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隋唐
大张伟老觉得盘尼西林主唱小乐劲儿劲儿的,最近还把他怼上了热搜。
《乐队的夏天》第八期,盘尼西林演唱了一首《群星闪耀》,评委问起为什么选这首歌时,小乐用酷酷的语气说了这样一段话:
“有的时候就会有太阳,有的时候就会有月亮,我更想表达在夜晚里的东西,那些所有的荒谬的、破碎的,都集结在那些晚上变成星星,挂在天上,照着你。它就在这,它在你心里,也在你脑子里,你自己可以大到比宇宙还大,也可能渺小得连沙子都不如……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就这样吧。”
大老师终于忍不住开怼了:
“有人说过你装吗?”
“有啊,好多人。”
“为什么要这么装呢?”
“我特别自然。”
“你是说你装得很自然,还是说装就是你的真实?”
......
其实关于小乐的争议,自从《乐队的夏天》开播便一直没停过。因一首《雨夜曼彻斯特》被大众熟知的他,嘴上动不动就挂着“曼切斯特儿”和“自由”,甚至还跟英伦乐队有样学样,在Livehouse门口骂起了The Libertines的主唱:“没有皮特你就是个蛋!我要让你见识一下Chinese Kungfu!”
这位来自河北石家庄的乐手,在网上被称作“国际庄的张曼乐”。
盘尼西林主唱小乐
眼见这段对话刹不住闸,旁边的马东出来打了个圆场:“说实话,看见小乐就是看见了20年前的大张伟。”
平时插科打诨碎嘴子的大老师几乎瞬间严肃起来,虽然脸上还嬉皮笑脸。
“我就是跟你说一句,你的人生路会很坎坷的。”
了解大老师过去的人听得出来,其实他怼的是过去的自己,那个还没唱《嘻唰唰》、还没身陷抄袭丑闻、还没在综艺节目上当“小丑”,还被摇滚圈里所有老炮都宠着的自己。
从张伟到大张伟到大老师,一路走来连很多粉丝都不知道,在《嘻唰唰》之前,14岁的他和花儿乐队曾是中国朋克摇滚先行者,是摇滚圈里公认的天才少年。
那时候,整个乐坛都在盼着他长大。
静止
花儿乐队 - 放学啦
朋克·张伟
在《乐队的夏天》花絮里,反光镜乐队主唱李鹏和新裤子乐队主唱彭磊都说熊猫眼的主唱像张伟。一个张伟,没有大字,瞬间把人们拉回了他们那个年代。
1983年,张伟出生在北京南城的大杂院里,爸爸张二柱是国营制造厂的职工,一家人挤在一个10平米的房间里。
这孩子从小便是街坊邻居们口中的“音乐神童”,凡是电视上播过的歌他听一遍就能唱;一上小学就被老师送进了崇文区少年宫,后来拿了北京市少年独唱第一名;再后来,他还去俄罗斯拿过国际大赛二等奖。
按照事先预想的“轨道”,张伟会以音乐特长生的身份入读重点中学,然后再进入音乐学院深造,最后成为一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为了让“天才”儿子奔跑在音乐的康庄大道上,张爸每天下班与妻子一起去夜市练摊儿。有一次他爸一不留神把脚摔坏了,手里端的那盆鸡蛋愣是一个没碎。
不过,后来事情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在以音乐特长生面试重点中学的时候,青春期的张伟变声了。
最后,张伟凭借普通的成绩入读了普通的中学,连学校合唱团的领唱都没当上。
当年相声演员牛群恰巧拍下的大张伟(第一排左一)与鞠萍的“合影”。
那是少年张伟最昏暗的一段日子,每天无所事事就知道跟着小混混打架,但从小把体育课全部拿来练声乐的他连小混混都当不好。
恐吓低年级同学时,张伟为了要钱打了学弟几拳,竟把学弟给打笑了。那场面就像后来郭德纲说的《我是黑社会》:去餐馆收保护费只能收一把瓜子。
也正是在这时候,张伟遇到了摇滚。
1994年,“魔岩三杰”闪耀香港红磡,中国摇滚风头正劲。北京大街小巷放的全是《梦回唐朝》《一无所有》,最时髦的年轻人也学着崔健吼两嗓子、跟着唐朝乐队甩甩没多少头发的脑袋。
刚上初一的张伟也对此着了迷。他开始默默钻研写歌,放学后不再疯跑。后来,他又认识了同班的王文博和比他大5岁的郭阳,并一本正经地组起了摇滚乐队。
“我初中喜欢摇滚,想成为痞子,想做一些叛逆的事情。因为我发现世界上的很多事情跟老师说的不一样,我凭什么要按照你们说的去想?”
