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13日,毗邻北京通州月亮河小区的运潮减河,吸引了一批夜钓者。/视觉中国
男人对钓鱼的爱无关老幼和阶层——“鱼儿面前人人平等”,这是美国前总统胡佛的一句名言。
如果让女人列出一份男人迷惑行为清单,“痴迷钓鱼”绝对会榜上有名。
女人不能理解男人为鱼痴狂,就像男人无法理解女人购物的乐趣一样。不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清晨深夜,只要在有水有鱼的地方,总能找到伸着鱼竿钓鱼的男人。
男人对钓鱼的爱无关老幼和阶层——“鱼儿面前人人平等”,这是美国前总统胡佛的一句名言。他写了一本名为《钓鱼的乐趣》(Fishing for Fun)的书,坦陈他毕生对钓鱼的热爱。
尽管早已摆脱茹毛饮血的生活,但远古的基因似乎总在以另一种方式召唤着人们。从某种意义上说,热衷于购物的女人和沉迷于钓鱼的男人,与远古时期采摘野果、四处狩猎的原始人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自己钓不了,看着别人钓也过瘾”
在北京,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能找到钓鱼的人。野钓可以选择通惠河、温榆河、潮白河;如果花上几十上百元,就能去水库或者“黑坑”(私人垂钓园的俗称)钓上一天;更有钱的人,还可以玩溪流路亚钓或包船海钓。
不知是否巧合,从小生活在湖北农村、酷爱钓鱼的赵博在通州买了房,旁边就是温榆河。
见到赵博是在一个工作日的上午。早上10点,下起了小雨,因为气候不佳,来钓鱼的人并不多,只有十几位钓鱼者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温榆河畔。据赵博介绍,天气好的时候,河两边会坐满钓鱼的人,场面壮观。
2021年1月4日,钓友们在温榆河栈桥上钓鱼。/视觉中国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来钓鱼的人多是中老年人。老人们早上6点30分就来到了河边,他们往往会自备午餐,一钓就是一整天。聊了几句,一位操着外地口音的精瘦老人向赵博展示了他的收获:十几条小鲫鱼、几条泥鳅。“漂沉了,赶紧拉!”在老人因为聊天走神的时候,赵博忍不住出声提醒。
突然,不远处一位支着敞篷伞钓鱼的大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条大鱼上了他的钩。三五个钓友马上凑了上去,有个钓友拿着自己的抄网,配合大爷把这条大鲤鱼捞了上来。“多谢兄弟!”大爷操着一口京腔感谢道。
“嘿,真棒!这条大鲤鱼够吃一顿的了!”赵博也忍不住凑上去啧啧称赞。“我刚才看他拉鱼的时候,比他还紧张,但现在是真高兴!”
4月初的北京春水初生、春林初盛,但人过中年的赵博却早已没了年轻时“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浪漫情怀和心境。
赵博的妻子今年1月生了二胎,一想到下了班回家要陪着5岁的大儿子画画、做游戏,还要面对小儿子无休止的哭闹,赵博就头大。背负着这些“甜蜜负担”,赵博的日子过得沉闷而乏味,在温榆河边钓鱼成了他现在短暂逃离现实、喘一口气的唯一机会。
妻子不太愿意让赵博周末去钓鱼,两人经常为此争吵。最后他们各退一步,周末两天,赵博抽一天陪孩子去游乐园,另外一天钓鱼。这是赵博难得的放空时间,他会先撒一把面粉做的鱼饵“做窝”,再在鱼钩上挂上一条蚯蚓,静等鱼上钩。
鱼咬饵上钩只是成功的第一步,之后的五分钟对钓鱼者来说至关重要。拉杆过早、过晚,鱼都会跑掉。有时鱼会撞到水草,被水草缠住;如果钓到一条大鱼,还需要钓友帮忙,把鱼拉到岸边,钓友用抄网把鱼捞出来,否则鱼线会因为鱼挣扎而断掉。
赵博喜欢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他把这五分钟比喻为“颅内高潮”。“这是一个未知的过程,因为不知道鱼会不会跑。鱼很聪明,它看到抄网,会突然发力挣脱,所以只能慢慢地把它拉到岸边再用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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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的过程充满不确定性。赵博带齐鱼竿、抄网、饵料等装备,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往往鱼获一般;但随手一钓,却总能收获大鱼。
一次,赵博钓到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鲤鱼,却因为没带抄网,眼睁睁地让鱼挣脱了。他郁闷地在河边坐了十分钟,懊悔为什么恰好没带齐装备。
有了孩子之后,赵博钓鱼的时间少了很多。一提到要去钓鱼,他的妻子就生气,骂他有时间宁可去钓鱼也不帮着带孩子。后来,赵博想到一个办法:钓鱼瘾犯了,就找个借口说要“出去溜达溜达”。其实,他是去河边看别人钓鱼了,看个二十分钟再回家。“自己钓不了,看着别人钓也过瘾。”赵博说。
租了条船在江上过春节
为什么男人对钓鱼如此痴迷?有人想从现实中抽离、逃避压力,有人是为了追求刺激和不确定性,还有的仅仅是因为无聊、想社交,从钓鱼这件小事中获得一点满足和成就感。
赵博经常遇到那种无所事事的北京本地钓友。他们有的是退休大爷,有的是黑车司机,吃穿不愁,钓鱼只是为了找点事情做。在小区门口,赵博遇见过不少摆摊卖自己鱼获的人,一条大鱼不过八九元。他们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听陌生人夸一句:“你可真厉害!”
