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滩是不少成都人垂钓的首选,每年冬春休渔期,鱼儿活跃度低,开口不如夏秋季,鱼情不好,许多垂钓者减少做钓时间,期待来年。不过,臭名昭著的“泥鳅党”没有停歇:利用酒、违禁药物浸泡过的泥鳅打窝垂钓,一天轻松钓上几十斤、甚至几百斤翘嘴红鲌(俗称翘壳,以下简称翘壳)等。
1月10日,成都商报记者了解到,新年以来,眉山市仁寿县华丰渔业养殖专业合作社(以下简称华丰渔业)在黑龙滩水库渔政管理分站指导下,不到十天的时间,便查获到了8起用泥鳅做钓者。
“泥鳅党”瞄准黑龙滩?连日来,成都商报记者在眉山、仁寿黑龙滩等地多处走访发现,许多用泥鳅垂钓的人在省内外多个大型水库被拒后,在去年下半年转战黑龙滩。
华丰渔业负责人阙兴海也认同这一说法。2017年8月到2018年1月,黑龙滩共发现了百余起用泥鳅做钓者,18人被黑龙滩禁钓。
直击
黑龙滩频现“泥鳅党” 执法部门一周抓五起
2018年1月6日上午,华丰渔业的工作人员王国军和同事在黑龙滩上一处回水湾处巡查时,发现岸边两个中年男人钓鱼挥杆的频率不正常。上前一查,果然,又是用泥鳅做钓的,旁边的饵料箱里,二十余斤泥鳅还在游动,鱼护里,几十斤翘壳扑腾起水花。
“这已经是这周在黑龙滩抓获的第五起用泥鳅做钓的人了。”王国军说。2017年12月31日下午,自己和同事巡逻至黑龙滩杨柳出水口附近,发现有人在用泥鳅做钓。其提供的视频显示,一位男子手持钓竿,却极力否认自己是所谓的“泥鳅党”。但当王国军和同事请其将鱼竿上的饵料提出水面时,一条活泥鳅正在鱼钩上四下扭动,人赃俱获,对方再也无话可说。
1月1日凌晨,华丰渔业巡逻人员蹲点守住了两名用泥鳅做钓的男子,其渔获虽只有两条翘壳,但每条都在一米左右,对于正常做钓的钓鱼人而言,都是少见的“米级翘壳。”
1月1日上午,在黑龙滩一农家乐附近,巡逻人员发现了两名用泥鳅做钓的中年男子。在劝说一番后,中午时分,当王国军等人巡逻至此时,发现这两名男子依旧在用泥鳅做钓,王国军等人上前制止,两人极力反驳。
1月5日,两名在黑龙滩岸边垂钓的男子被挡获时,正想把饵料箱里的泥鳅倒入黑龙滩,巡逻人员迅速上前制止,两人才没有得逞。
阙兴海说,仅新年以来,便查获了8起用泥鳅做钓的人。
背后
一年上百起泥鳅垂钓者 “泥鳅党”转战黑龙滩
黑龙滩,位于仁寿县城10公里左右的二峨山(属龙泉山脉)南麓,被誉为“川西第一海”,蓄水3.6亿立方米。在23.6平方公里的水面上,85座岛屿星罗棋布,1986年被列为省级风景名胜区。每年5-11月,是黑龙滩最佳垂钓期。平时,每天有600人挥竿垂钓。周末,钓友多达上千人。
华丰渔业,是黑龙滩水库渔业合作管理团队,其主要职责是协助黑龙滩水库主管部门对黑龙滩水库渔业资源进行管理,每天的巡逻,是必不可少的。
华丰渔业在黑龙滩水库的钓鱼须知上明确写着:严禁使用路亚钓法,严禁使用活饵(泥鳅、鱼、虾等)进行垂钓,违反规定者,没收钓鱼卡、渔具和渔获,并视情节轻重赔偿资源损失,情节严重者移送渔政、公安机关处理。
但这些规定似乎并未对“泥鳅党”有太大的震慑。阙兴海回忆,2017年5月左右,黑龙滩水库发现了用泥鳅做钓的人,一开始,人还比较少,进入夏季之后,用泥鳅做钓的人明显增多。截至到2018年1月10日,巡逻人员共发现了百余起用泥鳅做钓者,最多的一人可钓翘壳上百斤。
“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些用泥鳅垂钓的人在重庆、川东北等省内外多个大型水库被拒后,在2017年下半年转战黑龙滩。”阙兴海说。为何转战此水域?一来因为外地多个水库均对其拒绝了,二来黑龙滩渔业资源丰富,水域面积很广,巡查人员有巡查盲区;三则是一些农家乐、当地人做内应,这些泥鳅垂钓者才有了空间,阙兴海如此分析。
