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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四重水
编辑|霞飞
西安，不管你喜不喜欢，提起来就是有印象的地方。
十三朝古都、秦始皇、兵马俑、穿越千年的古城墙……“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是提到西安时，就会跃入脑海的意象。
如今的西安，在外界眼里，是“网红”城市，是“大唐不夜城”、是“摔碗酒”、是“不倒翁”、是回民一条街，也是肉夹馍。
但细思即见，即使是现在的西安“出圈”，靠的也是摔碗酒、大唐不夜城、不倒翁小姐姐，仍是借助长安的影子。关于西安城市，关于西安的现在，外界了解得并不多，甚至可以说误解和怀疑更多。
在知乎上，关于“准备去西安生活，有没有需要注意的？”、“你后悔留在西安了吗？为什么？”、“西安还有未来吗？”等提问中，对西安持不友好印象的不止少数。
比如关于“去西安生活，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就有不止一位用户提到：“防火防盗，手机等随身财物一定要看好。”关于工作机会、房价和交通的吐槽更多。比如“要当打工人的话真的别来，这里卷的太厉害了，高校多，产业少，岗位少，工资非常低”以及“西安顶着新一线的名头，房价和消费是上来了，但是薪资待遇水平还是二线城市的水平”等等。
“十三朝古都”是西安的底蕴，也是桎梏。这种桎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因为西安是历史文化名城，开发建设时需要谨慎再谨慎，曾延误了西安的发展；也在西安人的心里：“西安是十三朝古都，是千古名城，不可丢了文化底蕴”；还在他人眼里：“西安是十三朝古都，是曾经的政治、文化中心，就算现在西安GDP破万亿、常住人口破千万，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天府之国”的美誉本是属于西安。十三个朝代在此建都，也足以体现西安的政治、经济地位。但朝代的更迭、南宋和北宋时期经济重心的南移，以及地理环境的变迁，曾经的政治、经济重心“长安”地位逐渐下滑，成为边塞防御的“西安”。
改革开放以后，西安的存在感更是不高。有资料表示，从改革开放到现在，西安的GDP经济总量一直在全国40名开外，但是和西安同等地位的成都、重庆、武汉、沈阳等城市的GDP一直保持在全国前10位这个区间。
燃财经梳理2001年至2019年36个主要城市年度国民经济核算数据也发现，西安的表现并不突出。2001年至2019年20年期间，西安的经济总量排名一直在全国20名左右徘徊，其中2001年至2012年表现尤差，一直低于20名，为全国第22名和21名左右。从2013年开始有所上升，2017年和2018年更是一跃达到了第15名。
在刚刚过去的2020年，西安GDP总量首破万亿，达10020.39亿元，正式迈入GDP万亿俱乐部的大门，成为当前23个万亿俱乐部城市之一。但即使如此，西安在36个主要城市中，也仅排名第17位。并且在23个万亿俱乐部城市中，仅以0.37亿元的GDP总量略超福州，在23个城市中排名第22位。
但西安并不只有大唐不夜城，也不只在抖音里，事实上，西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发展。在这里，互联网企业扎堆进驻，如字节跳动的西部创新中心就落在西安。
然而对于西安，大众总是觉得“不满意”。
“万亿GDP是西安的应有之义，甚至可以说西安做得太差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张宝通就向燃财经直言，“西安是国家中心城市、西北首府，早就应该达到万亿GDP的规模。同时，对比周边城市来说，西安的发展更是明显落后了一大截。在改革开放之前，西安是中国八大城市之一，成都当时还是一个中等城市。但现在，成都远远超过了西安，同时郑州、合肥等城市的发展也优于西安。”
长安长安，鲜衣怒马一千年。如今，西安再怎么做，都让人觉得“还可以再好一点”、“总是差那么一点”。
千年古城变“网红”
斗转星移，时间也风化了长安的盛景。
古都西安从万人拜谒，到再一次受到大众追捧，可能还要追溯到2017年底那一碗摔碗酒。