再后来,他们就红了,在摇滚圈里红得发紫。
至于爆红的过程,说起来有点搞笑。那一年,北京拆迁把大张伟家的大杂院拆成了临街房,街对面是个早餐摊。
某天,麦田守望者的吉他手大乐正巧去喝豆汁儿,于是就听到了张伟和乐队排练的动静。行家一听,就知道张伟这孩子有东西,于是就介绍他们到当时地下音乐人云集的忙蜂酒吧演出。
首演那天,张伟14岁,王文博15岁,郭阳19岁。那是付翀第一次见到这几个孩子,当时他还在麦田音乐任职。
据他后来回忆,当时的张伟已经具备作曲、写词的潜力,而作为对比,贝斯手郭阳还不能把四根弦的音调准。
那天的观众当中,除了付翀,还有郑钧、丁武以及当时麦田音乐的老板宋柯。宋柯后来连用四个“很”字形容张伟:“词曲很真诚,很抓人,很澎湃,很具有躁动的力量。”
他想签下这几个孩子,却被手下员工付翀捷足先登。不久后,26岁的付翀从麦田音乐辞职,开经纪公司签下了三人。
签约之前,付翀问他们:“你们的乐队叫什么?”
大张伟说:“迷糊宝贝。”
付翀觉得这太扯了,指着大张伟14岁时写的那首《花》说:
“你们就叫‘花儿乐队’吧。”
1999年,花儿作为中国第一支未成年摇滚乐队横空出世,发布了第一张摇滚专辑《在幸福旁边》。
“《幸福的旁边》这个名字来得跟这歌没什么关系,当时我的同桌交了一个女朋友,成天对说我他特幸福,我觉得自己就在幸福的旁边。”
这张专辑的歌就跟名字一样,都是一些放学路上、课堂上打盹的小事。但它依然横扫了整个摇滚圈,《静止》等歌跟崔健、窦唯的歌一起被收进了专辑《中国火》。
那时的张伟与花儿乐队一样身上写满了“年轻”,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神采飞扬,拥有无限激情。听到他们的歌,就能看到一个站在脚蹬上踩单车的少年,衣角飘荡在身后“呼啦啦”作响。
当然,在摇滚圈里的人气也为他带来了一点麻烦。比如当时北京玩摇滚的孩子就流行“打张伟”。
是真打,不打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玩摇滚的。
“当时大家都做乐队,都出去演出,怎么就把你张伟红得不行不行的,你那些歌就是上学放学的,没多牛X呀,所以经常各种找茬,花儿下台慢了要挨揍,上台早了要挨揍,反正就是各种看你不顺眼。”
不过这依然没有阻止张伟这块金子发光。张伟创作的歌词有种魔力,能将普通人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慨用两三句话说出来,还说得特别形象。在第一张专辑中的《稻草上的火鸡》里,他写道:
“稻草上的火鸡,那么的神气,从来不会生气,也不会委屈自己。”
那时,郑钧陪他们打台球,丁武给他们调效果器,崔健给他们调鼓......一群摇滚老炮像看一颗小树苗一样呵护着张伟和花儿乐队。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说花儿是中国摇滚的未来,整个华语乐坛都在盼着他们长大。
花儿·大张伟
上世纪90年代末,大街小巷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刘欢那句“大不了再从头再来”。在度过了充满劫难的20世纪之后,跨入21世纪的人们满脸狐疑,害怕又迎来命运的一记重锤。
当时的华语乐坛正好是摇滚日薄西山、流行当道的年代。2001年,曾策划“香港魔岩三杰演唱会”的魔岩公司宣告倒闭,也宣告了一个时代彻底远去。
当时的摇滚圈充满了绝望,他们只能将希望放在花儿乐队这个还未成熟的小树苗身上。
但这时候的张伟忽然宣布:“我因家境与国情考量自废摇滚功能。”
那年他18岁,正式成为大张伟。
关于这个决定的原因,大小媒体分析过很多,包括大张伟自己也在采访时说过很多,比如“粉丝们不懂摇滚只是土嗨”,比如“摇滚圈很多人是伪摇滚,让他们厌倦”......