揭秘
泥鳅打窝垂钓控制状态 入水前加酒或违禁药
在与大量“泥鳅党”“交手”,阙兴海开始研究泥鳅钓法。
他介绍,用泥鳅垂钓的由来,已不可考究,有一种说法是,起源于重庆长寿湖。大约2014年,重庆长寿湖某次“放生会”后,当地个别钓友发现翘壳“炸水”般地攻击水面上的泥鳅,顺势采用泥鳅垂钓,收获颇丰。也有传闻说,起源于江浙一代的筏钓,流传到重庆。
如今的“泥鳅党”,已不单是指某个团地或地域的人,而是指用泥鳅打窝、泥鳅垂钓者。他们一般选择大型水库,目标鱼种以翘壳为首,兼顾鲈鱼、鲶鱼、乌鱼等肉食性鱼类。
“翘壳属中、上层大型淡水经济鱼类,行动迅猛,善于跳跃,性情暴躁,其嘴大贪吃,是以活鱼为主食的凶猛肉食性鱼类。由于其经济价值较高,所以作为了首要选择。”阙兴海介绍,选中地方后,他们一般会带上几十斤泥鳅,分批次撒向水中做窝。
阙兴海说,泥鳅打窝入水,因为习性问题不会马上潜入十几米深的水底,会在水层中上游停留一段时间,扭曲游动的体态对翘壳等是致命诱惑,在这个水层以活泥鳅为饵自然收获颇丰。
在连日的走访中,成都商报记者与巡逻人员查获的多名用泥鳅做钓的人对话。对方均承认,确有泥鳅做钓一事,并表示自己不对。但几乎所有人都称,“以前没钓过,看见别人才模仿”。
至于垂钓和打窝的泥鳅下过药没?众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们不会下药,别人才会。只有一名资阳垂钓者表示,自己在里面倒了一点白酒,“是资格的粮食酒,没问题的”。但阙兴海表示,在之前发现的多起用泥鳅做钓的人中,在泥鳅中下过药的不少。
毁灭
一夜钓四五百斤 四个月几乎钓空一座水库
渔获多了,为何却被众多钓鱼人所厌恶?
作为资深钓友,阙兴海称,用泥鳅做饵料所带来的危害主要集中在四方面:影响水质;改变原有生态链;影响别人正常垂钓;对渔业资源毁灭性打击。
“泥鳅入水后持久留于窝中,有些人又用酒或毒药溶将其浸泡,加之养殖的泥鳅生存环境较差,非本水域物种,大量入水后自然有死亡现象,长此以往,自然严重影响水质。此外,钓场一般为原生态的自然水域,水质较好,本无、或很少有泥鳅存在,大量打窝,泥鳅快速繁殖,完全打破原有的生态体系。”在影响他人这一点上,也不难理解,只要附近有人用泥鳅做钓,附近的鱼基本上都会集中,周边做钓之人,自然没有好的渔获。
让阙兴海最为担心的是,这种钓法会对渔业资源带来毁灭性打击。阙兴海之前负责的一个大型水库,在2016年迎来了“泥鳅党”,当时没有多加在意,四个多月后,这座水库里的翘壳几乎被钓空了。
“有人一晚上就可以钓四五百斤翘壳,按照平均一条翘壳重3斤计算,一晚上就要拉150条左右的翘壳。10个小时内,每小时扯15条翘壳起来,也就是说平均四五分钟就要钓上一条翘壳,你想一想,这有多恐怖?”阙兴海痛心地说,如果黑龙滩像之前那座水库放任“泥鳅党”,不到半年,黑龙滩的翘壳等也将重蹈覆辙。届时,黑龙滩的渔业生态将受到毁灭性打击。
阙兴海以黑龙滩为例,他说,黑龙滩里有上百种鱼,一种鱼名为太阳鱼,这种鱼不大,但基本上都是以四大家鱼(鲤鱼、鲫鱼、草鱼、鳙鱼)的鱼卵为生,而翘壳、鲈鱼等这种肉食性鱼类则是以太阳鱼、小杂鱼等为食物,如果翘壳都被钓没了,那太阳鱼和小杂鱼等疯狂生长,必然抢占滤食性鱼类的生存空间。
困惑
取证难还有“保护伞” 利益大,违法成本太低
“泥鳅党”危害如此,何以按此法做钓者络绎不绝?采访中,黑龙滩水库渔政管理分站站长梅建聪也是诸多无奈。
“首先是人手少,黑龙滩水域面积23平方公里,我们加上华丰渔业的人,也不过百人,想要24小时无盲区地巡逻,几乎做不到。”梅建聪说,这就给了那些不法的钓鱼人员可乘之机。
