是羡慕无限,思虑着找机会一定要做成这样的菜,让父母亲看着高兴,让弟弟妹妹们羡慕敬佩。那时,农村人夏天的蔬菜基本上是苋菜、南瓜和冬瓜,冬天大多是白菜和萝卜。家里虽然没有各种各样辅料,但是切菜时,可以学着做菜本领高的人的样子,把南瓜或是冬瓜切成条形或是方块,炒熟以后叠摆起来,加入青椒红椒,撒上切细的香葱末,也可以形成一定的造型,溢出诱人的香味。
小孩子做事随意性强,基本上都是想到哪里做到哪里。一个周日的晌午,手不停脚不停地切好南瓜,心里激动地思虑着炒熟时摆的造型,加入青椒红椒搭配的颜色,结果香油倒进锅里盖着锅盖烧火时忘记了时间,直到油烟滚滚时猛地惊醒了,打开锅盖,油火一喷,不知怎的,我慌乱中一下把切好的南瓜倒进锅里,胸口剧烈地跳起来,颤抖着右手拿起锅铲在锅里猛抄几下,油火才扑灭了。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我差点瘫倒在地下。经过这次遇险,我幼小的心灵暂时安静了一段时日。以后,虽然偶尔迸发出做菜做出新鲜花样的念头,想到那次油火一喷的险情,终于无声地放弃了“妄念”。
读师范一年级时,在家里的“地位”相应提高了很多,胆子自然大了不少,志得意满的轻狂在心底油然而生;兼之有些闲暇,做一道式样特别、味道特别菜的念头再次在心里萌芽、疯长。小年那天我就得意地对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说:“今年看我的手艺,我做一样宝塔似的层层升高的菜,主要由萝卜和瘦肉丸子组成。”母亲听了信任地点点头,弟弟妹妹拍手称快。
大年三十的清早,我就动手准备材料。按照脑子里多日来的想象,把萝卜切成大小不等的圆形薄片;瘦肉做成大小基本相等的丸子在锅里蒸熟。等到在锅里炒萝卜的时候,放进熟肉丸。最后,所有的食材都熟了,可不论我翻动着锅铲怎么努力,都难以如愿。最后,不得不用手捡着把熟萝卜片和肉丸子堆起来。堆了两层,忙得满头大汗,就再也堆不起来了。无可奈何之下,一声叹息,只得作罢。
参加工作后的一年仲春时节,学校组织教师利用假日到附近著名的银屏山景区看千年白牡丹花。兴致勃勃地看过牡丹花,喜气洋洋地游览完景区,已经是艳阳高照的中午时分。大家筋疲力尽,而且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恰好景区大门外的路边一长溜全是临时小饭店。真是饥不择食,随便就近走进一家小饭店,店主夫妇立刻喜笑颜开地忙开了。看着店主夫妇笨手笨脚慢腾腾的样子,一位性急的女同事一甩手过去说:“你俩停下来吧,我自己来动手。”店主夫妇客气了几句,看着女同事熟练地切菜、配菜,只得讪讪地退到一边。看着这位同事不到一节课时间就做好了三四盘,看着色香味俱全、热气袅袅上升的菜肴,我发自内心赞不绝口,临渊羡鱼之情大增,立刻动了退而结网之念。
可是,回家以后,不知是忙着看书兼做农活,还是动手能力差的本性;刚刚萌生的结网之情宛如烈日下无根的幼苗,很快就蔫了。偶有闲暇时,想想曾经见到心灵手巧的人做的菜,想学却又懒于动手,自己真的成了好龙的叶公。
以后若干年,对于做菜,我一直都是想想而已。尽管偶尔闪现过强烈的念头,一个转身,念头又完全丢到了爪哇国。
有一次在QQ空间浏览时,意外地看到一位网名叫“加勒比水手”的空间,日志全部按顺序编号,每一份日志的内容都是由数个,或者十数个精美别致的菜肴彩色图片组成。每份菜肴的下面都标注了菜肴的名称,主要的用料,以及言简意赅的烹饪方法。虽然只是图片,但是色泽鲜明,形如一幅幅精美的艺术佳作,看着看着似乎都可以嗅到诱人的香味以及品尝到十分爽口的味道。
有一次,在中央四台无意间看了一次“舌尖上的中国”,此栏目从此深深地吸引了我。以后遇到电视台播放这个栏目,我即使再忙,都要抽时间看完。在看的过程中,大体上了解我国各地的美味,精神上愉快地享受全国各地的美味,从而得到精神上暂时的满足。虽然没有口腹之欲的满足,但是精神的满足也是极大的享受。从某种程度上说,精神上的满足才是人生最大的满足。
尽管在QQ空间的日志里不断地观看、欣赏美味佳肴的彩色图片,以及在“舌尖上的中国”里了解我国各地的美味以及饮食习惯,心里无数次涌起“结网”的冲动,但是始终没有付诸实际。虽然极为爱好,一直都是眼里看看,嘴里说说,如此而已。
