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现在各种聚会很多,同学聚会、战友聚会、家乡聚会、五花八门。
特别是同学聚会,从小学到高中乃至大学,乐此不疲。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回忆过去,津津乐道。其中,最热衷的一个话题就是男女同学关系。七九年秋天,我父亲用毛驴驮上行李,送我去四十多里远的察右前旗煤夭中学读高中。这所中学座落在集宁西北煤夭公社马莲滩内。因那年该校一个叫张新茂的高中毕业生,夺得了内蒙高考文科状元而名声大噪。为此,四面八方,慕名去这所学校读书的学生很多。本来那一年我考入了察右后旗白中,结果通过“走后门儿”来到了煤夭中学。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因此我算插班生,班主任老师更是鄙视地叫我旁听生。
班里大约六十多人,来自七八个公社,大部分都是男生,女生才十一、二个。那时的男女同学关系,封建的令人窒息。小学时候,互相打闹玩耍,没有芥蒂之分,可一到了初中、高中,就明显分成男女两伙。互相见面基本上不说话,倘若一男一女偶然走个迎头,女生一般把头低下,加快脚步错过,男生也不敢造次,别看背后谈起女生来,眉飞色舞,兴头十足,正经时候,都是猪尿泡装棉花,松包一个。不过没胆量,不等于没想法,就是那么紧张艰苦的学习环境中,也湮灭不了男女之间朦胧的爱慕之情。
不知从何时起,我对班里一个叫吴兰英的女同学产生了好感。她长得和我们村那个袭人女女一样: 宽脑门儿,尖下颏儿,细眉毛儿,大眼睛儿,高鼻梁,薄嘴唇儿,一笑有两个小酒窝儿。但她的眼睛,比我们村袭人女女更有神韵。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褂子,更加衬托出皮肤的白净。尤其是她走路的样子,圪扭圪扭的,特别好看,那个丰满的臀部摇啊摇,简直能摇到外婆桥。吴兰英的嗓子也好的不得了,下课后,偶尔女生们之间嘻笑打闹,吴银铃般的笑声往往能吸引男同学们的目光。早自习课,同学们一般都出声背英语单词,因为我和吴兰英的座位距离不远,她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吴兰英的读书声音,简直就是一首动听的歌。有一次,焉或是听的专注,她念英语 "Li ping and wei fang…...no"? 我因拙嘴钝舌英语学的不好,竟然听成了“李平按倒魏芳…...闹奥”?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同学们都纷纷回头看我。结果吴兰英以为我笑话她英语发音不标准,狠狠瞥了我一眼。那一眼,如同耀眼的流星滑过夜空,刺的我目瞪口呆,至今难忘。我好几天沮丧到了极点,背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三个嘴巴,神态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那时,班里值日分若干个小组,一个纵排一个组。这样分组,高个和低个,男生和女生都能搭配均匀。我为了和吴兰英分一个组,去一里多远的供销社,咬牙花了3毛6分钱4两粮票,买了两个提奖月饼,溜舔送给一个姓解的生活委员,调换了座位,如愿以偿地和吴兰英分到了一个小组。每当轮到我们组值日,我就早早地起床,第一个去教室里打扫卫生。最盼望吴兰英也去打扫,那样,我就能理所当然地和她单独相处一会儿,可令人气愤的是,好几次当我一个人快把教室扫完了,也不见吴的踪影。记得就有一次,冬天生炉子,吴破天荒地去倒灰,我急忙跑出教室,不容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过铁簸箕,帮她去倒。在接簸箕的哪一瞬间,我的手实捣实地碰到了吴的手背,天哪!像电流一样,我感觉麻酥酥的。我敢一百个肯定,她当时理解了我的好意,莞尔笑了笑,笑的那个灿烂劲儿就甭提了,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像钢琴大师的琴键,我发誓一辈子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牙齿。那一天,我特别兴奋,教室里擦黑板的任务我一个人包了,说话也变得高音二喊,走路大步流星,像跑一样,感到世界充满了阳光。
升高二后,我渐渐地发现,我们班大部分男生对吴兰英有好感。因为每天晚上吃完饭,上晚自习前,同学们都会在宿舍,海阔天空地撇拉一阵儿,来缓解学习的压力。话题自然少不了放在女生身上。议论那个女生是班花,那个是校花;那个眼睛眯缝,那个乳房突出。甚至给她们人人起个外号。如一个外号叫“瓦尔特”的低年级女生,就是男生们公认的校花。“瓦尔特”名字,来自当时热演的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至于为什么给那个美丽女孩,起外国男人名字外号,我自今也没弄明白。吴兰英无疑也是我们班大男生背后议论的重点对象。一次,我和一个叫李鸣的同学单独在一起唠嗑,我突然问他: “你说咱们班女生,那个长得好看”?
那家伙毫不掩饰地脱口而说: “吴兰英呗”!
“那你喜欢她不” ?
“你哇不喜欢?”!