钓鱼是男人间的一种社交方式。一次,赵博在河边一个人钓鱼,遇到几个年轻人,一聊才发现大家住一个小区。于是,他们把赵博拉进小区钓鱼群,相约有时间一起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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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博的手机里有好几个“钓友群”,鲜有女性。只有一次,有位北京大姐在群里说:“钓鱼陪‘唠嗑’,一天100元。”
和在酒吧认识的酒友一样,钓友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对方不主动说,就不会打探人家的职业、收入、家庭情况等隐私,也不会根据装备价格的高低搞什么“鄙视链”。“钓鱼和别的爱好不一样,待在一起的时间会很久,这挺难得的。”赵博说。
如果说钓鱼对赵博意味着枯燥生活的调剂,对周仪来说,钓鱼则是逃离窒息的生活的救命稻草。
周仪虽然才三十出头,却是个资深“钓鱼人”。从小,他就只有两个爱好:打游戏和钓鱼。小时候,因为学习不好,人又不机灵,周仪总被周围的小孩儿有意无意地孤立。从那时起,他就迷上了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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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在小溪抓蝌蚪到在丹江钓鱼,周仪走到哪儿就钓到哪儿。高中毕业后,他离开岳阳老家到郑州上学,但这并没有妨碍他继续钓鱼。
周仪家庭条件优渥,但叛逆的他没有遵从父母的意愿进入体制内单位,而是去京东做物流,工作辛苦。去年,他被查出甲状腺癌晚期,几乎被医生判了“死刑”,甚至写好了给妻儿的“遗书”。
幸运的是,手术很成功,他捡回了一条命。因为生病,他暂停工作,回家休养。没了工作,本就沉默寡言的周仪更沉默了,对钓鱼的爱也更加疯狂。今年过年,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回了老家,自己一个人租了一条船,和船家一起在丹江上钓了七天鱼。
“钓鱼对我来说不是解压,而是通过不断折腾,收获一种惊喜。那些鱼获,也算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周仪说。
钓鱼爱好者要懂得尊重鱼
余周的父亲喜欢台钓,他却一直对钓鱼嗤之以鼻——直到玩上了“路亚钓”。与台钓不同,路亚钓需要钓鱼者亲自下水,站在水里,把自己弄得浑身是泥,将特定的鱼饵投喂到特定种类的鱼喜欢出没的水域。
路亚钓中,给鱼投喂的不是真鱼饵,而是各式各样的假鱼饵,它们可能是小鱼,也有可能是虾、蝉、蚊子、青蛙。
北京市海淀区上庄水库,春季垂钓爱好者。/图虫创意
这意味着路亚钓爱好者必须对自然环境以及不同种类的鱼的习性了如指掌。比如,鲈鱼喜欢吃软虫,要用假饵模仿软虫蠕动的样子;鳟鱼喜欢吃小鱼和鱼卵,可以把小球按在水面上,模拟鱼卵在水中漂动的样子,或者用各种颜色的假鱼饵引诱它们上钩;马林鱼只喜欢吃快速游动的鱼,钓鱼者就会开着快艇把假鱼饵放到水中来吸引它们。
资深路亚钓爱好者会通过收线的速度和节奏模拟不同状态下的小鱼。比如,要模拟一条特别有活力的小鱼,收线的速度就要快一些;而模拟受伤的小鱼,则配以鱼竿抖动、速度受限的感觉,速度时快时慢。
玩路亚钓久了,余周对各种鱼的习性略知一二。“鳟鱼的胆子很小,它们在咬饵前会仔细观察,像小猫一样跟着鱼饵一直走,最终可能也不会吃。鲈鱼的胆子就很大,只要把虫子放到它嘴边,它一定上来就是一口,直接就吞掉了,不管那么多。”
在黑鱼的产卵季节,会有青蛙来吃黑鱼卵。为了保护鱼卵,黑鱼只要看到类似于青蛙的东西,都会出于本能乱咬一气。钓鱼者如果找到黑鱼窝,就会拿一只假青蛙做饵,让它漂在水面上。运气好的话,一下子就能收获雌雄两条黑鱼。
“路亚钓不是一项修身养性的活动,这需要体力,更像户外运动。”余周说,“台钓的人可能享受的是把鱼收到自己渔网的那一瞬间;但路亚钓的人去了一天,弄了一身泥,回来两手空空,依旧很开心。”
图/Unsplash
余周也承认,钓鱼是一项对鱼很残忍的爱好。他觉得,钓鱼爱好者应该对鱼保持起码的尊重,把对它们的伤害减到最轻,“许多人根本分不清公鱼和母鱼,也不知道鳟鱼的皮肤很脆弱,如果直接接触,它的皮肤会被人手掌的温度灼伤。”
余周经常看到有人钓到鳟鱼后,用手抱着它们,放到石头上拍照,以至于很多鳟鱼感染人手的细菌,得了皮肤病。而鱼塘的老板为了赚钱,也不会主动提醒他们”。
“正确的做法是,在用手捞鱼前,先把手放到水里降温,以避免灼伤鱼儿。至少在日本,法规就是这样规定的。”
余周也经历过垂钓池的鱼因为一颗纽扣被钓起来的荒诞。垂钓池的鱼总被反复钓起,有了窒息和扎嘴的记忆,它们变得越来越“聪明”,不会碰任何常见、正常的食物,但最终却被一颗纽扣钓了上来。“可能这些纽扣看起来圆圆的,不会伤害它们,所以就一口吃掉了。”
✎作者 | 周叠瑶
首发于《新周刊》58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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