其实原因没那么复杂,就是赚不到钱而已。在中国,玩摇滚的基本就没挣到过钱,满腔热情全靠死撑。
当时中国摇滚的特点就是穷。如今的“摇滚教父”谢天笑,那时因为交不起学吉他的钱,每日躺在床上抱怨“自己怎么不是唐朝乐队吉他手老五的儿子”;如今在《乐队的夏天》上爆火的新裤子乐队,那时天天挤在一个天花板漏屎的地下室排练......
大张伟曾跟朋友说过:“如果自己再搞摇滚就仨结果——改行、自杀、神经病。”
当时,他和花儿是中国第三代摇滚的领军人物。但是他跟付翀说,自己想彻底转型流行,想“赚钱”,想“红”。付翀觉得难以接受,告诉他“自己热爱摇滚时,一个月两百块钱也能活”。
大张伟说:“就算我一个月两百块钱能活,我爸妈也不行啊,他们下岗了啊!”
在那之前,大张伟恰好在厨房外面听到了父母之间的对话:“钱不够了怎么办?”
2001年,花儿乐队向法院起诉要求解约,官司持续了一年,最终赔了40万违约金解约成功。靠摇滚赚来的钱基本都赔了进去,演出通告也基本接不到了。这是大张伟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低谷,当时他每天只能在家“啃老”。
那时他已经开始着手创作那首旷世神曲——《嘻唰唰》。据大张伟后来交代,这歌是用“大数据分析法”写出来的。为了找灵感,大张伟听了整整5个G的歌,什么火就听什么,什么火就照着写什么。
歌写完之后,他拿去给花儿的吉他手石醒宇听,石醒宇听完了把耳机一摘,说:
“这什么玩意啊,这不是摇滚啊。”
“你不是想买宝马吗?这歌没摇滚声,但有钱声。”
这时候,花儿乐队已经与全球五大唱片公司的EMI签约。大张伟公开宣布“自己就是要红、更红,还要听见‘钱声’”。再然后,就是《嘻唰唰》横扫各大音乐榜、彩铃榜的故事了。
麦田音乐老板宋柯听完之后说:“这才几年,怎么变成这样了?”
从那之后大张伟再也没有“玩”过音乐,乐坛上也几乎再没有转型如此彻底的乐队。《穷开心》《化蝶飞》《我的果汁分你一半》一首首地出,但大张伟再也没唱过:
“稻草上的火鸡,那么的美丽,不用出人头地,也不用欺骗自己。”
小丑·大老师
王自健说:“大张伟是我小时候的偶像,现在不是了。”
这句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至于原因,除了花儿转型转得彻底,还有与他们纠缠不清的“抄袭风波”。
首先是《嘻唰唰》被发现与日本Puffy组合《K2G奔向你》这首歌极其雷同。除开头略有不同外,副歌反复吟唱的旋律完全一样......
除此之外,《童话生死恋》《星囚歌剧》等歌又相继被扒出抄袭......
身陷“抄袭门”的花儿让EMI蒙受了巨大损失,EMI中国区副总裁黄伟菁警告大张伟决不能再犯。没想到花儿乐队新专辑《花天囍世》一发行,“抄袭”风波又找上了门。
无奈之下,黄伟菁只能下令连夜收回已准备上架的20万张《花天囍世》。
后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大张伟解释了总被“抄袭”缠身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旋律的记忆力极其强,可是对事情记忆力极差。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写出歌来就会像别人,举个例子:比如2004年的时候,我一次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吃玩儿喝,我听到酒吧里一首歌挺好听的,我用心听了听;2006年的时候我开始写歌,碎片的记忆里,那首歌的旋律就脱口而出了,可我哪知道是哪个歌啊。”
抄袭风波不断,让大张伟的职业生涯又迎来了低谷。但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花儿乐队此时内部出现了嫌隙。
2007年,一篇名为“偷拍花儿乐队内讧餐厅打架”的帖子在网上流传。
视频中的大张伟站在桌旁情绪非常激动,后来又上手与同伴推搡,两个人都拉不住。后来花儿乐队承认了此事,并通过《娱乐现场(blog)》节目道了歉:
“在大众面前干这些事情确实是不对的......”