遇到闲暇,我总是喜欢思索,同样的菜蔬,同样的作料辅料,在不同的人手里,就会做出不同的菜肴,甚至截然不同的菜肴;不但形象上差异很大,尝起来味道也有天壤之别。有的人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吃起来爽口,令人赞不绝口。有的人做的菜,不但谈不上好看,而且味道难以入口,让人厌恶。所以然者何?人人都知道,这是做菜手艺的高下之分。
不知怎的,忽然间想起了绘画艺术,绘画艺术和做菜好像也有一定的类似之处。几位绘画水平不同的画家,运用同样的颜料,面对着同样的景物,画出的作品一定会有很大的差异。文艺复兴时期,社会上类似蒙拉丽莎的少妇绝对不会仅仅一位,画出的肖像也绝对不止一幅。“蒙拉丽莎”能够成为千古名画,画中的主人公留下永恒的微笑,却仅仅这幅画中才有。梵高的绘画艺术生涯开始的时候,欧洲城乡的向日葵千千万万,一望无际,挥动画笔以向日葵为题材的绘画作品也绝对不止一幅,可是震惊世界画坛有着世界影响的只有梵高的《向日葵》。
在我国绘画艺术史上也有类似的情况。自然界里很平常的牛、马、毛驴、猴子以及老鹰,只有在李可染、徐悲鸿、黄胄、韩美林以及李苦禅的笔下,才具备了灵性、神韵,成为千载流传的艺术佳作。
可是,在不懂得绘画艺术的人笔下,甚至是一些初学者的笔下,绚丽的朝霞以及壮观的夕阳,遒劲的苍松、潇洒自在虚心有节的翠竹,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形象绝对只会是一塌糊涂,丝毫显示不出这些事物的精神内涵,更加不可能显示出这些事物的神韵。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不言而喻,就是绘画艺术水平太差。
如果具有较高的绘画艺术水平,甚至绘画艺术水平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么,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等寻常事物在他们的眼里都是绝美的艺术佳作。真是飞花碎叶皆为利器。常见的一只蚂蚁、一只甲虫,一个挂在菜园里的烂葫芦,一棵长在地边将要枯死的野草;甚至是一条人们见了非常讨厌害怕的蜥蜴、毒蛇,让人魂飞胆丧的饿狼老虎狮子,经过如椽大笔的运作之后,都会成为精美的艺术品。这种化俗为雅高超神奇的技艺,在齐白石先生的画作中比比皆是。
绘画艺术可以点铁成金,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形象塑造也是如此。《红楼梦》里的刘姥姥,本是一位出身乡野、一字不识粗鄙的老太太,在书中是一位受到贵族大家命妇小姐作弄嘲笑的卑微得如同草芥的小人物;但是在书中,这位刘姥姥却是一位绝佳的艺术形象。《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加西莫多,形象丑陋不堪,但是心灵纯洁美好;副主教则是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描写刻画人物能够达到如此的境界,化腐朽为神奇,主要是因为曹雪芹、雨果这些文学大师创作手法和技巧的高超。
难怪同样的食材经过厨艺不同的人的加工,就会得到截然不同的菜肴。把普通的食材加工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除了对此有十分的爱好,更加需要高超的厨艺。高超的厨艺是如何得到的,不言而喻。“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众所周知,达芬奇反反复复画蛋的故事,曹雪芹在悼红轩里写作《红楼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如何巧妙地组织材料,法国著名画家德拉克罗瓦说过一句含义深刻的话:“自然是一部字典而不是一部书。”运用五颜六色绘出意蕴悠远深邃的画面,把一个个灵动的文字编排为精美的篇章,都必须勤奋刻苦,功到自然成。
看似寻常的做菜,仔细思量,趣味无穷。做菜是技术,也是艺术。胡思乱想也许确实很美好,但在现实生活里完全行不通。要想拥有任何一门高超的技艺,唯有勤学苦练。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