我听了以后,好像内心的秘密一下子被人揭穿。我更加确信我们班男同学暗恋吴兰英的不在少数。
当时自己心里就清楚,自己 “头是铜的,心是红的,别人吹了个牛逼,还当成个真的”,智商低的可怜。自己英语学得不好,属于那种“四肢不全”的学生,不可能考出好成绩,自己唯一自豪的是个子大,一米八五,能吃能喝。现在时髦抖音视频,里面一些青年人晒吃晒喝,我看了后感觉好笑,不是吹牛,我年轻时像这样的吃货,三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当时自己琢磨,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去大同下窑,也能养家糊口,生活差不了哪里去。有了这样的打算和自信,想和吴兰英表达爱慕的愿望更加迫切了。
临近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经过痛苦的思考,我突然产生了给吴兰英写信的冲动,也就是所谓的“情书”。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坐卧不安,在那个睡觉比吃饭还香的日子里,我竟然失眠了。信,怎么写?她看后高兴吗?不高兴交给老师怎么办?或者,在教室里对着同学的面,破口大骂怎么办?最关键的是吴兰英究竟喜不喜欢自己?转念一想,高考完了,各奔东西,哪来哪去,和吴兰英可能再也见不上面了。如果不写信,凭自己见了女同学就脸红,笨得连个屁都嘣不出来的情商,更不会向吴兰英表白了。村里二大妈经常说: “不管干啥事,硬让碰了,也别误了,不怕骚八头,就怕缠八头”。反复考量后,我决定铤而走险,给吴兰英写信。
是在晚自习后的教室里,费了半根蜡烛,憋了一个多小时,尽量写好每一个字,写出了一封,也是我一辈子,绝对是唯一的情书。信的原文记不完全了,但能回想起个大概来:
“吴兰英你好!
咱们同学一场,我有缘能和你分在一个班,心里特别高兴。马上就毕业分手了,我想对你说出真心话,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我感觉你性格特别好,长得也漂亮,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一看见你就激动,感觉人世界特别美好。如果你不嫌弃我,咱们俩个交个朋友好吗?
我家虽然在后旗辉腾梁上,但家里养的羊不少。假如咱们考不上大学,我决定下大同背碳,凭我的力气,也会比别人多背两筐,跟上我生活肯定赖不了。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千万不要生气,就当我放了个紫花屁。
你是我心中的玫瑰,
有梦一样的轻纱遮盖,
虽然我没能,
窥透你的真容,
却感到了幸福的存在...
1981年6月3日 燕”
信写好后,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教室里基本上没有了人。吴兰英晚自习后压根就没加班,座位上空荡荡的,桌子上有张废纸。我想将信放在吴的书桌里,所以必须等到教室无人。在那个年代,男女之间的情感关系,任何风吹草动或蛛丝马迹,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和我要好的固尔班同学李满贵,那天却学起了劲,我几次提醒他该休息了,李坐在哪里岿然不动,我实在等不及了,就催督他一块回去,这小子又磨蹭了半小时才起身。走到半路时,我突然说:“呀,忘拿小箱钥匙了”,我迅疾返身,箭一般跑回教室,将早已叠好的“情书”,麻利地夹在吴兰英留在桌坑里的书中。当我出去后,李同学已经回了宿舍,我如释负重地长长出了口气。
第二天,我故意晚一点到教室,高考前夕,老师要求的不严,基本上靠自学。当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教室里,用眼睛瞟吴兰英,吴在自己的座位上,自自然然,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该念则念,该写则写,俏丽的背影,平静的就像黄旗海的湖水,偶尔还和同桌笑谈着什么。这正是我期待的结果,我悬着的心掉在了肚里,初战告捷,感觉飘飘欲仙。
就着样,又过了两个礼拜,我打算过几天回家凑盘缠不再返校,直接去旗里参加高考。记得那是晚上十点钟左右,天阴沉沉的,一阵闷雷打过,教室里加班同学的油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曳。吴兰英也在,就见她起身整理好书本,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机不可失,我下意识地尾随其后,我们班离学生宿舍大约有七八十米远距离,中间路过大礼堂。追出去后我加快了脚步,看见吴兰英穿着一双白网鞋,两个脚优美地翻动着,马上就要转过礼堂了,我情急之下,喊到:“兰英,等一下”!吴兰英显然听到了,停步回头看了一眼。我赶紧两步跨过去,站在了她的面前,还好,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当时我鼓足十二分勇气,喃喃地说: “兰英,我想告诉你,那封信是我写的,我一直就喜欢...”
“啥”?
还没等我说完,吴兰英劈头盖脸就骂: “少不进眼你妈逼哇,头胖菜菜像个煮大豆,我看见你就恶心”!说完往地上狠狠地吐口唾沫,头也没回,快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当时,我好像吊脚楼顶一脚蹬空,扬子江上失手翻船,仿佛老光棍的洗脚水从头浇到脚,呆珂珂愣在哪里,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当我红着脸,像醉酒一样回到宿舍,同学们都各自看书,也没人注意我的神态。我一句话也没说,拉开被子闷头躺下。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学叫王志俊,他发现了我脸色异常,以为我病了,特意拿出两片安乃近让我喝,我感激地接了过来,泪水一直流到了梦里。第二天,当同学们都去教室后,我将自己的行李捆好,扛到一位老师家暂存,一个人默默离开了煤夭中学...
那一年,我没有考上大学,吴兰英也没有考上;
那一年后的八年,我没有找上对象,不是不找,原因是我见了女的就心慌。有一次相看一个女青年,我怕人家嫌我岁数大,故意少说了两岁,女方母亲问我属相,我说出了本来的那个,人家悄悄和媒人说我,这后生头上掺铜的了,不机咪,荒了;
又过了几十年,也就是前几年,已经是不惑之年的我,终于又见到了吴兰英,她嫁了个有本事男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吴打扮的珠光宝气,同学面前,笑的更加灿烂如花;
又有一次聚会,我“猫尿”喝多了,当着许多同学的面,忍不住侃起了当年的孟浪,在吴严厉的目光下,我将滑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作者:燕戎虎,网名,飘逝的风情,察右后旗锡力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