2017年底，有用户在抖音上传了永庆坊摔碗酒的视频。15秒的视频里，客人站在堆积如山的酒碗碎片前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再把碗重重一摔，并默念岁岁平安，再配上范炜与程渤智用方言演唱的《西安人的歌》作为BGM，颇有壮士断腕、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悲壮意味。
视频上传之后，上千万网友点赞。原本客人寥寥、几乎经营不下去的永庆坊摔碗酒，也达到了一个月摔碗20万的销量，最火爆时日摔碗数过万。
此后，毛笔酥、“西安年·最中国”接连刷屏。西安官方和抖音的牵手，通过定制城市主题挑战、抖音达人深度体验、抖音版城市短片等方式，对西安进行全方位的推广，也助推了西安站上流量之巅。每刷十条抖音，就有一条西安的内容，回民街的老米家泡馍、老金家的蛋菜夹馍、花奶奶老酸奶，永兴坊的摔碗酒……这些西安元素不断出现在用户眼前。
在流量的加持下，西安的旅游业也越来越火。据官方披露、中国网报道，2018年“五一”假日期间，陕西省西安市共接待游客1014.56万人次，同比增长69.05％，旅游业总收入45.05亿元，同比增长139.12％。
2018年9月11日，抖音、头条指数与清华大学国家形象传播研究中心城市品牌研究室，联合发布《短视频与城市形象研究白皮书》，西安以“摔碗酒”、“西安人的歌”、“大雁塔”等元素视频，获得89.1亿次播放量，位居城市形象短视频播放量TOP榜第二名。
《2019年抖音数据报告》中，西安也位列2019抖音点赞最高的国内城市TOP10，为全国第八位。
肖婷曾在2018年前往西安旅行。“当时路过了永庆坊摔碗酒，遇上好多人在那里排队，里三层外三层的。但是我没去，看了一会儿热闹就走了。”也有西安人表示：“抖音没火之前，摔碗酒那里人很少，现在排队的人一眼望不到头。”
流量时代，抖音让西安获得了千万人的关注，以及蜂拥而至的游客，也让这座千年古都再一次鲜活起来。但对于“网红”的称号，西安却显得有些抗拒。
在知乎上，就有人直言：“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有其深厚的文化底蕴。作为一个西安人，喜欢五湖四海的人来西安旅游，因为我觉得西安确实值得一游。但是西安被带上了‘网红城市’这一头衔，让其本有的文化似乎被抹去。”
但更多人表示理解，认为，“更多人了解认识西安也算是件好事。”并且：“西安以往的宣传点是历史，如果对历史没有特别大兴趣，希望有一趟轻松旅行的人群，可能不太会选择西安。但现在视频就很好就弥补了这一缺陷，让大家知道西安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也拉近了大家和西安的距离，让更多人旅行时愿意选择西安。”
西安土著嘉园告诉燃财经：“凡事都有利有弊。互联网时代，流量给西安带来的影响，总体来看，是利大于弊的。比如之前西安作为内陆城市、宣传和影响力一直有所欠缺。现在通过互联网的流量，让更多人关注到了西安。并且直观来说，外地的游客更多了、西安的旅游业得到了发展，城市也更加有活力了。”
互联网企业扎堆
流量或许是虚幻的，但西安城市的发展是肉眼可见的。伴随着西安热度提升，城市活力焕发，以及一些政策和其他原因，也越来越多互联网企业落户西安。
2月18日，vivo西安研发中心正式投入使用。资料显示，该研发中心位于西安软件新城环普科技产业园，初步规划200人的团队规模，用于进一步支持vivo在影像研发领域的升级优化。
除了vivo之外，这两年落户西安的科技企业已经不胜枚举。比如西安软件新城就聚集了阿里巴巴、华为、三星、中软、英特尔、IBM、富士通、西门子、施耐德、太极、浪潮、苏宁、圆通科技、中软国际等多家世界500强企业和中国软件百强企业。
“2020年我曾经出差去过西安软件新城，感觉跟北京的后厂村差不多，是很新的科技园区。园区也聚集了很多互联网科技公司，比如科大讯飞、阿里、华为都有。”媒体人魏琪告诉燃财经。
曾因为和西安合作“过于紧密”、“每刷十条抖音必有一条西安相关内容”，而被戏称“总部是不是在西安”的抖音，则在2020年6月24日将字节跳动（中国）西部创新中心落户在了西安的沣东新城。
“这几年落户西安的互联网公司很多，比如阿里巴巴、京东。这是新一线城市的特点，大家都在抓科技、创新发展。但西安也有自身的特点和优势，比如西安是‘硬科技之都’，理工很强。而且西安的教育优势和政策支持也很有优势。此外，这几年西安的营商环境也在逐渐改善。”嘉园表示。