取证难也是一个重要方面。梅建聪说,有许多用泥鳅做饵料甚至在泥鳅中下药的人,远远见到巡逻队员前来,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将泥鳅倒掉,执法人员来不及取证,是否用泥鳅垂钓,泥鳅中是否有毒等均不得而知了。此外,还有黑龙滩周边的接待点或当地人充当“保护伞”,为一些非法钓鱼者打掩护、提供非法钓鱼工具等。
对此,阙兴海深有感受。他告诉记者,在黑龙滩边的一个村子里,有他熟知的几兄弟。有人开出5万元年薪的工作,他们根本不去,就在黑龙滩边钓鱼为生。“他们熟知地形,有丰富的人脉等,发现我们一检查,要么是正规钓,要么不去钓;我们一走开,他们就用泥鳅钓,用其他活饵钓。非法做钓时,他们会用狼狗望风,有时几兄弟一起出动,只有一个人做钓时,其余几人全部分散望风,钓一条鱼后马上转移,我们受困于取证难,无法对他们进行打击。”阙兴海说,据自己从和他们进行交易的鱼贩处掌握的情况,这几兄弟一晚上就能钓获上百斤鲤鱼等,一年获利至少30万以上。
违法成本低,打击力度不够,让许多非法钓鱼、盗鱼者趋之如骛。
梅建聪以一周之内连续抓获的5起“泥鳅党”为例,有的没收了钓鱼工具,有的被责令赔偿几百元。
“即便是按照相关法律,这类人最多也只能处罚几千元。”梅建聪算了一笔账,假若一个非法钓鱼者带着价值三百元的几十斤泥鳅来做钓,运气好一晚上能钓上百斤翘壳,如果发现了,大不了损失几百元,没有被发现,这上百斤黑龙滩翘壳在冬季价格为五千至一万元。
打击
水库尝试黑名单机制 希望成立综合执法队
梅建聪等人也深知,如果打击力度不够,这些人必将继续想办法“钻空子”。
“作为管理方,我们保水也保鱼,既要加强管理,也要加强对钓友的引导,我们欢迎所有的热爱环保、爱护黑龙滩的钓友,但对于带有破坏与掠夺性的垂钓方式,我们将坚决杜绝。”梅建聪说,对此,黑龙滩水库渔政管理分站多次与华丰渔业等召开会议,研究部署相关工作。
阙兴海告诉成都商报记者,2017年11月25日,黑龙滩水库渔政管理分站与华丰渔业再次召开会议,明确黑龙滩从即日起全面禁止泥鳅做钓。巡逻队员加大巡查力度,一旦发现有人用泥鳅做钓,将马上没收其钓鱼卡,以后不再为其办理钓鱼卡,这相当于将他列入了黑龙滩垂钓黑名单。
目前为止,已经有18人被列入黑名单,其中12人是用泥鳅垂钓被查获,其余的人则是因电鱼、盗鱼等行为没了钓鱼证。阙兴海说,下一步也将考虑建立“红名单”,如连续三年办理钓鱼卡且无任何污点的垂钓者,可以考虑减免一些费用。
梅建聪和黑龙滩水政渔政科副科长王勇还考虑得更加长远。
梅建聪介绍,《渔业法》第三十条、第三十八条、四十八条,对使用炸鱼、毒鱼、电鱼等破坏渔业资源的方法进行捕捞均有规定,轻则没收渔获、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这些规定法律上都有,炸鱼、电鱼等取证相对简单,但用药物浸泡过的泥鳅垂钓这一块上,受制于人员、装备等,难以形成毒鱼等破坏渔业资源、影响水质的完整证据。有些即便发现其在用泥鳅垂钓,我们也没有仪器检测这个泥鳅是否有毒,也就不能对其追究刑事责任等。”梅建聪说。
不过,梅建聪和王勇都认为,应该建立一个联动机制,由政府牵头,公安、环保、海事、城管等相关部门都参与进来,组成一个综合执法队,每天巡逻,一旦发现违法行为,立刻由具备执法资格的人员进行现场处理。“发现泥鳅垂钓者,使用仪器检测泥鳅是否有毒等,是否对水质产生影响,一旦构成,警方迅速介入,看能否对其采取强制措施等。”
梅建聪说,这个联动机制形成后,大家就可以定期研判、总结、讨论,根据最近情况制定下一步方案。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青山绿水。
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 蒋麟 摄影报道
编辑 杨渝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