然而,这则道歉并没有捞起漩涡之中的花儿。2008年,吉他手石醒宇宣布因“理念不合”离开花儿乐队;2009年,在与EMI的合约未满的情况下,大张伟宣布花儿乐队解散。
解散那年,正好是花儿乐队成立10周年。那年,他们开了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演唱会上,大张伟时隔多年又唱起了朋克时期的《静止》,随后又唱着《我们能不能不分手》痛哭流涕。台下坐着的郑钧和李健感慨万千,心中既无奈又心疼。
如同乐评人耳帝所说,虽然他们十几岁出道,和王俊凯出道时一个年纪,但那时候的他们并没像TFBOYS一样有那么多“妈妈”,也没有人护着他们。 成员们从小就开始登高,跌这一下就再也没爬起来了。
这次低谷与上次不同,因为大张伟彻底失去了目标。喧闹的人群继续狂欢,而角落里的大张伟彻底安静了好几年。
“2015年12月,我记得特别清楚,年底应该是艺人最忙的时候,有各种活动,但是那一整个月我就只有一个活动,录《拜托了冰箱》。我录的时候逮谁挤兑谁,看谁烦谁。”
“那年跨年,没有任何电视台找我,我是跟一个朋友在餐厅度过的,我们干杯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回家我好伤心,这么多年,自从2000年有跨年这个概念出现,我就没一年没出演过跨年,各个台都演过,那是唯一一年。”
“如果专心搞笑,
就请收起眼神中的渴望。”
如今的大张伟在很多人眼里就像个小丑,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不过出身朋克乐队的他似乎也看得开,既然你们都觉得我神经质,那我就用“神经质”的办法赚你们的钱。
在综艺节目中,当明星的家长们说起自己身体不好不敢跟儿女说的时候,大张伟接了一句:
“我们在外头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你们健健康康吗,不然这小丑不就白当了吗?”
你瞧,今年已经36岁的大张伟,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爸妈,跟当初决定转型时的少年一模一样。
在很多粉丝眼中,大张伟早就再次转型成了“综艺咖”。从《天天向上》到《百变大咖秀》再到《我家那小子》,似乎每年都能在综艺节目里发现大张伟的身影。
每天他都忙着在综艺里“怼人”:张柏芝说自己会给儿子们做饭,被大张伟怼到现出“不会做饭”的原形;朱雨辰妈妈说“女人就是要贤妻良母”,大张伟怼道“男耕女织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在节目当中,大张伟造型夸张,嘴又跟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让人又爱又恨。很多人说他就是个行走的段子,每天疯疯癫癫没心没肺。
抖音上一个网红说:“我没有狮的力量,豹的速度,虎的强壮,但你从来没在马戏团看见过我。”
但我们看到了大张伟。
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有不甘心的。在他抽科打诨的瞬间,我们甚至还能看见他眼中偶尔闪动的火苗。
《乐队的夏天》第七期,当新裤子乐队演出完毕时,大张伟激动地又蹦又跳。再也憋不住的他,回头问了主持人马东一个问题:“我能上去唱会儿吗?”
然后,大张伟再次拿起吉他,唱起了新裤子的《过时》。
那一刻,彭磊给他提词,张亚东给他配曲,大张伟仿佛变回了那个被整个摇滚圈宠着的天才少年。
当时弹幕里飘过一句:“大张伟,如果决定专心搞笑,就请收起你眼神中的渴望。”
如今花儿乐队的贝斯手郭阳终于能调准四根弦,皈依佛教的他每日在微博晒娃;鼓手王文博每日在电视剧中客串些小角色;吉他手石醒宇,这个最早退出乐队的人后来找了份麦当劳外卖的工作,每个月5000块钱,他感觉这样特别踏实。
当有人问石醒宇“大张伟再开演唱会你去不去”时,他说:
“去,买票也去。”