教育是西安的强项。根据《西安市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截至2019年末，西安共有63所普通高等学校，其中包括三所985工程大学、八所211工程大学。按照2017年开始推行的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双一流大学”计算，西安也有七所“双一流大学”。
有人梳理指出，按普通高校数量来看，西安以63所排名全国第六，而按照本科数量来看，西安则以42所数量排名全国第三位。
同时，截至2019年末，西安共有普通高等学校（本专科）在校学生73.86万人，按照当年常住人口1020.35万人计算，学生人数占常住人口7.2%。几乎每10个人中就有一个是在校学生。有人表示：在西安，平均每6人中就有1人接受过大学本科以上教育。
“以前西安被称为北上广深的人才教育基地。西安的学生外流很严重，大家基本毕业后都是去其他城市发展。但这两年，留在西安的大学生多了，因为这里有了更多的企业，也因此有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在西安交通大学上学，毕业后留在西安华为的童学告诉燃财经。
除了企业蜂拥而至、人才开始留下来，回到西安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是2020年8月从上海回到西安创业的。”洪书告诉燃财经，“我是陕西人，毕业之后就去了深圳工作，然后去了上海。这两年感受上海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买房安家的希望也十分渺茫，所以选择了回到西安。”
“选择西安还挺理所当然的。因为西安是西北首府，尤其我是陕西人。同时近几年西安的发展也很不错，营商环境和经济都跟上来了，房价也是我够得着的水平。”洪书表示，“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西安的人力资源成本比较低。这几年也有不少东部沿海城市的企业，朝西安之类的人力资源便宜的地方搬迁。”
房价被质疑
西安高速发展的背面，是备受诟病的房价。
“对比五六千的工资，一两万的房价底气何来？”对于西安房价的质疑，不绝于耳。
西安房价连涨58个月，以及曲江新区一宅地拍出2.45万元/平米楼面价，和某些项目“万人摇”等消息也不断刺激着人们的神经。3月9日，燃财经所在的一个购房群还发出了一张西安二手房成交单价TOP20的图片，图上显示，西安中大国际九号一套住宅售出了7.95万元/平米的单价，另一小区天地源丹轩梓园的成交均价也达到了了7.69万元/平米。
“不能以偏概全。”西安高新区一门店经纪人肖龙告诉燃财经，“图上的成交均价是真实的。但这是非常少的个例。因为这几套房是带高新区学校上学指标的‘指标房’，对应的学校很好，属于有钱也进不去的那种，而且这些住房上学的指标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没了。所以这类房产是西安房地产市场的顶尖资源。”
同时，都说西安房价高，但各个区域表现也有不同。“比如市区就比较冷，新房均价在1.5万元/平米左右。而高新和曲江则比较热门，新房价格在2万元/平米以上。高新的二手房还去到2.5万元/平米，曲江要3万元/平米。”肖龙解释，“因为高新和曲江是近两年西安比较着重发展的区域，产业和人口也比较集中一些。”
“高新区集结了阿里巴巴、三星、京东、华为等好几家大型互联网公司，周边还有很多配套的高新产业。相对应的，它的人群收入也会比较高，因此房价比其他区域高一些。”嘉园介绍。
燃财经在安居客APP看到，目前高新区所在的雁塔区是西安房价最高的区域，二手房挂牌均价为1.78万元/平米。此后则是鄂邑区，均价1.66万元/平米。另外长安区、碑林区、灞桥区、未央区均价在1.2万元左右，莲湖区和新城则是1.1万元，还有区域均价在1万元/平米以下。
图注 / 西安各区域房价表现 数据来源：安居客APP
横向对比来看，西安的房价也不在“高房价”之列。
首先在西北五省内，西安作为陕西省省会城市，均价的确高于兰州、银川、西宁和乌鲁木齐四个省会城市。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西安的经济总量也明显高于乌鲁木齐、西宁、兰州、银川。根据五市最新发布数据，2020年，乌鲁木齐、西宁、兰州、银川这四个城市的GDP总量分别为3337.32亿元、1372.98亿元、2886.74亿元、1964.37亿元。而西安的GDP总量为10020.39亿元，比四个城市GDP总量之和还多出459亿。
同时，在人口表现方面，根据五市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乌鲁木齐、西宁、兰州、银川的常住人口分别为355.30万人、238.71万人、379.09万人和229.31万人。而西安则为1020.35万人。
其次，西安和与它经济体量、常住人口规模相当的城市相比，亦不算高。
在GDP总量达万亿的23个城市中，西安的GDP总量排在第22位，但其房价排在第12位，低于北上广深四个一线城市，以及苏州、杭州、南京、无锡、福州、宁波和合肥。其中上海和北京的GDP总量为三万亿级别，深圳、广州、苏州也超过两万亿。与刚刚迈入万亿门槛的西安不具备比较性。
值得关注的是，在今年刚刚迈入万亿门槛的6个城市中，西安的房价在福州和合肥之后。
同时，在16个常住人口达千万的城市中，西安的新房成交均价位于前列，处于第七位。低于上海、深圳、北京、广州、苏州、杭州。
“西安楼市目前存在局部过热的情况。”58安居客房产研究院分院院长张波对燃财经表示，但整体来看，西安并不是一个过热的城市。首先在热点二线城市中，西安的成交均价并不在第一序列，厦门、杭州、宁波、南京、苏州等许多城市的房价都在西安之上。其次，从城市地位来看，西安是省会城市，同时还是全国的九大中心城市之一，未来在空间、人口、资源和政策将得到极大支持。
“长远来看，西安的未来发展存在着较大空间。”张波判断。
西安两面观
西安的发展的确不如人意。尤其是对比同处西部，并且被西安视为追赶对象的成都。
根据成都市统计局数据，2020年成都市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7716.7亿元，比西安高出7969.31亿元。至于破万亿，成都早已在2014年就完成了这个目标。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别的城市都在你追我赶时，西安都偏居一隅，在城市发展的步伐中掉队。直到这几年，西安成为“网红”，再次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西安这两年可谓是吃尽了网红红利，看起来也很光鲜。但细心的人都可以发现，西安还算不上是一个为人称道、‘有实力’的城市。”一位西安市民向燃财经直言，“网红红利是一时的，西安要吸引人才和企业、留住人才和企业，城市建设、营商环境都还要改变。”
首先就是对于企业来说，“西安的营商环境根本就没有新闻里说的那么好。”洪书表示。
因为创业开公司，洪书曾多次前往西安市税务机关和工商部门。但“几次下来，感觉机关人员工作冷冰冰的、没有活力，办事情也很拖沓、效率很低。”洪书表示，“尤其是像我这种在深圳、上海这种营商环境很好的地方待过的人而言，落差尤其明显。”
一派热闹的房地产市场，也似乎“虚火”甚旺。
“我现在租住在西安北二环一个小区。这个小区距离地铁站不到200米，周边配套也还可以，而且交房已经四年了。但是空置率非常高，我住的这一栋就有三分之一是毛坯，其他楼也差不多。每晚亮灯的时候，可以看到几乎一半房屋都是暗的。”洪书说道。
肖龙也告诉燃财经，“房屋空置很正常，我手里的房子还有10年之前的，毛坯、未装修，业主买过来就是为了等涨价然后出手。其实不只是西安，很多新一线城市都存在这样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房产是固定资产投资，金融属性还是比较明显的。”
西安取得的成绩毋庸置疑，但对于这个千年古都来说，要焕发新的活力，把握好现在并且未来可期，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西安的建设不能局限于自身，还要做好大西安概念，发挥西安对周边的辐射和带动作用。这样才能实现更大的价值。”张宝通表示，“现在成渝双城经济圈已经开始建设了（已经快西安一步了）。再说了，西安的规划本来就包括带动西北地区高质量发展、做好‘一带一路’建设的区域增长极。发挥好带动作用，是西安的职责。”
“外界对于西安的误解和诟病很多，西安也的确还有很多需要改变和发展的地方。”嘉园表示，“但我在西安生活了十几年，真的感觉西安是个幸福感很高的城市。这几年西安也焕发了新的活力，落户的互联网企业越来越多。我相信西安未来会越来越好。”
*题图及配图来源于视觉中国。文中肖婷、嘉园、魏琪、童学、洪书、肖龙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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